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你們養過兔子嗎
這是蘇了了第一次來看守所,看到各種封閉的鐵門和持械的武警竟然有一些緊張,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但其實只要壓抑的氣氛到位了,任誰都會驚慌失措。錄了虹膜,扣了證件,經過三道安檢門,交了委託手續,又存了手機,終於來到預約的會見室。律師會見室與檢警的提訊室挨着,可以看到提訊的環境跟律師會見一樣,訊問人員與嫌疑人至少兩米遠的距離,中間用金屬柵欄隔開,唯一不同的是,提訊室內有打印機,可以電腦筆錄,隨時打印。而律師會見室是禁止攜帶一切電子設備的。
“蘇了了,以後自己要是獨立做刑事案子,一定要小心嫌疑人的要求,你看這裏貼的,禁止吸煙,禁止幫助嫌疑人帶進帶出任何東西,禁止錄音錄像,咱們今天來的是M市第一看守所,一看(kan,一聲)的會見環境是非常嚴格的,所以嫌疑人即便是想有這些要求,環境就給他扼殺了,但要是去一些沒有這麼正規嚴格的看守所,就要靠自己把握這些尺度,你第一次就能來這麼嚴格的看守所,等於是給以後自己獨立執業打了個樣,省的日後踩坑。有些看守所是不禁止律師攜帶手機會見的,某些律師就利用這些管理漏洞偷着給嫌疑人拍照、讓嫌疑人用微信跟家人視頻、語音通話,結果被抓到,丟了執業證。還有幫當事人親屬傳字條,帶照片的,這些都是不允許的。自己會見的時候要會衡量風險,我們是律師,所以面對規則的時候,就是寧可丟客戶,也不能丟飯碗。”解憂利用等嫌疑人的時間,給蘇了了普及經驗。
蘇了了一邊頻頻點頭,一邊環顧着四周的環境,直到聽見鐵柵欄那一側的門外鐐銬聲響起,獄警大聲吆喝“哪個會見室要見趙鑫?”解憂大聲報了會見室的號碼,蘇了了捋了捋襯衫衣角,端正了一下坐姿,拿好了手中的筆。
獄警讓趙鑫坐定在座位上,扣好了鎖扣,就關門出去了。趙鑫白白凈凈的,五官清秀,除了眼神飄忽,蘇了了很難把眼前這個人和案卷里那些屍塊、內臟、電鋸、美工刀、斬骨刀、黑膠膠袋以及血刺呼啦的透陰保鮮袋聯繫起來。
“我們是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給你指派的一審階段的法律援助律師,我姓解,現在我們要為你提供法律幫助,你同意嗎?”解憂按照程序開始溝通。
“法律援助啊,同意,我也請的起律師,但是覺得沒什麼必要。”趙鑫淡定的回答。
“嗯,法律援助不用你花錢,有律師總是比沒有律師要方便一些。現在請你介紹一下自己的姓名、年齡、籍貫、家庭住址。”
“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就來了?”
“我們查閱了你的案卷,只是需要跟你核實一些身份信息。這樣,我來說,你來確認。趙鑫,34歲,M市本市人,無固定職業,住建設大街幸福城3棟1408。上述信息有誤嗎?”解憂問。
“信息沒有錯誤。”趙鑫回答。
“公安機關的訊問筆錄中說你跟被害人是通過租房子認識的?”
“嗯,租房子的時候其實不算認識,不過當時我就注意到她的身材比例非常好。”趙鑫回答,“後來在富貴豪庭玩,發現她那裏,我就約她出台到我家給她畫一些人體。”
“你約她出來付費嗎?”
“當然付,兩萬塊錢準備讓她呆兩個星期。”趙鑫說。
“兩個星期就為了給她畫畫?”
“也干別的,發生過幾次關係,但是主要是畫畫,她的身材比例非常好。”
“那是為什麼殺死她?”解憂問,“筆錄中你說是因為瑣事口角,口角的內容還能再跟我們敘述一遍嗎?”
“呵呵,沒有什麼口角,就是價格沒談攏,她剛滿一個星期就想走,我說還沒到日子,她說沒到日子也不能把她關屋裏不讓出去,我說你出去不回來怎麼辦,要不先退一部分,等人回來我再給她,她說我神經病,就往外沖,我把她抓回來,然後對着客廳的牆角,就是靠陽台那一側有推拉門的那個牆角,推了她幾下,然後她就撞死了。”
“你推她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殺死她?”解憂問。
“當然沒有啊,我不知道她會撞死,我還想繼續畫她,尤其是她的腿特別好看。”說到這裏趙鑫的表情突然帶了一絲遺憾。
“發現她不動了之後有沒有想過打120?”解憂繼續問。
“我發現她已經沒有呼吸了。感覺打120也沒什麼用了,我想留下她。”趙鑫陰森的回答。
“那後面是怎麼想到分屍的?”解憂問到蘇了了最想問的問題。蘇了了抬起頭看着趙鑫的表情。
趙鑫臉上的遺憾似乎更嚴重了一些,“你們養過兔子嗎?”
“你繼續說。”解憂沒有接他的問話,讓他繼續講下去。
“我10歲的時候,養過一隻兔子,每次摸到它毛茸茸的我就特別喜歡那種感覺,吃飯睡覺都在一起,後來有一天我醒過來,小兔子不動了,我晃它,它也沒反應,我媽說我把它壓死了。我當時非常傷心,大哭了很久,想給它找個地方安葬它,但是又捨不得它毛茸茸的感覺,後來,我就把它的皮剝下來了,想着這樣它就能一直陪着我了。但是皮剝下來沒多久就變的又臟又臭了,既不漂亮也不可愛了,還招了好多蟲子......”講到這裏,趙鑫停了停,“發現李欣悅死了之後,我覺得很懊惱,那種感覺就像極了10歲那年發現小兔子死掉的時候,我只是想把她留下來,多跟我在一起幾天,她竟然死了,那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分屍後頭有點太突兀了,所以我想着扔遠一點,前天晚上,去城南把頭扔到河裏,結果沒想到飄上來凍在河面上了。其他部分還沒來得及處理。”
“訴狀你拿到了嗎?”解憂一邊拿過蘇了了的記錄,一邊問。
“拿到了。”趙鑫還沒從剛才的情緒里抽離出來,機械的回答。
“今天的會見時間差不多了,庭前我們至少還會再會見你一次跟你核卷,對於檢方以故意殺人罪起訴你,你有什麼想法?”解憂問。
“我,沒有故意想殺她......”趙鑫說。“我沒有故意想殺她......我就是把她往牆上推搡了幾下。”
“那我多問兩句,你為什麼一直往一個牆角上撞擊呢?你在控制住她之後,為什麼還要多次撞擊?”解憂問。
“你們不是律師嗎?為什麼不替我說話。”趙鑫突然充滿敵意。
“我們是律師,所以才要更了解你的心理狀態,了解了你的真實想法,才有辦法應對檢方的指控。如過我們以過失致人死亡為你辯護,那我剛才問你的兩個問題,是檢方必然攻擊的點。所以我要了解你的真實想法。”
“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了。”趙鑫又緩和了下來。
“因為她不退你錢生氣?還是因為她要走生氣?或者還是因為別的什麼?是哪個點引起了你的情緒激動?”
“因為......”趙鑫長出了一口氣,“你知道她這麼完美的比例,為什麼會一直強調錢,還像個潑婦一樣罵街,我想讓她閉嘴......”
“所以,是她的行為不符合你對一件藝術品的要求,所以引起了你的情緒激動?”解憂用了趙鑫的思路解釋這件事。
“可以這麼說吧。”這個解釋得到了趙鑫的認可。
“行,今天時間有限,先到這裏吧。”解憂按了電鈴,獄警進來把趙鑫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