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大師兄
錦娘見一擊不中癱坐在地，她知道，她的大勢已去。
但她也活不久了。
以身體為引引得天雷本就是將性命拋在腦後以命換命之舉，只是什麼人可以在天雷之下還能護人無虞的。
她喘着粗氣，每次呼吸撕裂的痛都像是要把心和肺一起呼出，她恨恨地看向突然出現的幾人，是那個青衫少年，是他了。
初次見他，此人毫無修鍊氣息，她一度以為他是凡人，只不過俊了些，便調戲了他。
誰知他竟有如此修為，生生將人保下。
“你是什麼人？”錦娘強撐着問道。
清洌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飄入眾人耳朵。
“白陽劍宗，謝衿。”
蘇玖玖：“？？？”
孟見夏：“！！！”
林羽、池冽以及百里玥聞言不語，臉上也無太多驚訝之色。
或許他們早就有數，放眼四大門派，他們已是各自門派的天之驕子，而此人的修為他們卻一直無法看透，除了幾位前輩之外，那便只剩傳聞中的白陽劍宗大弟子，謝衿。
只是那兩個一直被她們大師兄護着的白陽劍宗的師妹毫無察覺罷了。
錦娘嘴角勾起嘲諷似的笑，只不過這次，她笑的是自己。
怪不得。
謝衿，那是整個修真界的天縱奇才，十五歲破十段，如今修為更是深不可測，一道天雷而已，豈是他護不住的。
蘇玖玖和孟見夏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跟了自己一路的公子竟然是她們的大師兄？
“大......大師兄？”孟見夏喚道。
蘇玖玖想起自己之前在小祥村和一路走來的種種頓時感覺手裏的刀也握不緊了。
“公子，你可有武藝防身？”
“公子，你帶師妹先走。”
人家幾乎是滿級大佬啊喂，你問人家有沒有武藝防身？
蘇玖玖顧不上感受劫後餘生帶來的刺激，臉紅的像個柿子，此刻內心只想趕緊挖個地洞鑽進去。
謝衿收起那道藍色屏障，眼神溫柔輕掃過兩個師妹，嘴角噙笑算是回應。
遠處，突然傳來錦娘痛苦的呻吟。
林羽連忙上前查看，發現錦娘渾身上下是不自然的緋紅，體溫也異常的熱，此時已是進氣多，呼氣少了。
她抖如篩糠，喃喃道：“冷......冷啊......”
“矮個子是她殺的，百里風也已死。”
百里玥冷眉豎起：“師叔死了？”
蘇玖玖覺得趕緊趁現在多從錦娘身上扒一些有用的信息比較重要，上前問道：“還能救不？”
林羽搖搖頭：“她全身幾乎已被天雷燙熟，凡人之軀，救不活了。”
錦娘聽到“凡人之軀”四個字，又在地上掙扎着，嘴裏唔咽道：“凡人之軀怎麼了，凡人之軀我照樣殺百里風！”
百里玥聞言難以自持，上去伸手掐起一枚符咒準備結果她的性命。
“百里道友，她本來也活不了了。”謝衿出聲制止。
百里玥手中光芒淡下，冷靜說道：“是誰？”
錦娘看清準備要殺她的人，兀自笑起來，猛烈的咳嗽過後，幽幽道：“是你敬愛的人啊，小閣主。”
說罷，又凄厲的笑起來。
“如今夫人血祭之術已成，我這條命也該還她了。”錦娘目光渙散：“謝夫人救我性命，助我成業，錦娘此生不欠任何人了，願我來世能為修士，可護他人......”
說罷，便再也沒了聲息。
天空聚集的烏雲逐漸散開，慢慢的恢復了晴朗，彷彿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山間傳來不知是誰的一聲嘆息。
“埋了吧。”蘇玖玖啞聲說道。
她忽然發覺世間似乎不像她初下山想的一般非黑即白，有人在黑暗中掙扎嚮往光明，也有人如她們一般出身名門從未涉足黑暗。
她明白此刻這世界正在有暗流涌動，可能會隨時如今日這般將她吞噬。
但即便如此，她也要撕開黑夜，至少也要帶那些在黑夜中掙扎的人們走出黑暗。
*
幾人合力將錦娘屍首埋好，便準備下山。
“那個破茅屋不進去看看么？”臨走前池冽指指茅屋提議道。
“那去看看吧。”蘇玖玖回過身向茅屋邁去。
池冽在身後嘴毒道：“看看你倆這樣子，一個衣服破成這樣，一個瘸個腿，怎麼弄成這樣的。”
“留條命就不錯了。”蘇玖玖雲淡風輕道。
孟見夏似乎蔫了一樣，出奇的一聲不吭，小嘴緊緊抿成一條縫。
看來方才一戰對二人影響挺大。
池冽輕聲嘆了口氣：“要不回你們白陽劍宗休整休整？有你們大師兄在這，得了功勞也是你們白陽劍宗的。”
“錚——”一聲劍鳴，只見孟見夏將子劍架在池冽脖子上，眼裏儘是威脅之意：“想讓我們走，告訴你，沒門！”
“得了，當我沒說。”池冽輕輕推開子劍：“趕緊看看這屋裏有沒有什麼有用的東西。”
孟見夏收起劍，瘸着腿四處查看起來。
白陽劍宗的姑娘脾氣真是一個比一個硬。
池冽覺得這種毫無女人味的女人一定嫁不出去，以後可別找他介紹無量谷的師弟。
池冽一邊想着一邊打量起這件屋子。
屋中的景象和外面一樣，到處積滿塵土，池冽不小心踢翻凳子也能撒下一推土，更別說桌面、灶台，屋頂還漏着風，牆面也有了裂縫無人修補。
應該是許久都沒有人住過了。
“你多久沒見你百里風師叔了？”蹲在東南角的蘇玖玖忽然回頭問道。
蘇玖玖見百里玥神情迷茫，原本白皙的臉不見一絲血色，她的身形本就瘦削，此時整個人像一張白色宣紙一樣立在門口，彷彿隨時可以被風吹走一般。
“百里道友......”蘇玖玖語氣擔憂的喚道。
百里玥這才反應過來蘇玖玖在問自己，於是定神答道：“風師叔平時都不在水雲閣，只是重要的日子才回來，偶爾讓烈風鳥來報個平安。”
自從得知百里風死訊后，百里玥傷心之餘更多的是擔憂。
雖不知那人究竟是四大長老中的哪個，她連當年的師姐妹都殺，可見她已經喪心病狂到何種地步。
如今血祭之術已成，那人會不會隨時拿水雲閣上下二百號人的性命完成她的目的，百里玥不敢細想，尤其這個人還是平日大家十分敬重的四大長老其中一位。
不，現在只剩三大長老了。
百里玥喉頭微緊，攥着的拳頭亦緊了又松。
但是無論那個人是誰，哪怕是師父百里雨，也休想顛覆水雲閣。
“百里道友你看看這房間可有什麼線索？”蘇玖玖繼續問道。
“這是風師叔之前在後山上的簡居，風師叔一貫不愛住在閣中，說這裏面對的便是懸崖，可常常鞭策她，待她越過這懸崖，她便成了真正的百里風，如風行百里，瀟洒自由。”
百里玥回憶起風師叔曾與她說過的話，淋過的雨，還有帶她追過的野獸。
師父常常嚴律於她事事以水雲閣為先，雲師叔常常寬慰理解她，雪師叔只是沉默不語但時常提點她的咒術，只有風師叔大笑着告訴她不要在乎，尋找自己的心才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這麼久都沒人打掃，應該是被害很久了。”百里雨紅着眼眶顫聲道。
“應該是未雨綢繆指使錦娘殺的她，她應該至死都不知道是同門是姐妹有心殺她，不然多少會留下點什麼，”池冽搖搖頭：“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可是為什麼要殺百里風？”蘇玖玖甚為疑惑：“按理說即便錦娘有血祭之符，她一個凡人也不至於將一位至少十二段的頂級修士殺死。”
說著她看了一眼謝衿，謝衿便是最好的例子，即便錦娘引來天雷，以他們這種頂級修士的修為，不說保護自己，就是保護別人也綽綽有餘。
所以眼下便有兩個疑點。
一是未雨綢繆為何要殺百里風。
二是如按錦娘所說，那她一介凡人是如何殺的了十二段修士的。
眾人俱陷入沉默。
孟見夏窸窸窣窣不知在床塌處翻弄什麼，忽然眼睛一亮，道：“你們快來看。”
是一張錄音符。
孟見夏：“我覺得百里風長老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才引來殺身之禍，她一定會留給我們什麼，這張符是我在第三層被褥下找到的。”她將手中符咒遞給百里玥，鄭重道：“看你的了。”
百里玥運氣在陰氣脈中轉個周天，這種錄音符是需要兩人約定好的特定法訣才可以打開的，否則就是一張廢紙，聽不到裏面的內容。
百里玥回憶着百里風常常教她的口訣，一邊小心翼翼的將氣運往對應的穴位。
錄音符突然亮起，竟一點也不刺眼，它閃耀着鵝黃色光，炙熱但不炙烈。
“百里風應當是個外表飛揚但內心很溫柔的師叔吧。”孟見夏望着符咒喃喃。
百里玥強行按下心中悲慟，繼續運行體內的氣。
只聽錄音符中先是一陣似是衣服摩擦的聲音，繼而一個女聲帶着哭腔說道：“風師叔，求你幫幫我，我不要拿水月洞天鏡，我不要背叛師門，我只是想......我只是想和敬山在一起啊。”
眾人大驚，這是百里湘？
百里玥聽見師姐的聲音，雙手微微顫抖，但面上依舊冷靜，極力控制着體內的氣不在陰氣脈內亂竄。
她要知道真相。
她不動聲色的咬牙堅持着。
便聽錄音符繼續傳來：“我與敬山是雲師叔引薦相識的，她現以敬山性命威脅與我，要我趁師父不備偷走她的玲瓏玉，以便她好拿我師門至寶，水月洞天鏡。”
百里湘哭的凄慘，在愛人和師門之間，她難以抉擇，只能求助於她信任的長者，百里雪深居淺出，腿腳不便，只剩這個平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風師叔，可見她實是走投無路。
“你雲師叔為何要讓你助她拿水月洞天鏡？”錄音符中傳來百里風的聲音。
“師侄不知。”百里湘抽噎道。
又是一陣衣物摩擦的聲音。
“師姐，你莫要勸我，此事我非做不可。”傳音符中傳來百里雲狠戾的聲音。
百里雲？！
與平日那個端莊秀雅的百里雲完全不同，她語氣中似有一些瘋狂繼續道：“你以為摩奴怎麼來的，師父怎麼死的你忘了嗎？”
靜默許久，百里風長嘆一口氣，語氣中充滿疲倦：“師妹，你修鍊禁術，心魔已成，莫要再錯下去......”
“我沒錯！”百里雲怒吼：“我要為師父報仇！你百里風忘了這深仇大恨，我沒忘！”
“那你何必犧牲湘兒，讓她背上這背叛師門的罵名。”百里風帶有急切的質問道：“你何不光明正大的向百里雨要？”
“你覺得師姐會給我么，在她的眼裏權利才是最重要的。”
“你錯了，師妹。”
…………
傳音符逐漸黯淡，百里玥體力不支猛的後退幾步，勉強站穩。
滴滴汗水從她的額頭滑落至臉頰，似晶瑩的淚滴。
但百里玥沒有哭，她抬起頭，看着對面的站着的眾人。
幾日相處下來，大家雖性格迥異，但勉強也算相處得來。
是否，可算的上朋友。她很想問。
“你要說什麼儘管說。”蘇玖玖似乎在期待她接下來的話。
百里玥見孟見夏目光炯炯，池冽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眼神卻時不時飄來，林羽和謝衿目光沉靜而堅定。
“我們去為死去的人討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