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謀划】
楊庸破敵的計策其實說起來很簡單。
對於蕭乾的本領和兵力,他不清楚,但是遼軍也不是沒有弱點。他們的弱點不在於野外兵力比宋軍少,也不在於是背水與宋軍交戰,而恰恰是在他們的大後方。
蕭干帶走了幾乎全部的兵馬,留給耶律大石的只有五千人不到。這五千人,要顧及燕京的四面城牆和外圍防禦。真正能迅速集中起來作戰的兵力,絕不超過三千。如果宋軍能想通這一點,用一支主力拖住蕭干,然後引一支精銳兵馬混進燕京城內,再用另外一支主力裏應外合,拿下燕京不成問題。
只要拿下了城池,那麼蕭干在盧溝河邊的四萬大軍便進退失據。如果他們攻城,宋軍可以據險力戰,再不濟的軍隊有了城牆的依護,戰鬥力也陡然提升了一個檔次。況且居庸關內只有蕭干一支孤軍,只要五萬宋軍能堅持到援軍抵達,戰局將立解。如果蕭干聰明的話,應該懂得攻城為下這個道理,他不去攻城的話就只能退守居庸關,宋軍也可以旁敲側擊,騷擾他們,說不定順勢也能把居庸關也搶奪下來。到那個時候,燕雲六州不僅有望收復,還能徹底地將遼軍趕回大漠去吃草。
這一招叫做釜底抽薪。
楊庸已經喝紅了臉,手裏端着酒杯,嘴裏嚼着羊肉,慢條斯理地將這條計策說了出來。郭藥師的酒杯停在嘴前,看了看桌面上擺得琳琅滿目的盤子和杯子,又看了看楊庸那張似醉非醉的笑臉,心裏暗道:“好毒的計策。”
蕭曼卻是緊張了起來,楊庸這麼做,對於蕭干來說那就是置之死地。一旦成功,四萬遼軍將死無葬身之地。楊庸臉上笑着,握着她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明日就將此計說與恩相。”郭藥師臉上泛起了紅光,楊庸說的沒錯,這條計策如果成功,那便是天大的一件功勞。這混進城打頭陣是重中之重,他是鐵了心要去搏一把,絲毫沒有考慮到此計的弊端,或者說,他沒有更好的辦法來解決這個難題。楊庸出的是個好主意,他在南京呆了三個月,雖然每日被困在行宮之中,但對於南京城裏各方勢力也有了個大概了解。耶律大石太放心蕭干,把幾乎全部兵馬都交到了他的手裏,這說明他也不是全為自己着想,也懂得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而蕭干甘心情願地前線搏殺,任憑耶律大石在後院放火,那是因為耶律大石從來不怠慢城外大軍,一應物資糧草供應充足,讓前線將士打起仗來沒有顧慮。
這樣一個臨時組建起來的聯盟,看上去一盤散沙處處漏洞。但實際上卻不然,劉延慶在蕭乾麵前吃癟吃了一個多月就是很好的證明。而一路凱歌高奏的宋軍,反倒是驕橫跋扈,不可一世。這一戰楊庸只說出了最好的情況,而沒有說出最差的結局。那就是郭藥師領五百精銳混進南京城內,耶律大石聚齊三千士卒和郭藥師玩貓捉老鼠的巷戰,打了半天,結果城外沒有宋軍接應攻城。最終郭藥師在城裏吃不住,退了出來。然後這邊城池沒有打下來,那邊劉延慶大軍又少了一半,蕭干以實擊虛,一戰大破劉延慶。宋軍潰退,遼軍一路披靡,說不定連岐溝關又被他打下來了。
同樣的戰略,兩種不同的結果。最重要的,其實不是城裏的郭藥師,而是誰去接應他。這個人一定要有膽略,敢於頂住城防的壓力,敢於和遼軍在城內決戰。而且還要迅速地奪下四個城門,再鞏固城防陣地,抵擋蕭乾的反撲。
“宋軍之中,有這個人嗎?”楊庸在回去的路上問蕭曼。
蕭曼側頭看着楊庸,沉吟半晌,才道:“我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是宋人還是遼人。說你是遼人,你幫宋軍出的戰策足以致遼軍於死地。說你是宋人,你又出了這麼個餿主意。”
“也不全是餿主意。”楊庸解釋道:“宋軍中也不是全無人才。劉延慶是大將,只可惜他要坐鎮中軍。王淵也久經沙場,但他在右軍,趕不回來。還有劉光世,正是左軍統帥,打南京他是最合適的人選。只是他本人倒是沒什麼打仗的天賦,但他知人善用,手底下有一批極能打的人。如果他不剛愎自用的話,南京城還是能打下來的。我只是替他們參贊參贊,我的計策可能有漏洞,但具體怎麼做,那不是**心的。”
“說起來,劉光世還是你的恩人呢!”蕭曼道。楊庸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看掛在樹梢上的月牙,“是啊!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死在了深山裏,明天我就去看看這位恩公。”忽然又想起有半年多沒有回去看父母雙親了,楊庸心裏明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但他心裏總有些隱隱的黯淡。想着等這一陣子過了之後,他得把二老接到汴梁去享享福。耶律大石送了他五十兩赤金,換成銅錢,他一輩子也花不完。
“說來說去,你還是幫了宋軍的大忙。”蕭曼哪裏知道楊庸在想些什麼,只是在考慮宋遼雙方的戰局。
楊庸注視着他,“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在這件事情上,我必須要有個立場。我從來就不想自己是大遼的皇帝,也壓根沒想過自己是遼人。除了你,我對大遼沒有任何感情。你說我是遼人,就憑我身上的玉墜?假如那塊玉墜是我父親拾來送給我把玩的,你們不是玩了個大烏龍么?反過來說,金軍兵迫居庸關,你父親就算守住了劉延慶,他能守得住完顏阿骨打的十萬鐵騎?南京城早就是瓮中之鱉,只是看金宋兩家誰先取到手而已。憑耶律大石和你父親兩個人死守,整個大遼卻在漠北疲於奔命,這是長久之計么?你父親難道不知道這個道理么?如果南京城被宋軍打下來的話,他會去攻城?反正如果是我的話,我鐵定一早就跑路!南京城我連守都不守,把南京和居庸關一起讓給宋軍,到時候看宋金兩家隔着居庸關的城牆互相吐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