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左右】二
此去袁州路途甚遠,要經過安徽、湖北,過長江,到江西江州,然後改走水路去洪州,再上岸往西翻山越嶺近六百里,這才能到得袁州治所宜春。楊庸怕蕭慕容這一路上吃不消這車馬勞頓,便有意將她留在汴梁。只是雖有安身之所,可畢竟讓一個女人呆在陌生的地方也不是一個辦法。
領了官帖,楊庸與吏部敲定了上任的時間,便徑直回去了郊外的新家。一進門,便被郭藥師神秘兮兮的把他拉到了一邊,問道:“賢弟,你是如何把她帶來的?”
“誰?”楊庸不知道郭藥師說的是誰。抬頭看向正廳,只見蕭慕容正坐主位上招呼許從山、張武威一眾武將。
“哦,你說的是竹素啊?”楊庸打哈哈,“她從遼國就一直跟着我,我不把她帶回來我能讓她上哪去。”
“她是姓竹嗎?”郭藥師俏聲質問道:“我曾經在大營里見着她的第一面就覺得面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這些日子住在賢弟家中,直到今日才恍然大悟。我記得六年前,耶律延禧大宴群臣,我就在席間見過一女子與你這竹姑娘長得一模一樣,只是那時的她也就十**歲,算算時間,正和竹姑娘年紀一般。只是我見到的那位不姓竹,姓蕭。”
接下來的話郭藥師沒說出來,很顯然他看到的就是以皇後身份出現在筵席上的蕭慕容。
郭藥師看着楊庸,楊庸也看着郭藥師,過了半晌楊庸才說道:“哥哥,怕是你認錯人了,她不姓蕭。”
郭藥師嘆了一口氣,道:“賢弟是怕我再如上次一樣抓了蕭曼對吧。那時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兩軍對壘,突然己方陣營里來了一位敵國郡主。作為一軍統制,我怎能不顧全大局。那麼做確實是有違兄弟義氣,但沒想到賢弟仍舊如此耿耿於懷。”
“兄長,”楊庸正色道:“我再說一遍,她姓竹,不姓蕭。”
說完便自顧自地進了正廳,去和張武威他們打招呼。此次守御岐溝關,青州軍立下大功。都頭張武威、許從山、良農、塗弘受勇武郎,陣亡的丁貴追忠武郎。張武威升任指揮、許從山升任副指揮,良農和塗弘調任濟州,也各有升賞。
韓世忠升了青州兵馬都監,張武威和許從山便歸於他的治下。這次來,也是為了拜見新任長官。良農和塗弘閑着無聊,離上任日子又還有些寬裕,於是便隨同而來,順便也來看看楊庸。韓世忠去兵部交接文書還沒有回來,梁紅玉又在城內購置一應生活物資,不得已作為半個主人的蕭慕容才出來招待客人。
張武威等四人見蕭慕容長得國色天香,舉手投足之間又有一股高貴的氣質,帶來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感。蕭慕容話語不多,問了來由便不說話,眾人一邊用眼角去瞟蕭慕容,一邊佯裝喝茶以掩尷尬,一時間場面上無比沉寂。直到楊庸回來,張武威等人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蕭慕容見了楊庸,推脫婦道人家不方便多陪客人,便由兩個丫鬟扶着去了後院。
楊庸朝眾人作揖,告一聲“怠慢了”,那張武威見蕭慕容走了,這才笑道:“公子可是好艷福,娶得如此端莊秀麗的夫人,我等粗鄙之人,倒是唐突佳人了。”
楊庸也不想解釋什麼,只是拱手客氣道:“哪裏哪裏...眾位兄弟請坐。”郭藥師充滿疑惑地看着蕭慕容的背影,又用打量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楊庸,那意思是說,你到底都娶了些什麼人啊?楊庸陪笑一聲,便不去看他。
眾人分賓主重又坐下,亂七八糟聊了些軍中的事情,等了半個多時辰,也不見韓世忠回來,張武威看天色不早,便要告辭。楊庸想留他們吃頓午飯,眾人只說不便叨擾,便一齊要走,郭藥師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再跑一趟兵部,也一同隨行。楊庸挽留不住,只好將送到門口,目送他們上馬遠馳,這才轉身,想去找蕭慕容說遠行之事。
誰知蕭慕容卻已是等在了正廳,楊庸見她換了一身綢質的鵝黃長裙,以為她也要出門。蕭慕容卻問道:“哀家目下看來可算是一個大宋普通女子?”楊庸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說道:“皇後娘娘不做,你要做大宋的普通女子么?”
蕭慕容笑着說:“你不也是皇帝不做,要千里迢迢跑去做什麼通判么?”
楊庸辯解道:“我們兩個的性質不一樣。我還沒有準備好做皇帝,可你卻做了十一年的皇后。我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可你就算換上布衣,也難掩你骨子裏透出的貴族氣息。我們兩個本就不同命,我是陰差陽錯被推上龍椅的,但就算是那樣,我也只是耶律大石手裏的一件工具,等他用完了這件工具,我也就必死無疑,所以我想方設法要逃,而你卻是甘願丟棄本就屬於你的尊貴身份,到底圖什麼?”
“你真想知道么?”蕭慕容神色忽然黯淡了下去,一雙美目直直地盯着楊庸,“隨哀家來。”
楊庸不明就裏,見蕭慕容轉身離去,只好跟在後頭,兩人穿庭過巷,直到了蕭慕容的門房前。蕭慕容頭也不回地抬步入內,楊庸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的時候,卻見兩個丫鬟已然出了房門,其中一個說道:“夫人請公子進去。”
楊庸答了一聲,硬着頭皮跨過了門檻,但聽身後“吱呀”一聲,轉頭卻見房門已經從外面關上了。楊庸定了定神,轉頭在廳房裏卻沒看到蕭慕容,情知她已經進了隔着一道屏風的寢房,便駐足不前。
“我這屋子怎樣?”蕭慕容隔着一道屏風問。楊庸“哦”了一聲,這才打量起屋內的陳設和佈置來。蕭慕容是個不喜歡複雜的女人,屋內並無太多粉飾,樑上和牆頭的朱漆都是楊庸讓人刷的。蕭慕容只擺了些花草與一些古色古香的桌椅、器具,廳房居中的位置吊了一盞銀飾的燭台,下面便是一張原色的木桌,桌上燃着一盤檀香,整座屋舍內絲毫沒有脂粉的氣味。
楊庸點了點頭,道:“簡約而平凡,卻給人一種無比寧靜的感覺。”
屏風那邊的蕭慕容不置可否,只道:“我在內房,你且進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