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仙路凡塵 第一章 關山難越
中神土,青冥天宗。
外院靈淵山碧葉峰北辰觀。
姜易於洞府中跏趺而坐,行八脈,走奇經,運周天,將這功行轉使完成,自入定中醒來,吐出一口後天濁氣。
這一番打坐修鍊,他只覺神完靈動,飄然若仙,功行宛如又增進了幾分,站在明氣第一重固氣培元巔峰隱隱向第二重淬氣築基邁進。
但是他臉上並無半分歡喜之色。
“這本玄氣妙錄放在凡塵俗世雖已算是仙家妙法,能使人氣力超絕無災無病壽過百載,但在無修道外物的機緣之下,練到身死也不過比凡人強上些許而已,莫說破明氣入開元,便是這明氣二重也是遲遲不得進。”
想到此處姜易手掌不由得緊握。
道門練氣之路修行九關——明氣,開元,玄台,金丹,陽神,天人,混元,大羅,道主。如今不過第一層明氣之路便已走得如此艱難,後續八境怕是比之俗子登天更甚。
姜易沉吟許久,為今之計只有破釜沉舟兵行險着了,雖是早有謀划,然臨門之時仍不免患得患失。
他自袖中滑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伸手握住,指尖輕輕摩挲起來。這玉佩質地細膩,是數百年前青冥天宗一位陽神真人與其姜家先祖交好所留,說是被此物選中之人可憑其於宗門之中尋得機緣,但卻留下“大道之行,莫信他人,唯己自知”這十二個字,此外便再無其他。
這玉佩於姜家存世數百載寂然不動,姜易出生時卻夜沖靈光,自擇選主,於是十四歲之時便跋山涉水來到青冥天宗,他謹守當年那位真人之話,不將這玉佩之事透露半分,只是這玉佩自從當年夜沖靈光之後便再無動靜。
修行三載,固氣培元,無意之中發覺此玉竟然能吸收修鍊所成的靈氣,這三年來便不斷往其中注入。十天之前,玉佩再次自現靈光,一道莫名的傳信沖入腦海,姜易心情激蕩之下竟然氣沖靈亂,走火入魔導致神消魂散而死。
而同時,於另一世俗古國的起義軍首領,亦名姜易之人,在黃袍加身前夜突發惡疾而亡,借體重生到這個同名同姓的年輕人身上。
幸好這原身之人是因心魔從生而死,道門之中稱作“引外魔”。若非如此,走火入魔必然根基盡毀,當真只有天上真仙來救了,否則姜易只能再死一次看看是否仍有如今好運還能借體重生。
姜易忽然洒然一笑,既然自己已非這原來之人,便應還歸本我,求仙問道自然無需再按原來行事,生死已然走過一次,還怕個什麼。思慮至此,姜易忽然覺得心身合一,再無間隙。
洞府大門忽然有人拍打,高聲叫到:“姜易,我是高勝。”
他這洞府設於靈淵山三十六峰之一的碧葉峰之上,府外是方圓不過十步的石崖平台,崖外沿着山壁修有棧道,無有護欄,多踏一步便是萬丈深淵。修道之人無寒暑,大多自修,只有觀中上師講課之時才會聚集一處。加上這原身孤僻獨往,除了向上師求教疑難之外幾乎從不外出,山中也無甚好友,只有這一位名為高勝還算相熟。
上山修行之人,大致分為三種,一是宗門世家之後,二是被上師下山選中之人,這兩者幾乎一入外院之中便是入門弟子,而這第三種便是如姜易這種自行上山求道的記名弟子,修道外物等錢貨自負。
青冥外院之中凡是山中修道者,不禁帶奴僕上山,畢竟這練氣士任非真仙人,米肉水衣,起居住行,修道之時不可事事分心,但又為了不助長弟子驕奢淫逸之風,每位弟子不可帶超過三名奴僕上山,即便是宗門豪族也是無法例外。而這高勝便是這整個外院入門大師兄王紹明所帶三名奴僕之一,算是其中管事。
而在這原身記憶之中,這高勝乃是院中大師兄的僕役,卻與原身交好,但時不時的總在這原身面前提及當年門中玄冥真人之事,旁敲側擊的詢問,而這玄冥真人正是於姜家所留玉佩之人。然這原身極為的謹小慎微,從未在人前透露過半分。
姜易對此只能報以冷笑,這擺明是早已被人盯上了,就是不知道那王家往這裏派遣了多少人手。雖不知那背後之人是如何得知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並不知曉這原身手上所拿的是何物,或者說不知這真人機緣是以何種形式存在,投鼠忌器,只能讓這高勝徐徐圖之。
過往的言談之間高勝總是不經意透露若是姜易知曉這真人機緣何處,說與大師兄得知,便可換來數不盡的好處,便是入門又有何難,何苦在這外院蹉跎。
這種空口許以高利之事,姜易前世不知經歷多少也不知自己做過多少,怎會信他。不過既如此,也給了姜易破局之道,他將計就計在三天前借訴苦之時向這高勝說出願以真人機緣換取入門機會,等了三天,方才有了消息過來。
姜易起開封門石條,打開大門,只見一位年約三旬的男子,他衣裳華貴,頭包九陽巾,臉型圓而胖,笑呵呵看着姜易,“姜兄弟,我可是為你帶來了好東西。”
姜易一臉欣喜,道:“沒想到高師兄深夜來訪,山林夜間寒氣重,快快請進。”
高勝哈哈一笑,步入洞府,笑道:“我只是王公子的一介管事,充其量不過是個奴僕,可不敢被姜兄弟口稱師兄。”雖是如此一說,可他臉上的滿意喜悅之色確是掩飾不住。
奴隨主貴,這王紹明又是宗門之中七大巨室淮安王氏中人,整個外院三十六峰七十二水澗十二觀之中,除開同為世家子弟之人,誰不給其幾分薄面,記名弟子口稱兄弟,甚至執以師兄之禮。
姜易目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神光,他練氣三載氣力過人,般起這百斤重的石條再次封上大門毫不費力,轉身走到石桌之旁坐下,拱手道:“寒舍簡陋,招待不周,高師兄莫要見怪。”
高勝面露不悅,“你我之間的交情,何須搞這些俗禮。”他忽然以肘撐桌,探過身子,臉上浮現一絲神秘莫測的微笑,道:“公子已經答應姜兄弟的請求,高某可是在公子面前求了好久,姜兄弟求仙長生之後切莫忘了兄弟我才是。”
姜易聽見此言心中冷笑,王紹明若是不應,便是求了再久又如何,至於過這三天才來,不過是晾我一晾,打着讓我心中忐忑煎熬三天便會對你言聽計從的主意而已,但他面上不露分毫,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連聲道謝,但轉而有面露愧疚悲苦之色,自語道:“是我姜易無能,上山三載求道卻始終無望,只得以真人遺澤換取仙緣,有愧先祖。”既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說與高勝解釋。
高勝見他有停不下來甚至有大哭的趨勢,連忙勸慰:“姜兄弟何必如此短視,等你與大師兄分得機緣,再入了我王氏,便是一片坦途,便是羽化飛升也未嘗不可,何來有愧先祖一說。”
說的姜易連連稱是,他哈哈大笑,心裏不屑至極,任你是上山求道問仙又如何,還不是逃不了世俗。他出身卑微,自幼生於王家作為僕役,最多也不過混一個管事,但是上山以來藉著自家主人的光,收到不少阿諛奉承,更有想攀附王家權貴的弟子對其卑膝屈骨,又從王紹明那裏得來一些修道口訣,靠着一些強取豪奪而來的丹藥外物也勉強修到了固氣培元的地步,於是漸漸起來別樣心思,自以為高人一等,至少對於這些記名弟子確是如此。
他對被派來和姜易這麼個無背景無天賦的人虛與委蛇心中早有怨氣,偏偏此人還不識抬舉,死死咬着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放,若非自己公子謹慎,他早就想建議暗裏做了了事,這偌大一個外院天天都有心灰意冷之人辭別下山,隨口找個託詞又有何難!
高勝暗自忍耐,輕咳一聲,居高臨下道:“公子已然同意賜你機緣使你功行更進一步,畢竟這如你所說,開啟機緣還要靠你姜家血脈,你如今修為低微,需儘快提升才是。”
他想着公子平常神態舉止,故作威嚴,輕喝道:“姜易!還不接寶!”
姜易暗笑此人沐猴而冠,卻不表露分毫,慌忙起身,躬身行禮,而後雙手前伸,把身段放的極低,肅然道:“煩請師兄賜寶,我若尋得上境機緣,必不敢忘師兄厚恩。”
高勝拿出一個小玉瓶放在姜易手上,言道:“這是一瓶順脈調氣固魂養魄的‘玄元丹’,共有十二之數,足夠你修到明氣巔峰了。”
姜易拔開瓶口,在手掌中倒出一粒,只覺一股清香隨之沁入鼻端,胸肺間頓為之一暢,神清氣爽,心中明白這丹藥不同尋常。
王紹明所在平陽峰清源觀離此足有一個時辰的路程,高勝深夜來此又更為難走,雖然體魄強於常人,卻也不免口乾舌燥,但這洞府着實簡陋,桌上連些待客的靈茶也無,他素來錦衣玉食慣了,心中只覺煩悶,又見姜易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一股無明怒火中燒,暗道:“當真暴殄天物!”
如今任務幾乎完成,便也不想再做太多掩飾,一拂袖轉身便走,冷冷的言語傳來:“我便不做停留了,你好自為之,莫要誤了公子的大事。”
“那如此,姜某便送上一程,好叫高師兄一路走好!”
這句話說的殺機濃郁如水滴,一股寒氣針肌砭骨,彷彿一頭擇人而噬的猛虎舒筋展骨,下山而行,風從虎而來的腥風令人慾嘔。
高勝汗毛倒豎,還未出聲便只覺一股沛莫能當的巨力轟然撞上脊背,而後在洞府之中便聽一聲“咔嚓”,高勝向前撲倒,翻滾幾圈才停下來。
他的頭顱被旋轉了一圈,幾乎已經被擰到了背後,嘴裏發出“嗬嗬嗬”吐氣聲,雙目暴突,面目扭曲猙獰,受到了極大的痛苦。
略帶驚訝的嗓音響起:“練氣之後人的生機都這麼旺盛嗎?頸骨折斷還能喘氣,高兄,你這練氣成果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