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娘，你晚上會做噩夢嗎？
辛夷看着直挺挺站在王淑榮面前，臉上又頂着兩個巴掌印的肖空青，臉色沉了下來。
肖秀梅的話只讓她覺得好笑。
道歉？
她給王淑榮道歉？
憑什麼？
王淑榮從來都看不上辛夷，更別提對她好，平日裏撞見了，都要指桑罵槐的罵上半天，更是從結婚那天就一直在給辛夷臉色看。
這些辛夷都忍下了。
倒是現在，王淑榮胡攪蠻纏的還想要自己給她道歉？
她身上可是有原身和孩子兩條人命啊！
流產的事情辛夷都還沒來得及找她追究，王淑榮這還喘上了！
辛夷冷笑一聲。
肖秀梅還在緊緊攥着辛夷的手，不停的勸說她，“辛夷，你聽姐一句勸，一家人咱們不說兩家話，一家人沒有隔夜仇，你跟娘服個軟，道個歉，咱們這就揭過去了，行不行？”
“一家人？”
辛夷輕輕的抬手推開了肖秀梅的手，肖秀梅有些意外和不安的看着冷靜的辛夷，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突然打起鼓來。
“娘，你晚上會做噩夢嗎？會看到我的孩子嗎？我每天都會看到他，是個大胖兒子呢，可是他血淋淋的，都還沒長好，看不清眼睛和鼻子，像一個肉球一樣，每天晚上都來看我，哭的又尖又利，我好心疼啊。”
辛夷輕輕柔柔的說著，唇邊甚至還帶着一抹溫柔的微笑，“你會夢到他嗎？他也會抱着你哭吧？他會問你，奶奶，你為什麼要殺了我啊？奶奶，我好疼啊。他會一直纏着你嗎？會夜夜趴在你的床邊看着你，怨恨你嗎？會一直跟着你，等着你，直到你終於遭報應那天嗎？“
她最後一句話說的輕，只有王淑榮聽到了。
她原本正坐在地上撒潑，聽到辛夷的話之後就像一隻被掐住了脖子的雞，憋得臉通紅，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她心虛啊。
她彷彿真的能聽到又尖又利的嬰兒哭叫聲在耳邊縈繞，彷彿真的能感覺到，身邊某處有什麼正在怨毒的看着自己。
王淑榮一下子出了一身的冷汗，差點失禁。
原本沉默的肖空青捏緊了拳頭，他也聽到了辛夷的話。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辛夷每天晚上過得這麼辛苦，她一直忘不了那個可憐的孩子。
“娘，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誰也改變不了。”
一邊一直揣着袖子看熱鬧的肖空軍坐不住了，肖空青走了那他怎麼辦？
沒有肖空青的工資，那他以後可怎麼吃香喝辣？
“二弟啊，這就是弟媳婦的不對了，現在都已經是新時代了，弟媳怎麼還能在這裏搞什麼封建迷信呢？什麼神啊鬼啊的，這要是讓革
委會聽見了，可不得拉出去批鬥了？”
他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畢竟咱們是一家人，我也不願意大義滅親，你就讓辛夷給娘賠個禮道個歉就行了。啊對了，你前幾天是不是發工資了？別忘了把工資交過來，大哥這急着用錢，都跟人家說好定金了，你可不能不懂事啊。”
小妹肖秀雅抱着手聽了半天翻了個白眼抱怨道，“這麼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把我和空學叫回來？我們學校那邊都還有活動呢，耽誤了可怎麼辦？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二嫂你就別鬧了，鬧個不可開交有什麼好看的？到時候你鬧個不好收場怎麼辦啊？”
她小聲嘟囔，“不就是掉了個孩子，我還以為怎麼了呢。”
辛夷冷笑，可真不愧是王淑榮的好孩子，一個自私霸道，一個又蠢還毒。
肖空學倒是沒說話，他低着頭像是在想什麼，時不時若有所思的看肖空青一眼。
這樣的二哥二嫂很陌生，他必須認真的觀察一下再做打算，畢竟他的學費還得靠二哥的工資。
現在鬧掰了對自己一點好處也沒有。
肖空青往前一步站到辛夷身邊，“辛夷沒錯，她不會道歉的。”
“空青！”
肖秀梅手足無措的看着面容僵硬的眾人，有些不理解怎麼就突然鬧成這樣了。
她想不明白，只能繼續伸出手去想拉着辛夷，“辛夷，你聽姐姐的話……”
辛夷輕易躲開，沒有看肖秀梅錯愕的目光。
辛夷看了眼身邊的男人，突然笑了一下。
“不就是不分家嗎，不分就不分。”
現在不分，那下一次可就是你們求着我了。
“空青，咱們回屋去。”
辛夷率先一步回到西屋等肖空青回來，她仔細的打量着自己即將要住的地方，和記憶里一樣。
屋子不大，沒什麼光，大概是灶房改造的房間，牆壁上留下了滿是煙熏火燎的陳年老舊的痕迹，黑黑黃黃的，輕輕一碰就往下噗噗的掉碎屑，牆邊上還有一個不算大的的拼接衣櫃。
除此之外零零碎碎的有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竟然就沒什麼東西了。
一點也不像是一個下鄉知青和運輸隊司機會住的地方。
倒像是長年貧困的小乞丐的住所。
想都不用想，錢肯定是讓王淑榮拿走補貼別人了。
辛夷都要氣笑了。
肖空青進來就看到她站在屋子中間冷笑，聯想到剛剛她的哭訴，肖空青愧疚極了。
他捏緊了拳頭，“我會保護好你的。“
辛夷不太在意的嗯了一聲，回頭看到他臉上快要腫起來的指印，“疼不疼？”
肖空青搖頭，“不疼。”
“不疼才怪，”辛夷無語，“快用涼水毛巾敷一下，都快腫起來了還不疼？”
肖空青老老實實的出門去，沒多久又端着盆水回來，“你先坐一下，我把家裏打掃打掃，都落土了。”
辛夷沒坐着休息，她蹲下去也擰了塊抹布，“一起擦吧，還快點。”
肖空青奪過抹布，端着水盆出去又回來，“這水太涼，我找大姐要了點熱水。”
辛夷摸了摸溫熱的水，沒說話但是抿了抿嘴。
肖空青猶豫了一下，“大姐她人不壞，但是你別在意她的話……她過得挺苦的。”
辛夷嘆了口氣。
能不苦嗎？
為了幫襯肖空軍和肖空學，愣是被王淑榮給留到了二十八歲，村裡這麼大還沒出嫁的姑娘家就這麼一個，肖秀梅平時走在路上都不敢抬頭。
估計已經被王淑榮洗腦了，什麼都是為了弟弟。
“我知道，不會跟大姐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