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小祥村（三）
夜闌更深，三人均有些疲累，孟見夏很快便靠着樹睡著了。
謝衿手中的火摺子被吹得忽明忽暗好似馬上就要滅了一樣，但依舊總是奇迹般的起死回生。
蘇玖玖看向從剛才便一直安靜坐在身側之人，突然發現他模樣生的竟然還挺俊的，即便是席地而坐渾身也散發出一個雅字。他的臉一半隱藏在陰影之中，就像他這個人始終令人無法看個全部。
蘇玖玖乾脆放棄了，只要他不會做出傷害她和孟見夏的事，他愛誰誰吧。
想通這一點，她將後背輕輕靠在身後樹榦上，思及起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從追查白敬山來到村子，再到剛才的箭雨。
對，白敬山!
蘇玖玖一下坐起身。
如果說白敬山當時打傷她之後就回到了小祥村呢？那這背後操控之人是否有可能就是白敬山本人！
小祥村出現的大量符咒便也說得通了，至於那白敬山從何而來的這大量符咒，那便是見到他本人之後好好要問道問道的事了。
但這村中百餘口人呢。
難不成躲在小祥村附近？不至於，就眼下這情況他們是想將她一行三人置於死地，不會選擇逃去附近躲着，等她們自行離開再回來。
如果說他們還在村子裏的話.........
蘇玖玖突然想到了什麼渾身打個機靈，只覺得頓時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顫聲對謝衿說：“你說會不會有一種可能，這些不見的村民正在村裏的什麼地方偷偷觀察我們。”
謝衿明白蘇玖玖所言：“應當如此。”見蘇玖玖小臉慘白，在夜色中顯得愈發透亮，謝衿輕聲道：“不管在什麼地方，他們都只是人。”
蘇玖玖聽了謝衿說的話心裏好受一點，悶聲道：“多謝。”
“你當像你身邊這位師妹學習”
蘇玖玖在謝衿的語氣中聽到了笑意，便轉頭看向孟見夏，只見她睡的十分安穩臉頰甚至還泛着紅潤的光，在火光之下還顯得略有一絲嬌憨。
蘇玖玖：.......
“你還有火摺子嗎？”蘇玖玖向謝衿問道。
謝衿搖搖頭：“平時一個人遊歷在外，一個火折便夠。”
蘇玖玖壯了壯膽，悄聲說道：“你說得對，他們不論怎樣都只是人而已，所以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你過來。”
說罷邊在謝衿耳側輕輕低語：“我懷疑......”。
謝衿從未和女修有過這麼近的距離，只覺得耳側熱氣吹得他發癢，隱約還聞到一絲乾淨的皂角香味，一時間竟聽沒聽清她在說什麼。
蘇玖玖說罷見謝衿一臉茫然，便又湊上去說了三個字。
這回謝衿聽清了，她說的是隱身符。
謝衿在來時的路上便察覺到了沿路有水雲閣隱身符的氣息，本以為是有水雲閣的人同在此追查白敬山下落，只是不知什麼原因不願現身，他也不多妨礙。
但經方才蘇玖玖這麼一說，他頓時明白了為何剛才蘇玖玖會怕成那樣。
有人一直躲在陰影之中從遠處注視着你的一舉一動，而你對此卻毫無察覺，細思之下確實有那麼一些滲人。
見蘇玖玖從他手中拿過火摺子：“隱身符隱於形卻不隱於影，我去瞧瞧這些鼠輩到底躲在哪裏。”
謝衿抬手輕輕攔下蘇玖玖：“我去吧。”
“好你去。”蘇玖玖乾脆的把火摺子還給謝衿：“看你還有點自覺，知道這種事就不勞我出馬，但是謹記切勿打草驚蛇，即便是白敬山在，他們也不敢拿你怎樣，有事別逞強。”
謝衿：“好。”
交代完見謝衿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前方夜色，蘇玖玖轉身拍拍孟見夏：
“大小姐，起來準備整活兒了。”
*
謝衿行至一半，掐滅火折，繼續在暗中行走。
舉着還怪累的。
他穿過一個街角，進入一戶人家的庭院，這戶人家距離蘇玖玖休息的地方不遠，翻過那戶人家的牆便可直達蘇玖玖她們休息的地方。
一進便見門口的槐楊樹上掛着兩串大蒜。
聽民間的人說大蒜可以辟邪，這是知道自己做了虧心事自以為這樣便可以那些死在他們手裏的冤魂不再找上門么。
倒是天真。
庭院裏兩個麥秸做的掃帚歪在牆邊，廚房前面涼的臘肉安靜的垂着，整個庭院被打掃的整整齊齊，儼然就是一個主人外出的普通院子。
此刻謝衿倒是像一個闖入者，招呼也不打一聲就進了主人房間。
房間內也是一片昏暗，幾乎與外面的夜色融為一體。
謝衿行至房間正中，停下腳步：“白敬山。”
語氣中沒有情緒，就像在叫一件物品一樣。
房間中響起一陣“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聲音，半晌，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正是那假老闆，白敬山。
“從你進入村子我便知道你來了，但是我沒跑。”白敬山長嘆一口氣：“不想跑，累了。”
“水月洞天鏡。”謝衿彷彿沒聽見眼前之人說的話。
“我知道我就算搭上水月洞天鏡可能也打不過你，因為我手裏沒有高階符咒。”白敬山冷笑一聲：“但是我想和你談個條件。”
無恥之徒，拿了別人的東西還想和別人談條件。
謝衿未應他，白皙卻顯蒼勁的手指握住隱於法袍下的劍柄，周身一瞬間散發出強大的氣，正在準備拔劍的時候，忽然聽到門外蘇玖玖的聲音：
“白敬山！”
一陣氣流掀翻房中的桌子發出“咣咣”的聲音，謝衿看見蘇玖玖提刀自門外夜色之中走來，就像先前那火摺子上被吹得東倒西歪的火苗。
纖細卻散發著生生不息昂揚的力量。
“白敬山，你上次說要把我買去窯子的事你還記這麼”她揮刀便向白敬山劈去。
“窯子？”謝衿疑惑。
白敬山堪堪躲過一擊，笑道：“你不是說你忘了么，怎麼的給你撐腰的師兄.......”
白敬山突然感覺腹見傳來一陣劇痛，他看到謝衿正在森森的看着他，眼裏是少見的威脅。
果然是給這小妮子撐腰來了。
“只要你不用符咒和水月洞天鏡，我便不會用氣脈之力，我們堂堂正正的比一場如何？”蘇玖玖將刀立地上：“你若輸了，便把水月洞天鏡交出來。”
白敬山悄摸摸撇了一眼謝衿：你覺得我還能贏么。
“我不。”白敬山拒絕道。
他自知他與小祥村人上上下下百餘口人，殺了不少人，死罪怕是難逃。
本想和謝衿談個條件用他一人的性命和水月洞天鏡換小祥村百餘口人的性命，但看他的反應若不是這妮子突然來了他怕是早都一劍被他劈死了。
白敬山狠狠的咬了咬牙：“我看你們今天就沒想讓我和這村裏的人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
蘇玖玖：“把水月洞天鏡交出來，至於村裡其他人的死活自有師尊依據《律刑》定奪。”
白敬山冷笑一聲：“你們修士慣會惺惺作態，所謂《律刑》也不過是你們修士方便控制我們普通人的手段罷了，我且問制定這所謂《律刑》之時有問過我們這些普通人的想法嗎？”
蘇玖玖聞言一怔，又聽他開口：
“你們一定很好奇我這麼多符咒從哪來的吧。呵呵呵.......”說罷他冷笑聲更大，在空蕩的房間顯得愈發詭異：
“外界傳言皆是我騙了湘兒的符咒，可你們看到了，光着隱身符我就有二百張不止！湘兒哪有那麼大本事畫這麼多符給我，是水雲閣的四大長老中的一人給的呀！”
此言一出，如一地驚雷，三人聞言皆是一驚，孟見夏衝到白敬山面前指着他的鼻子：
“胡說！你休要污衊！”
“我胡說？你看看你這兩位同伴的表情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說了。”白敬然不以為意的說道。
孟見夏見他二人面色確為沉重，尤其是蘇玖玖，只見她開口問道：“那百里湘的死是否與你有關？”
白敬山蒼白的搖了搖頭：“湘兒不是我殺的。”
蘇玖玖：“那四大長老中的一人是誰？”
“不知道，我與她僅有書信來往，此人行事頗為謹慎。”白敬山頓了頓，目光閃爍，似乎做了很大決定，繼而道：
“最近幾年小祥村越來越衰落，我仗着自己有幾分功夫獨自去水月洞天遊歷，尋找別的機會，見那裏賣符很掙錢，賣的儘是些女修練習剩下的符咒，有人便給我引薦了一位自稱未雨綢繆的夫人，後來我才察覺到此人是水雲閣的四大長老，後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說到此處忽然他想起了什麼，情緒變得異常亢奮，他指着三人道：“都是你們修士把我害到這步田地，一步錯，步步錯，如今湘兒也死了，小祥村也沒了！我讓他們待我現行之時趕緊離開村子，想不到吧，如今我白敬山只剩下爛命一條。”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張符咒，上面流光異常炫目。
謝衿看到后一瞬間變了臉色。
爆竹符！
本是相當於一連串鞭炮的威力，但配合水月洞天境那便足以炸了這方圓十里地。
“這是湘兒送我的最後一張符，本來打算留着在小祥村成親的時候用，如果能用它留下你們任何一個人的命也值了！”
說著便掏出水月洞天境將符咒貼了上去！
“啊！”孟見夏驚叫出聲：“師姐！他用了水月洞天境！”
“這個瘋子！”蘇玖玖掏出刀準備上去強行奪下。
突然被謝衿從身後拽住：“危險。”
蘇玖玖可欣賞不來他在此時仍鎮定自若如旁觀者的氣度，便要強行掙開，謝衿仍不鬆手，開口道：
“我可護你二人無虞。”
只見水月洞天境閃爍着刺眼的藍色光芒，似乎在蓄積力量，期間傳來白敬山癲狂的聲音：“湘兒......湘兒........我們成親了！”
他雙目呲裂，留下兩行血淚，一雙大手緊緊的將符咒按壓在鏡面之上，口中不斷有鮮血湧出：“等它加強完畢，我要你們都死！”
然而此時與眼前的一幕相比，剛剛謝衿的那句話更令他吃驚。
什麼人敢在水月洞天境前說這種話，他究竟是什麼人，修為到了何等地步。
謝衿帶着她二人退至院內，冷冷注視着白敬山。
忽然一張符咒軟塌塌的飄落在蘇玖玖腳邊，隨即失去了光澤。
身後傳來一道清冷的女聲，語氣間夾雜着不怒自威的冷意——
“玲瓏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