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不想讓人知道的事

14、不想讓人知道的事

“東木君,西室同學要在你家借住的事是真的嗎?”

此時,空也坐在……應該是說被迫坐在通往教學樓天台的鐵門下。真晝則是一腳踹在門上,腳旁便是空也那張驚魂未定的臉蛋。

驚魂是驚魂,不過這對他也是一種“福利”。因為踹在他腦袋旁邊的,是一條由黑色長筒襪裹着的細長美腿。

“只是她說要來而已!我、我還沒答應呢!”

“嚯……”真晝還是保持着這樣的姿勢:左腳踏在空也兩腿間的混凝土地面上,右腳踩在他的腦門旁,雙手叉在胸前。藉助從門上那扇窗透進的光,空也看見,“敵意”逐漸從她的雙眼裏蔓延開來。大腦連同內心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現在除了害怕,還想着另一件事:

“她裙裏面穿的什麼顏色?”

“啊呀,東木君可真是色呢,也難怪,這種姿勢難免會讓某些宅男想入非非。”真晝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臉不紅心不跳地直接說出口了。“是在想我下面是什麼顏色么?”

“才不是!”

“那我怎麼見你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剛才的視線都往我裙子那飄去了對吧?”

在她的注視下空也憋紅了臉,額頭直冒冷汗。

就在自己以為要被冠上“變態”的名號時,真晝突然支開了現在的話題。

“所以——西室為什麼要在你家借住?她沒跟我說,所以才來問你。”

這是問人的態度嗎!?

處於被“足咚”狀態的空也內心吐槽道。

“嗯……應該是家太遠了吧?”

“這我知道,但要住的話也應該是選我家不是么?我家比起你家要離學校更近一些吧。”

“可能不好意思跟你說吧?那紗依之前有沒有去過你家?”

“來過兩三次,但都沒過夜。”

為什麼要過夜啊!

“咳咳,所以……”

“所以你能拒絕她嗎?”

“欸?”

“別誤會,我只是不想讓西室落入‘變態’的巢穴而已。”真晝面無表情地說。

到底還是被冠上了變態的名號了啊!

“嘛,反正我也不想讓她待我家裏……不然只會徒增一個煩人的老媽。”

真晝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於是收回腿,欲轉身離去。

“不過……能由你來說嗎?”空也扶着牆緩緩站起,拍拍屁股上的灰塵,在微弱的陽光下呈現出肉眼可見的顆粒狀。

“你親自告訴她不好嗎?由別人轉告你的話可能會降低可信度呢,就算那個‘別人’是我。”

“嗯……怎麼說呢……”空也扭動門把手,試圖打開,讓外頭的陽光能毫無顧慮地闖進來。“最近紗依……”咔咔幾聲,開不了,被鎖住了。“好像討厭我。”

這兒事得從那天體育課結束后說起。

在醫務室里醒來的紗依第一件事不是在想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而是——剛才釋放野性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全被空也目睹了的這檔事。

看着床尾熟睡的真晝她才想起,自認識她后,自己的“野性”逐漸從內心深處的某個枷鎖里開始掙脫,慢慢地被喚醒。因為那會兒經常有男生故意找真晝麻煩,紗依便像個漢子似的趕跑那群男的。有一次,趁紗依跑去買吃的,那群男生把這些天受的氣全撒在了落單的小真晝上。待紗依回來時,看到的竟是這副場景:真晝的黑長發被他們緊揪着,半邊臉被按倒在課桌上,手臂和腿上有多處青黑般的點。

“紗、紗依……”可憐的真晝臉上佈滿了疼痛的淚水,委屈無從、沒有辦法去發泄。“好痛,手好痛……”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紗依渾身顫抖着摘下眼鏡,把嘴唇咬出了殷虹的血。

腥味直透味覺神經。

“嗯?你也想來嗎?”一個高出她兩個頭的壯壯的男生雙手叉在胸前。

笑着問。

紗依不明白,為什麼要笑?這是很好笑的事嗎?為什麼要欺負一個不能對他們造成不了任何威脅的女孩子?

按着真晝的那幫小混蛋也笑出了聲。

“紗依,這傢伙每次考試都比你高出一分,這不明顯的挑釁?你就不氣?”

“就是,我還聽說她背地裏說你就是個頭腦簡單的粗漢子呢!”

“我沒有!”

“嘁,誰讓你說話了!”

揪着頭髮的那個男生用力一拔,十幾根漂亮的黑色髮絲脫落下來。

“嗚……”真晝只是流着淚,反抗不了,也哭喊不出來。

“哦呀,真是抱歉啊,扯下了這麼多頭髮……反正會長出來的吧?”

“怎麼樣紗依?如果你孤立她的話我們就立你為茗鳶小學的‘大姐頭’這樣其它的小學就沒人敢惹我們了!說不定還可以擴張勢力!”

話音落下,他們聽到了“咯咯”的響聲,那是紗依發出來的。她磨着牙齒,緊握的拳頭把指關節都捏響了。

紗依冷笑着說:“好啊……”

“紗依……”真晝止住了眼淚,眼神空洞。

“你們……沒死過是吧?”

言罷,紗依順過一個玻璃杯直接往那高自己兩個頭的男生砸去。

紗依打紅了眼,男生們的鼻子、嘴角全沾上了血,無力地躺在地上。而那個扯了真晝頭髮的人……手直接給折斷了!

“聽好了,如果你們再敢欺負真晝,或是把今天的事告訴其他人……”

紗依揪住嗷嗷叫的那個小飛機頭,冷冷地說道。

“到時,斷的可不只是手了。”

紗依使勁兒地拍腦門,想忘掉這些往事,忘掉她的“野性”。

她知道,現在的真晝精通柔道和空手道,近身格鬥術最近也有在學,沒人敢欺負她了。所以紗依便把野性掩藏起來,因為他不再是面對那幫壞男生,而是小時的玩伴,東木空也。

絕不能讓小空看到自己以前的樣子。

紗依內心發誓着,也沒有告訴真晝。

以至於在體育課時釋放的“野性”,真晝也沒有提醒她空也在這裏。

所以該怎麼做呢?

“小空會不會討厭我啊……”紗依躺在潔白如新的病床上掩面嘆道。“對了,只要避免和小空說話,在他面前‘消失’一段時間他就會忘記今天發生的事吧!畢竟小空記性也不是很好……嗯!就這樣決定了!”

借住這檔子事就這樣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當然,“躲避”空也這個計劃沒有告訴任何人。

目前為止她認為自己做得很完美:早上不和空也一起上學、一發現他走在自己後面便會加快腳步遠離、面對面碰到時會掉頭就走、吃午餐時是和真晝去學生會室里吃、就算空也主動打招呼也不會回應、上課傳紙條給自己也只是狠下心寫“不想和你說話”扔回給他……

這狀態持續了一星期,空也都快自閉了,一是青梅竹馬的冷落,二是還沒收到筱婭出院的消息。而真晝也才想起開學那天紗依跟自己說要在空也家借住的事,便前來討個說法。

於是就發生了今天的事。

“為什麼討厭你?你倆關係不是很好的嗎。”

“你沒發現她一直躲着我嗎?打招呼也不應一聲,故意躲着我似的……”

“你這麼一說……好像吃中餐時她也不拉着我去和你們拼桌了。”

“是吧?”空也仰天花板長嘆,滿面愁容。“不過我覺得借住這檔子事她也只是說說而已,你大可放心。”

“嚯,是嗎?”真晝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倒覺得西室是不會討厭東木君的。”

“欸?”空也撓撓頭,想不出原因。“為什麼?”

“那你想想,就那天體育課之前,你有對她說過什麼過分的話或是做了過分的事嗎?”

“沒有啊,再說我也不可能做那樣的事……”

“那不就得了?”真晝兩手一攤,一副問題已經得到解決的樣子。

“那會不會是我無意中……”

“嘛,給你看個東西就知道了。”她邊說著就向教室方向走去。

途中,真晝打破了與紗依的約定,把她搬到西茗那邊的小學時發生的真實的事一一告訴了空也。話語入耳後當然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平時和自己在一塊的紗依既膽小又遲鈍,柔柔弱弱又愛傻笑;可在西茗那邊居然是這樣一個“小漢子”的形象,但也稍微理解了一點,在這點上,自己與紗依是一樣的。

為了保護在乎之人。

所以在聽了真晝說的故事後他馬上接受了從前的那個紗依,接受了那份“野性”,並想馬上找到她並告訴自己的想法。

“哈?不會吧?你接受了?”

“嗯?很奇怪嗎?”

“發生了那樣的事後,有幾個跟西室很要好的同學不小心目睹現場後果斷與她絕交,見到也是躲得遠遠的,唉,幾乎是所有人都把她孤立了。”

“所以?”空也停下腳步,冷冷地說。“你以為我是那樣的人?那樣的人也算要好?”

“哼。”真晝輕輕一笑,說,“如果你是那樣的人我就把你的頭擰下來,這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紗依變成我的東西了。”

“喂喂,這是何等危險的發言啊……”空也苦笑道。“不過,我可不會讓你輕易奪走紗依的哦!我可是看着她長大的。”

你是他老爸嗎……

真晝內心吐槽道。

“也是,畢竟有個變態守在她身邊。”

“才不是變態!”

空無一人的教室里,紗依坐在空也座位上不知在忙活着什麼。

那兩人靠近後門,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

“你發現了嗎?”

“發現什麼?”

“就筆記啊,你這傢伙最近上課一直分神都被叫起來多少次了。”

“唔……”

“趁所有人都走光后,西室就悄悄翻你的課本幫你補上沒記的筆記。”

“嗡”的一下,空也心頭一震,感到一股暖流從天靈蓋自上而下直擊心臟。

“去吧。”真晝拍拍他的肩膀,離開了這寂靜的走廊。

“真是的,就是因為這樣小空的物理才會這麼差的啊……”紗依正幫他補充牛頓定律的筆記,完全沒有察覺到書的主人在向自己“逼近”

“紗依!”

“哇!”

紗依瞬間從椅子上站起,機械地轉過身。

“小、小……!”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立刻封上自己的嘴唇,轉身向門口跑去。

“紗依你聽我……!”空也追上去時膝蓋不慎磕到一旁的椅子,被動地將紗依摁到了黑板上!

“欸……”紗依看着突襲到自己面前的空也,從窗外透進來的夕陽照耀着他的面龐。“欸欸欸欸欸!”

整張臉不由得紅成了夕陽的樣子。

自己心跳不止,被動地看着空也深邃的眼眸,很是迷幻。

“小、小空……”紗依“自覺地”閉上了雙眼,粉嫩的薄唇微微向前傾,在金黃的光芒下顯得那樣的誘惑。

“你這是?”

“小空的話……可以的喲……”仍閉着雙眼。

“你是笨蛋嗎……”空也用力彈了下她的額頭,強迫她睜開眼睛。

“唔……”為了防止二次進攻,紗依馬上將其護住。“這樣很疼的耶!”她可憐兮兮地說著。

空也放開摁在她肩上的雙手,挺直腰板,認真地問:“你……最近是不是討厭我了?”

紗依先是被嚇了一跳,想:這是什麼奇怪的提問?新的冷笑話?

“欸?沒有啊,為什麼我要討厭小空啊……”

“那為什麼一直躲着我?”

紗依被這句噎到了,紅着的臉無處安放。

“那是因、因為……”

“野性”的自己,又在紗依腦海中浮現出來。

絕不能讓空也知道。

“是、這是秘密……”紗依低着頭,聲音很軟很軟,帶有一絲的羞澀。

“這樣啊……那就好!”空也咧開嘴笑了。

“唔……欸?”看着這樣的空也,紗依內心不禁冒出無數個大大的問號。“你……你不想問嗎?不想知道是什麼秘密嗎?”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樣說。

“嗯?你不是不想說嗎,都說是秘密了。”

“是的……”

“那就不用說啊,因為是秘密嘛。”空也望向夕陽,又回過頭盯着紗依看。又問:“那——‘不討厭我’這件事沒有撒謊吧?”

“真是的!你到底是有多怕被討厭啊?”紗依氣鼓鼓說道。

“難、難到我真的被……”空也本來激動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看上去好像真的自閉了。

“噗……哈哈哈哈。”

“笑、笑什麼嘛……”空也趴在桌上,抬起頭。

好像要哭出來了。

“你都在想些什麼啊,我怎麼會討厭小空呢。”紗依眯着雙眼,笑了起來。

“這次是真的吧?不會討厭我的對吧?說好喔!不要討厭我喔!”

“好啦好啦,怎麼跟個小孩子似的……”

“那就好!”

“那,小空你真的不好奇嗎?這一個星期我都在躲你……”

“不是都講了嗎,既然是紗依的秘密,說或不說由你決定。”

“可隱瞞朋友這種……”

“紗依。”空也的語氣嚴肅起來。“隱瞞和欺騙是兩碼事,我見你一直躲着我還以為是你討厭我了,但其實不是這樣;你也沒有撒謊,那既然是秘密我也可以不用知道。”

“為、為什麼……小空。”

“因為每個人都有不想讓他人知道的事啊,而且……”他手撐着下巴,歪着腦袋。“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夕陽拉長了兩人的影子,清澈的兩雙眼睛互相凝視。映出金黃的光輝。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說的秘密,這不是壞事;但是強迫着問出不想說出的秘密,那就太不夠朋友了吧,還有啊——”空也轉向那漸漸沉下去的夕陽,“要是有什麼煩心事一定要跟我們說喔,一個人藏着掖着就太狡猾了。”

紗依把這些話語一個不剩地收入耳中,印在心裏。

淚腺忽然有點綳不住了。

“那、那體育課那天的我……小空能接受嗎?”

“什麼接不接受的,紗依就是紗依啊,不一直都是我那傻傻的青梅竹馬嘛。”

這句話把她那建立多年,為了空也建立多年的高牆給打破了,裏面所堆積的東西像洪流一樣噴涌而出,衝到了眼角。

“哼——真是的!小空、小空才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她不停地捶打着空也的胸膛,把多年來一直忍着的情緒全撒在他身上。

夕陽再次終結,皎月再次升起。

“小空?”

“嗯?”他回過頭。

“能讓我任性一次嗎?”

兩人剛喝完咖啡,漫步在人煙稀少的街道。

紗依一臉期待地望着幫自己扛着肩包的空也,拉住他的手。

少年一笑,說:“好啊。”

蹲下身子,背對着她。

“和以前一樣呢。”紗依笑着撲上他那堅實的脊背,兩隻柔軟白皙的手越過空也的雙肩,攬住的脖頸。

空也抬起紗依兩條細長的小腿,有點吃力地站立起來。

兩人小時候便是如此,空也常常把磕到膝蓋扭到腳而哭鼻子的紗依背回家。

“確實呢,不過——你好像重了喔。”

他好像是故意惹她生氣似的,假裝非常吃力地走着。

“什麼嘛!我可是有好好控制飲食習慣的!”紗依鼓起小嘴巴,像老媽一樣使勁兒地揪着空也的耳朵。

“啊啊,痛、痛、痛!好好好!是我錯了啦紗依!別、別捏了!”

紗依並沒有死心,而是回答:“哼,那我換另一種方式懲罰你!”她放開揪着耳朵的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將自己的身子貼在其溫暖的背上。

還有那兩團柔軟的“人間兇器”。

空也感覺到了,有兩團無比酥軟的物體正頂着自己的後背,臉瞬間紅到了耳根。

“你、你在幹什麼啊紗依!別……”

“我不管,是小空說可以任性的!”紗依撒嬌似的把臉貼到他的臉上,共享彼此的溫度。

“唔……好好好,任性任性。”空也嘆了口氣,“那,我直接背你到車站了?”

“嗯?你在說什麼傻話呀,今晚當然是住你家啦。”

他差點沒當場趴下。

“搞了這麼久還是要住我家嗎!”

“什麼啊,我不是早就說過要在你家借住一段時間嗎。”

“呃……”

空也心想:我還沒答應啊,雖然這傢伙有多倔我是知道的。

“看來明天得被真晝找麻煩了……”

“唔嗯?晝晝怎麼了?”

“沒、沒什麼……”

蕭瑟的秋風拂過兩人的身體,路邊搖曳的樹影和橙黃的燈光不禁讓空也回想起煙花節那晚的事。

血液中混淆着筱婭的香味,讓人喘不過氣來,蟬鳴聲中一切都變得暈眩。

他看着趴在背上已睡過去的紗依,吐出一口氣。

“明天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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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比平凡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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