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墜崖
城內,容辰安排手下徹查北長街突然混亂之事內因,又控制了殷喜,得知南霆郡主的馬車受驚出城,帶着親信謝麥謝菜兩人追尋而去。
城外,受驚的馬匹狂奔數十里,偏離了開始的官道,馬車內的顏念念彼時髮髻凌亂,鳳冠歪斜,狼狽至極。
馬車離了官道遁入不起眼的羊腸小路,最先出城的絳紫色華服男子策馬追趕,恰好瞥見了馬車的一角,心底咒罵了一句緊忙追趕。
若是這個女人出了意外,一則容辰此後定與自己不死不休,二則會毀壞東淮國與北棠國的盟約,繼而引發無限的麻煩。
馬車后的紫衣男子大腦飛速旋轉,分析利害,另一邊,馬車突然停下,車輪被什麼東西絆住,駕車的馬發瘋的掙脫,這樣一來,車轅隱隱鬆動,馬車與馬匹應該會分開。
事情的發展並未如殷昊所料,就在顏念念準備跳窗之時,馬車動了,馬繼續朝前狂奔,這一動作倒是讓她頭頂的鳳冠完全脫落,三千墨絲隨着顛簸而胡亂飛散。
糟糕,此路的盡頭是斷崖。
思及,殷昊只覺大事不妙。
慌亂之下,紫色身影在距離馬車極近的時候捨棄他的坐騎,騰空越至車頂。
視線中,馬車正前方光禿禿的斷崖以及遠方氤氳的山黛告訴殷昊,此行難保轎中人。
若殺了馬,許有一線生機。青空下,清晰看見一道紫影利落揮劍劈向駿馬,下一秒空氣中滿是血腥的氣息以及噴涌不止的血花,馬驟然倒地,轎中的顏念念失控跌出車廂,恢復意識之時,已身處半空之中。
至於她沒掉下去的原因,是因為此時此刻,一雙手緊緊拽着她。
手的主人,是一張陌生的臉,這張面孔叫顏念念永遠的印在了腦海里。
“另一隻手給我!”
殷昊說完,視線劃過大紅喜服女子清秀的臉頰,定格在其晶亮的雙眸上。
同樣的眼神,他只在自家妹妹身上看到過,可殷喜是因為其只有七八歲孩童的心智,那麼她呢,一國郡主怎會有如此清澈的眼神。
失神之際,顏念念右手費力的遞過來,殷昊去抓,突然,顏念念落腳的山體碎裂,整個人完全懸空,而殷昊探出的手臂有血跡滴落,綿延至顏念念手背之上。
他明明與自己素不相識,自己也不該拖累他。
至此,顏念念鬆開殷昊的手,兀自跌落,大紅嫁衣,墨發青絲在茫茫霧氣中逐漸失去影子,如同每一個秋季,紅葉跌落枝頭般凄美。
殷昊讀懂了她最後的口型。
那是一句,謝謝!
“主子快看,是侯爺!”謝麥的聲音劃破幽靜的長空。
斷崖旁獨自起身的男子,紫衣滿是摩擦過的破碎痕迹,倔強的衣角在微風中翻飛,他身旁則是滿地狼藉。
容辰只看一眼便讀懂了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麼,繼而面色複雜的追問。
“人呢?”
殷昊語氣冰冷。
“掉下去了!”
話落,紫衣男子握着從顏念念手腕上脫落的紅鐲,臉色蒼白的離開。
謝麥從懸崖邊上探出頭去,整張臉皺作一團。
“王爺?”
懸崖之外,全然看不到底,據了解,下面是一條河流。謝麥也不知,那可憐的南霆郡主掉下去,還有沒有生還的可能。
“立即回城,加派人手搜尋。”
容辰頓了片刻,繼續道。
“看守殷二小姐的人撤了吧。”
今日之事,與殷昊並無干係,怪自己大意,以為龜夢城內不會有人敢在兩國聯姻上做文章。
表面上看,殷喜是因為臨時改道受了北長街混亂的牽連,可南長街鋪子起火阻礙道路,真的是一場意外嗎!
所有的一切,似乎有一隻手在暗中操控。其背後的主人,是怎樣的目的,又有多深的心計……
龜夢城內,遠離北長街的醉花巷尾,一處清凈寬敞的院落,門扉輕啟。
順着纏綿葯香,一眼看見屋檐下,葯台上,擺弄草藥的白衣男子。
朝九穩了穩心神湊近。
“主子,姬家出手了!”
“結果如何?”
“顏小姐的馬受驚,跑了。”
“她呢?”
白衣男子的語氣冷上三分。
朝九咽了口唾沫。
他還記得自家主子第一次救冶顏星虞時的情形。冰冷肅殺的讓他和晚五難以靠近。
也不知這顏家大小姐小時候給主子灌了什麼迷魂湯,過了這麼多年還叫主子念念不忘。
“人已墜崖!”
明明朝九的聲音已經輕的不能在輕,白衣男子捏着藥材的手還是沒控制好力度,生生將好好一棵紫株折斷。
“屬下這就派人去搜救。”
“嗯!”
再度墜崖,這怕是,她今生躲不過的宿命了。
屋檐下,男子倦怠不已,閉上眼眸,細密的陽光打在他輕微顫動的羽睫之上。
回憶里,冰冷深寒的雪地上,身量尚小,衣着破舊的他被幾個富家小公子推搡在雪堆里。那一天,冰冷到極致的寒連同重重踢在身上的痛是他畢生難忘的恥辱,舉着長桿驅趕富家小公子的粉衣女孩則是那個嚴冬雪地里,照進寒窟的一道暖陽。
亦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他,蘇寇,真名既無恙,來自邊陲小國的一名質子。他從不諳世事之時,成了南桃國的棄子,從此淪為北棠貴族的玩具,幼年,同樣年少的貴族子弟要他當眾趴在地上學狗叫,吃不飽,穿不暖,都是常態。
那些世家子弟,每每不順心就會去找小國質子們的麻煩。同時期來的其他質子不是被羞辱折磨致死,就是被各自國家想法設法接回,只有他,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一天挨着一天,被國家遺忘,又無法死去。少年時,他被命令穿着女子的衣服,畫著女子的妝容在宴會上彈琴,那一次,他再也無法容忍永無止盡的羞辱,拔劍捅傷了其中一名世家子弟。
不出意外的,他被亂棍扭打,傷口撒鹽,隨後被扔進豺狼虎豹出沒的野林,要不是師傅救了自己,他怕是再無機會見到顏念念,也再無機會踏足龜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