第一卷 劍閣隱秘 第四章 山雲悠悠
趙弋所居的這所院落名作“落榆”,寓意榆葉飄落,歸於塵土,是趙零榆親自取的名字。
趙弋如今十七歲,前面十一年居住在定北王府的,後邊六年時間,基本上都是在這兒度過的,可以說太徽劍宗便是他的第二個家。
其實趙弋能夠來到太徽劍宗,還都得靠趙零榆,哪怕他名義上是定北王的嫡子。
當年趙弋姐弟跟隨定北王一同前去國都參加人皇命筵,天上九宗之一,劍宗的副宗主關河恰好也在席上,那關河一見到不過十五歲的趙零榆,便驚以為天人,嘆其劍道根骨之珍惜五百年難遇,是極好的劍道苗子,想要讓趙零榆加入劍宗修習。
身為九宗之一劍宗的副宗主,關河可謂是見慣了天才,能讓他都稱之為五百年難遇,可知趙零榆的修道根骨是多麼不凡。
對於俗世人家來說,這自然是不可多得的良機,可對於趙零榆來說呢?
首當其衝的便是她的父王。
讓一個十五歲,心智還未成熟的柔弱少女離開自己的家,千里迢迢跑到人生地不熟的中土練劍,而且還是幾年一回的那種,誰願意?哪怕是那天上九宗之一?
又不是沒那個實力,雖然的確差得很多......
更何況趙零榆那時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的了,乃是漠北出了名的美人胚子,說不定出去個幾年就被某個採花賊迷了心,帶回來一個上門女婿,那不得氣死趙零榆的老父親。
於是定北王不答應!
定北王不答應,劍宗副宗主也就沒辦法帶走趙零榆,於是好說歹說下,他終於和趙零榆的父王達成協議,先讓趙零榆在太徽劍宗修習,待時間成熟后,再讓趙零榆去往劍宗修鍊。
但新的問題出現了,趙零榆又不同意,她非得趙弋一起去才行,無法,定北王雖然十分寵溺自己的女兒,但他也實在不想浪費趙零榆非凡的天資,於是就與太徽劍宗商討,讓趙弋一起去了,趙弋去了,自然某個小姑娘也要跟着去。
這一去,便是整整六年。
說起來,無論是趙零榆還是趙弋對於靈兒這小丫頭的來歷都不太清楚,靈兒與趙弋一般年歲,那年冬天,不過四歲的趙零榆第一次見到蜷縮於襁褓的趙弋與靈兒兩人。
當她好奇地過去打量那兩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時,母親便笑着對她說:“從今往後,他們就是你的弟弟妹妹了。”
對當時的趙零榆來說這自然是值得高興的,畢竟手下添了兩員大將。
可後來趙零榆只多了一個弟弟,一個善良、俊俏、貼心、暖人的好弟弟,還有一個跟屁蟲小丫鬟,就是沒有新的妹妹。
初來到太徽劍宗時,還是有侍女來這兒侍奉的,可一年之後趙零榆就厭煩了,當時的她被太徽劍宗的長老奉為掌上珍玉,無論什麼劍術劍籍,趙零榆只需常人幾十乃至幾百幾千分之一的時間便能將其學透,甚至她還能夠青出於藍,這般卓然的天賦震驚了整個太徽劍宗,也讓趙零榆生出了一些驕傲。
“從現在開始,我,趙零榆,將要成為最有名的廚者,做出最可口的飯菜,讓趙弋和小靈兒崇拜讚歎的佳肴!”
但可能人的天賦都是不同的,亦或是趙零榆的心思壓根就不再烹飪上邊,她做的菜可謂是極其地難以啟齒,說的不好聽點兒,那就是狗都不吃……
無法,經過幾次慘痛的教訓后,最後只得趙弋挺身而出,承擔起了餵飽姐姐的大任,當然,還有靈兒這個小幫手。
好在趙弋自幼體魄健碩高大,十二、三歲就已經與青壯年身高相差無幾了,對這些東西用起來倒算是遊刃有餘,而且他修道天賦雖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他做飯的天賦卻是非比尋常,最後每次都能讓一大一小兩個美人兒捂着肚子,滿足地癱軟在床榻上。
後來趙零榆發現自己這個越長越俊朗的弟弟實在用的順手,便乾脆做了甩手掌柜,空閑做飯時,除卻偶爾幫幫忙,大多時候都是像一隻等待餵食的嬌媚狐狸精,懶洋洋地躺在軟席上……
亦如此時。
隨着滾油的爆裂聲清鳴奏響,飯菜的濃香也漸次飄散,如同誘人的精靈般擠滿了屋邸的每一個角落,懶懶縮在被褥里的趙零榆終於被香味吸引,繾綣地從裏邊露出了腦袋,然後她便緩緩踏下木地板,赤着足、順着濃香、沿着熟悉的道路來到了美食旁邊。
當趙弋盛來最後一道菜肴時,一個柔腴的大姐姐已經拿着竹筷兩眼放光地等候在案桌旁了。
趙弋將青花瓷盤放在案几上,笑道:“零榆姐醒啦,我還準備去叫你。”
不過趙零榆彷彿沒聽見,她直直望着案桌上色澤誘人,琳琅滿目的菜肴,越來越開心的她一把便抱住了身旁的趙弋,然後將其腦袋揉進懷裏開心道:“還是弟弟對姐姐好,你都不知道劍宗的人都是怪物,他們吃肉都不放醬料的,姐姐在那兒吃什麼都吃不慣,就快餓死了,嗚嗚嗚~~果然只有弟弟才能滿足我。”
此時的趙零榆身上只披了兩件輕紗似的雪白香羅衫,她跪坐在軟墊上,姿勢卻又極為隨意,且由於趙零榆的身姿曲線動人,潤腴飽滿,埋頭在她懷裏的趙弋甚至能看見那秀美的玉足和衣側下微微露出的修長大腿,相比於之前的雍容華貴、不可褻瀆,這個時候的趙零榆看起來更像是慵懶的妖媚狐狸精,雖是無心之舉,但一顰一笑間亦散發著誘人至極的魅力。
趙弋感受到趙零榆那大了不少的白軟麵糰兒,只能在姐姐懷裏悶紅着臉頰道:“零、零榆姐,你還是先放開我吧。”
聽見這話,開心不已地趙零榆先是一愣,似是有些難以置信,然後她便推開趙弋,“趙弋你說什麼?”
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趙弋說道:“我說零榆姐快放開我啊。”
這還得了?趙零榆立即便作着泫然欲泣狀,抹着不存在的淚花開始抽抽嗒嗒了起來:“我真是命苦啊,這才離開多久,從小親到大的弟弟就連姐姐抱一下都不行啦,小時候是誰花費心思哄他睡覺,又是誰頂着爹爹的責罵偷偷領他出去玩?誰家有這麼貼心的姐姐啊,可是現在呢?抱一下都不行!以後等他娶了媳婦兒,還不得把我這個姐姐丟入冷宮,連看一眼都嫌着礙眼?誰家的姐姐這麼命苦啊!”
趙弋嘴笨,雖是心急不已,卻也只能蹦出一句:“不會這樣的,家裏沒有冷宮。”
趙零榆似乎真要哭出來了:“我不聽我不聽!”
面對這樣一個誘人大姐姐的幽怨哭訴,趙弋怎麼可能忍得下心。
他慌慌張張地俯下身,用臂彎笨拙地將趙零榆摟住,安慰道:“零榆姐,我、我沒有不讓你抱。”
趙零榆抬起頭,滿臉憂怨:“那剛才你為什麼要我鬆開?”
趙弋燒紅了臉頰,支支吾吾道:“我、我剛才….剛才有些悶…...些許再試一下,就好了…..”
趙弋明白了,以後再被零榆姐悶住,得忍着。
趙零榆看着眼前這靦腆至極的少年,不知心裏怎麼想的,便輕輕從趙弋的臂彎里鑽出來,然後讓其摟着自己的腰,居高臨下將少年柔柔擁住,垂着他的肩頭輕聲道:“哼嗯~~~趙弋,姐姐很小心眼兒的,你可不要惹姐姐傷心。”
“不然等你以後娶媳婦兒了,姐姐就沒人疼了,該有多可憐啊。”
音線輕柔軟媚,同那淡濘的女兒香氣融融襲來,直將陷入溫柔鄉的少年惹的迷迷糊糊的,胸口間竟是憑空湧出一股氣,讓他脫口而出:“以後我不娶媳婦兒。”
少年的聲音雖是極輕,但在這風和林靜的院落里還是分明真切地落在了趙零榆的耳里。
她似是微微呆住了。
但很快趙弋又繼續說道:“等零榆姐婚嫁后我再找媳婦兒。”
那忽然僵緩的冷氣似乎又重新生動了起來。
“零榆姐姐,少爺,你們在幹些什麼啊?”
抬眼望去,只見靈兒正憨憨地立在門牖旁,她小手裏拿着湯勺,腰間繫着碎花圍裙,額間裹着白布巾,一雙水汪汪的眸子裏儘是疑惑,活脫脫一個呆萌的小廚娘。
此情此景似乎讓趙零榆有些慌亂了,但她面上的表情並未變化,只是慢慢地從趙弋身上離開,輕輕撫了撫耳梢的細發,鎮定道:“許久未見到弟弟了,想要親近親近,唉,離開久了,趙弋都不親姐姐了。”
說著本來好似自怨自艾的趙零榆便轉頭望向小姑娘,突然冷蹙黛眉,質色問道:“倒是靈兒你,怎麼吃飯還要人等,叫外人看見還要說姐姐沒有教導好,方才幹什麼去了?”
如此倒打一耙的話在趙零榆的表演中,竟顯得這般順遂合理。
靈兒嘟着嘴委屈道:“靈兒拿勺子嘞……”
“真的嗎?”
靈兒舉起手中的湯勺:“真的欸。”
聽見這話,趙零榆便又微微舒緩了眉梢,放緩語氣道:“這麼說,是姐姐錯怪靈兒了,來,趙弋,還不快給靈兒道歉。”
趙弋???
但趙弋終究是聽姐姐話的,只見他將靈兒輕輕拉到身旁坐下,鄭重其事地說道:“對不起靈兒。”
靈兒???
她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趙弋:“少爺,你這樣很呆欸。”
趙弋撓撓頭:“很呆嗎?”
靈兒用力地點點頭。
見靈兒一副少爺很呆,自己很愁的可愛模樣,趙弋也只好溫厚地笑了笑。
……
其實就趙零榆所居的小院來說,位置那是很好的,不僅靈氣充沛,風景優美,而且此處居住的弟子極少,環境幽謐寧靜,無論是修讀經典還是練劍習武,都不會有旁人打攪,比起許多劍師的住處還要優渥,當然,至於那些毗鄰連排,普通弟子所居的樓閣,與這自是完全沒有比較性的。
亦如此刻,趙弋三人面前是一個長度適宜的檀香案桌,其上,擺放着豐盛至極的美食:裹着金黃脆衣的明爐烤鵝,含四季五穀,有十二色的二十四氣蒸糧花包,外香里嫩.爽口軟糯的懷抱燒鯉魚,還有那肉汁濃溢的紅燒肉,乳白鮮香的暖湯……近眼看去,是色香味俱全的豐盛佳肴,遠遠眺望,是山雲竹色晴空氣朗的悠悠美景,而身下,是溫涼色翠的寬闊竹廊,三人並排倚坐,一面吃着美食,一面拌嘴嬉鬧,亦如往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