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訾奶嬌為了弄好她和岑銀子的書店,這幾個月頗費心神,事無巨細全是她在操心。頭一件事選鋪面,她讓銀子同去,銀子卻說信任她就像信任自己的父母,所有事全憑她拿主意。訾奶嬌知道銀子偷懶是因為她最近又戀愛了,對這事遮遮掩掩是怕自己感到失落。訾奶嬌暗笑她幼稚,自己怎麼會感到失落?替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訾奶嬌第一次經營事業,千頭萬緒時常讓她煩惱。她身邊愛慕者眾多,個個躍躍欲試想幫忙分擔,可沒有一個能成事的。這不怪男孩兒們不夠殷勤或者能力不夠,只因為她總是拒人於千里,深怕虧欠了人情。可親近信任的人天天放風箏,只肯給予她精神上的支持,她不禁感慨想要做成一件事何其不易。即便如此,她仍對自己即將開始的事業熱情高漲,問題一個一個去解決,直到最後所有問題消失,她就勝利了。
選鋪面只是小事,選好了鋪面和原房東討價還價才是個技術活,她完成得非常漂亮。
“這個價格你是怎麼談下來的?”
聽訾奶嬌報了鋪面的成交價格,岑銀子又驚又喜。
“也不是很難啊。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我打聽到房東是個stockbroker,最近業務上栽了大跟頭,正缺錢周轉呢,所以我壓了他的高價。其實他也不虧,這個價格很公道,他還說考慮把鋪子賣給我呢。”
訾奶嬌以平淡的語氣向好友炫耀成果。
“奶嬌,你還和小時候一樣,真是個鬼靈精。怎麼你的智力沒有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流逝呢?”
岑銀子裝模作樣的地感嘆道。
“廢話少說點,等着做你的老闆娘吧。”
訾奶嬌掛了電話,立馬開始着手第二項、第三項、第四項……
岑銀子雖然懶惰,但還是重情義的,也不好意思讓好友包攬所有的活,於是她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把營業執照跑了下來,進貨的事也全都辦得妥妥噹噹。
“以後凡是出貨進貨、搬搬抬抬的粗活累活都歸我,你只管坐在店裏招呼就行。”
岑銀子拍着胸脯豪氣干雲地說,訾奶嬌笑着說愛她,兩人都感到很肉麻,又故作嫌棄地相互打鬧了一陣。
三個月時間很快過去,新書店已經裝修完畢,所有的書也都整齊地擺上了書架。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間書店該有的都有了,只差一個店名和開業的日子。
“開業的日子好說,我去請觀音廟的老師父幫着看一個,順便添點香油錢。”
岑銀子的母親是虔誠的佛教徒,和廟裏的師父們交情匪淺。岑銀子受了她母親的影響,念大學時買了很多佛教經典的書籍,可惜她的熱情很短暫,耐心、毅力和定力一樣也沒有。她說讀那些書時的時候,覺得自己像溫水裏煮着的青蛙,剛開始讀感覺很舒服,慢慢讀下去人就焦灼了,意識越來越困頓,時間越久越難耐,最後只得放棄。打那之後她再也沒翻過那些書,全都送給了訾奶嬌。訾奶嬌不是佛教徒,但對佛教的書籍倒是喜歡。那些書被她當成哲學著作來看,陪她度過了很多個百無聊賴的日子。
“店名呢?你有什麼想法?”
訾奶嬌嘴裏咬着顆緋紅的蛇果,彎下腰把工裝褲的褲腿挽了起來,靠在寫着“推理小說”類的書架旁邊歇氣。
“要我說簡單點吧,這裏是三元街,乾脆就叫三元書店怎麼樣?”
一個男人邊說邊從從書架下的柜子裏鑽了出來,之前他一直伸着腦袋在裏面找書。他就是岑銀子的新戀情,今天算是正式和訾奶嬌見面。
“三元書店?怎麼不叫雙元書店?你可真會偷懶。”
岑銀子滿臉不屑,對着男友翻了個白眼。男友不好意思地笑了,因為他的名字叫李雙元。
李雙元是個理工男,但他並不刻板和嚴肅,脾氣和修養都好。雖然他的建議被女友粗暴地否定了,可他也只是笑笑,然後繼續整理柜子裏的書。
“奶嬌,你看了那麼多書,不說滿腹經綸吧,起碼也算飽讀詩書,就不能給我家書店取個高格調的名字?”
岑銀子壓根兒沒打算用自己的腦子,她覺得對面的兩位能替她解決任何難題。
“浙江寧波有一所著名的私人藏書樓,名叫‘天一閣’,岑小姐,你覺得怎麼樣?”
訾奶嬌一口氣啃了半個蛇果,覺得站久了腿有點酸,索性盤腿坐在地板上繼續啃。
“‘天一閣’?名字很好聽呢。我們也按照這個格調取一個怎麼樣?”
岑銀子說話時兩眼放光,好像她腦子裏隨時能冒出絕妙的靈感。
“‘天一閣’名字的由來呢,是取自《周易》裏面的‘天一生水’。你明白什麼意思嗎?”
訾奶嬌問岑銀子。
岑銀子搖了搖頭,一臉木然。
“我知道。天一生水,是因為書最怕火燒,所以取水以避火。”
岑銀子的新男友還是有幾分見識的。
“原來如此啊。要我說,我家這樣的規模跟人家‘天一閣’可比不了,那我們只能叫‘避火書店’了。”
岑銀子說完忍不住大笑起來,意外的是其餘兩人居然接納了她的意見。
“我也贊同‘避火’這個名字。雖然聽上去可能有點奇怪,但我覺得還不錯。我們還可以在‘避火書店’的下面寫上‘aviodfire’。雙重奇怪,你們覺得怎麼樣?”
“aviodfire?英文‘避火’?不錯不錯,很有創意,我覺得行。”
李雙元連連點頭,三人愉快地達成共識,效率很高。
兩天以後,“避火書店”的牌子掛到了三元街20號的門上。訾奶嬌別出心裁地在“避火”下面吊了個小牌子,上面寫着“aviodfire”。大小兩塊子母牌都裝上了夜光燈。這是岑銀子的主意,她說希望這間書店客似雲來,日夜不停,所以在晚上也得讓人遠遠地就能見招牌。
“就依你。”
訾奶嬌聽了岑銀子的,雖然書店不可能24小時營業。
開業這天城裏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銀子和雙元都說這是好兆頭。
“奶嬌,你不是說書店最怕火嗎?這下可好,開業往咱們店裏沖水呢,怎麼也燒不起來,是不是挺吉利的?”
“是是是,這場雨再吉利,也不如你和雙元吉利。你瞧,你們倆一個叫‘銀子’,一個叫‘雙元’,看來我們書店不僅安全,而且還挺旺財。”
銀子今天特地卷了頭髮,穿着喜慶的橙色裙子,鞋子和耳環都是新買的。她裝扮得十分用心,行為舉止也不像平時那樣散漫隨意,的確有個老闆娘的樣子了。她和李雙元合力搬開店門口堆積如山的花籃,因為人太多,花籃再漂亮也成了障礙。訾奶嬌則站在門口應酬朋友,這不是她擅長的事,原本想推給岑銀子去做,可銀子卻主動請纓去搬花籃,她說自己承諾了要包攬所有力氣活,讓訾奶嬌干點輕鬆的。
“不用害羞,管她認識不認識的,以後都是咱們的客人,你長期在店裏,不會招呼怎麼行呢。以前做生意得吆喝,現在輕鬆多了,不用你喊,笑着歡迎幾句就行。奶嬌,你別臉皮太薄了,啊?”
岑銀子知道訾奶嬌的弱點,故意要鍛煉她。訾奶嬌想想也對,做生意不會招呼客人哪兒能行呢。
避火書店開業第一天的生意出乎意料的好。本來兩位老闆期望值不高,抱着只求不虧損的想法開的張,結果僅僅這一天,就把店裏進的鮮花全都賣空,新書也賣了上百本出去,咖啡奶茶和飲料更是不計其數。晚上十點,訾奶嬌頗為大方的給幾個店員都塞了紅包,對她們好一頓表揚,又催着她們趕緊回家休息。當店裏只剩下訾奶嬌、岑銀子和李雙元,三人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棄椅子於不顧,直接攤在地上了。
避火書店為了求新求變,在設計上花了訾奶嬌不少心思。因為書店的空間夠高,所以訾奶嬌讓設計師憑空掏了個閣樓出來,分成了上下兩層。二層實際上只有一層一半的面積,做了個鴿子籠似的袖珍咖啡屋。雖然小巧吧,但設計師高明地利用了全部有限的空間,咖啡屋竟然擺下了四套二人座的桌椅。除此之外,咖啡屋裏還擺了幾十盆草花、多肉植物和歐月玫瑰,地面放不下的就掛在牆上。避火書店的二樓雖然沒有書香,但咖啡和鮮花的濃香依然馥郁芬芳。
“奶嬌,如果照這個生意做下去,我們年底就能開分號了吧。”
岑銀子從坐着變成躺着,李雙元的腿給她做了枕頭。
“開分店嗎?我暫時沒想過。哪家店開業的時候生意不好呢?開業的時候有朋友捧場,以後的生意可全靠我們自己經營了。”
訾奶嬌雖然身體疲乏,但腦子卻沒糊塗。今天開了個好頭,堅定了她好好經營書店的決心,可目前她思考的是如何多積累些經驗,讓這家書店的好日子能長長久久。
訾奶嬌從此一心撲在書店的經營上。除了回家吃飯和收拾,大多數時間她都待在書店。雖然書店面積不大,但她可以做的事卻很多。她是個極愛乾淨的人,店裏的每個角落她都會認真檢查衛生,定時消毒;她又是個格外注重條理和規範的人,書架上的書要進行嚴格分類,一本都不能放錯地方,也不能有任何的褶皺和破損。凡是書面不整潔的,她都細心挑出來放到一邊,等做活動時特價處理。岑銀子總說她對自己太刻薄,對客人太大方,這樣掙不了大錢。
“我就喜歡這樣,這樣我心裏才舒服。”
訾奶嬌的態度柔軟而堅定。岑銀子無法反駁她,也不願違逆她。雖然岑銀子嘴上愛提意見,實際上兩姐妹的思想和態度高度統一,岑銀子從不真心抵觸好朋友的意見。她每一天的每一刻,都扮演者訾奶嬌最親密的朋友,而且這角色扮演應得滿分。
不知不覺,避火書店已經在三元街開了很久,如今已是遠近聞名。這全是訾奶嬌的苦心經營的功勞。這些年她除了在某個冬天出過一次國,其餘時間都花在這間書店裏。她的心血沒有白費,避火書店自開業以來沒有一天落寞過,她的心也漸漸和這間書店長在了一處。
轉眼又是六月,離暑假越來越近,期末考試更着急,它要趕在暑假前來到,周圍幾間學校的莘莘學子們無不如臨大敵。孩子們個個摩拳擦掌,避火書店的教輔資料雪片般往外飛。此外,周末來店裏喝咖啡買花順便看書的人也不少,避火書店的生意就和這城市的夏天一樣,異常火爆。
避火書店靜靜地立在那裏,包容接納着每一個喜愛這裏的人。不久之後,它將迎來一位最特殊的客人。和店裏那些有趣的書一樣,它也想講一個奇妙的、動人心魄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