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大校】一
臘月初八那天,袁州迎來了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這場雪下了足足兩天三夜,到第三天早上的時候,天氣才終於放晴。
推門望去,府衙早已經是銀裝素裹,今早初融的雪水順着屋檐滴下,在那掛起了一串一串的冰棱。幾個衙役把水火棍抱在懷裏,插着手在院子裏跺着腳。
南荒之地不比中原,潮濕的寒流讓雪后的空氣更加陰冷。楊庸坐在升起了炭火的暖爐前,呵着雙手,半晌才暖了過來。
“公子,暖暖身子吧!”
茜兒遞來一杯熱茶,楊庸接過道了聲謝。蕭慕容坐在對面,笑吟吟地說道:“楊郎這幾個月身子骨倒是好了許多,如今不僅能跋山涉水,還能爬冰卧雪了!趕明兒楊郎不如去一趟嶺南,摘一籃荔枝鮮果給眾位妹妹嘗嘗呢!”
楊庸知道蕭慕容是在嗔怪他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嘴角一笑,沒有接茬......
今日是袁州軍大校的日子,寅時過半卯時未到的時候,楊庸就被岳飛拉起了床。兩人披星戴月趕到新軍營寨,五個都頭早已經戎裝着身,等候升帳。
中軍大帳里燈火通明,參贊、郎中分立兩旁,見着岳飛和楊庸便齊齊拜下。
“恭候都監大人!”
“恭迎通判大人!”
楊庸側開身,讓過一條路。岳飛頂盔摜甲,絲毫沒有含糊。他躬了躬身,昂首走在了楊庸的前面。作為一州兵馬總督,他應該有他該有的威儀。
“通判大人!”岳飛繞過軍案,朝楊庸拱手作揖,“袁州新軍點卯,請通判大人訓示!”
“岳都監!今日新軍大校,請岳都監放手施為,不必事事請訓!”
楊庸也宣了個虛號,給足了岳飛的面子。
岳飛深深一拜:“恭敬不如從命!”
袁州新軍五都人馬,分步軍三都,弓兵一都,馬軍一都。五都人馬全員作戰,不司後勤。新軍設中軍大帳,中軍又有參贊、郎中、內勤、斥候、傳令、伙夫、馬夫等等,不一而足。
五百軍兵各司其職,軍陣嚴謹。
楊庸找到一個角落,獨自坐下。張順立在他的身後,從郎中手中接過茶碗遞了上去。楊庸點點頭,倚在座椅上,一人幽幽地飲着茶水,也不去管岳飛點卯的事體。今天他一改往日着官服的習慣,穿了一身的黑衣黑甲黑披風,加之不苟言笑,連親和的形象也大變了,整個人都顯得異常地詭秘,甚至有些陰鷙。他今天的出乎尋常,眾人除了岳飛之外,起初也是有些不太習慣,但回頭一想,軍中大校的日子,通判大人穿上鎧甲,也算是隨了軍中的規矩。
只等岳飛點卯完畢,楊庸終於起身湊了過來。
“通判大人,袁州新軍點卯已畢,請訓示!”岳飛朝他眨了眨眼睛。楊庸點點頭,他輕描淡寫地掃了眼前五個都頭一眼,說道:“今日大校第一課,強行軍三十里,目的地:新埠!;時間:半個時辰!有逾期不到者,全軍罰飯一頓,罰餉一月。”
五個都頭頓時傻了眼,以往大校,跑步總是免不了的,但今天大雪剛停,一路上儘是泥濘不堪,三十里強行軍也太遭罪了些。
“這個......”
幾個都頭面面相覷,都看向了岳飛。
“這只是是通判大人罰的!本都監現在頒佈將令,逾期不到者,軍中除名!”岳飛摸了摸鼻子,然後也輕描淡寫地加了一句:“現在開始計時!”
一陣雞飛狗跳后,緊接着一陣軍號大作。
五座軍寨幾乎同時炸了鍋,各都各伍因為大校,本就是枕戈待旦,此時緊急軍令下達,登時整頓如風。楊庸和岳飛兩人領着中軍才剛出轅門,五都人馬早已集合校場,人馬精神,準備長途奔襲。
岳飛隨意地提了提一個軍士的鎧甲,見穿着緊實,便朝楊庸點了點頭。楊庸會意,走上前去撈起那軍士的乾糧袋,見袋內滿滿地裝了一袋小米,也滿意地“嗯”了一聲,再抽出那軍士的腰刀,只見刀光凌冽,寒意撲面。
他把那腰刀“鏘”地一聲插入鞘內,岳飛在身後大聲道:“開拔!”
......
楊庸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喝了口熱茶。蕭慕容笑了笑,沒有說話。茜兒和柳兒坐在下首,卻是不明就裏。
門外忽然刮來一陣香風,一個紅色的身影從廳門閃了進來。
“紅玉...”楊庸涎笑着,往旁挪了挪。梁紅玉臉色不太好,一屁股擠着楊庸坐了下來,也不說話。
蕭慕容是一家之長,楊庸不問所以,她自然是要過問的。
“妹妹,什麼事讓你如此着惱?”
梁紅玉看了一眼楊庸,眼裏竟然落下淚來。楊庸嚇了一跳,趕緊去拭她臉頰的淚水:“怎麼了這是?”
“公子,我問你!”梁紅玉拍掉了楊庸的手,擦了擦眼角,說道:“你是不是把我們姐妹都當成了外人?”
“沒有啊!”楊庸打着哈哈。
梁紅玉突然從身後摯出一支斷箭來,細細看去,那箭頭上居然還有未乾的血漬。
“認識嗎?”梁紅玉紅着眼睛,問道,“公子,你看仔細!”
楊庸的臉色變了變,“紅玉,這支斷箭你從哪裏得來的?”
“你賢弟岳鵬舉親手交給我的!”梁紅玉眼看着又要掉眼淚。
“紅玉!?”蕭慕容打斷了梁紅玉,她朝茜兒使了個眼色,“茜兒,你和柳兒去扶梁姐姐進屋休息。”
柳兒本來正低頭納着鞋底,被梁紅玉一頓哭鬧,真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茜兒比柳兒要聰敏許多,她似乎猜出了什麼,臉色變得蒼白起來,但蕭慕容的話,她必須照做。茜兒拉着柳兒去扯梁紅玉,梁紅玉卻不幹了。二女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梁紅玉拖進后廳。
蕭慕容看着三人進了門,這才轉過身來,走到楊庸的身邊。
“楊郎,傷在哪兒了?讓我瞧瞧。”
楊庸嘆了一口氣,指了指自己的右肩,“呵呵”笑道:“什麼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沒正型!”蕭慕容蹙着眉頭,小心翼翼地拉開楊庸的衣襟,赫然而見一塊印着血跡的葯紗正墊在了楊庸的衣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