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真以為我是泥捏的了?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辛夷還有點忐忑,不知道怎麼面對肖空青。
但是肖空青但是沒什麼異常,平時怎麼樣現在也怎麼樣,倒是辛夷自己不自在了很久。
原本沒開竅的時候不明白,但是現在知道了肖空青的意思,辛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位大哥在這兒溫水煮青蛙呢。
不過青蛙自我感覺還挺良好的,想來想去最後乾脆也不忸怩了。
兩個人該怎麼相處還是怎麼相處,只不過有些細節上,不再那麼涇渭分明了。
肖空青惦記着給辛夷找藥材,隔三差五的問車隊去不去遠一點的地方。
只不過最近大家都忙春耕,哪裏顧得上跑車。
肖空青在家閑的不得勁,只能盯着自己家的一小片菜地和幾隻雞使力氣。
辛夷忙的腳不沾地。
大家都開始上工了,記工分的事情自然落在了會計的身上,一整個大隊那麼多人,兩個會計恨不得長着翅膀到處飛。
寶珠小朋友一開始的光頭造型屬實在肖家村的小孩里震驚四座,好在她長得好看,大家玩的時候也會帶着她。
現在小光頭慢慢長出了發茬,肖空青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手癢的上去摸幾下。
最開始還給摸,摸煩了后寶珠就學會了跑路和告狀。
肖空青悻悻的看着叉着腰的辛夷,有些心虛,“我也沒怎麼使勁……”
辛夷忍不住想掐他,“寶珠還小呢,哪經得起你那一通胡擼?你
ua幾下她的頭,她暈都暈了!”
肖空青又是發誓又是道歉的,才讓家裏兩個姑娘肯再搭理他。
不過辛夷心裏始終憋着事。
掐指一算,唐之柔那裏的奶粉應該快喝完了,自己也是時候該去趟鎮上了。
可是唐之柔上次提到的鎮長又讓她不得不在意。
辛夷想着這件事,翻來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把肖空青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沒睡好嗎?”
寶珠一邊喝粥一邊插嘴,“姐姐半夜裏都還在翻身呢。”
辛夷給寶珠夾了兩根小鹹菜,看肖空青一直在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才嘆了口氣。
“心裏有點事,就沒睡好。”
“是什麼大事嗎?”肖空青聽到這話心都吊起來了。
辛夷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
不到萬不得已,她是絕對不會主動和別人說起自己的來歷和系統的。
這是她最大的秘密,哪怕這個人是肖空青,辛夷也不想坦白。
肖空青略一思索,很快想起辛夷之前問過自己的問題,“和鎮長有關係?”
辛夷早就對他的敏銳見怪不怪了。
肖空青這個人一點也不像土生土長的七十年代原住民,比自己這個穿書者還像穿書者。
辛夷能從他日常談話里察覺到,他對現在這份運輸車隊的工作並不是十分滿意。
他甚至覺得現在這種集體所有的生產方式也很不合理。
相比於做一個安穩的“公務員”,辛夷感覺到肖空青更想做一個開拓者。
有時候辛夷不經意說出來的關於二十一世紀人的思想,肖空青竟然也能跟上。
這讓辛夷一度懷疑這個殼子底下是不是她的“老鄉”。
但是很顯然不是。
辛夷略微有些遺憾,不過她還是高興的。
畢竟思想和三觀的志同道合比感情的合拍更難得,在這個時代找到靈魂的共鳴者實在是一件愉悅的事情。
因此辛夷也沒有隱瞞,她點了點頭,“對,跟鎮長有關係。”
肖空青垂眸沉思,不一會兒他站起來,“中午別做我的飯,我去鎮上打聽打聽消息。”
辛夷也跟着站起來,“這麼急?吃了飯再去吧?”
肖空青搖頭笑,“那不行,得着急,不然你晚上又睡不着,明天這黑眼圈要掉到下巴去。”
辛夷下意識抬手摸了摸眼睛,有些凝重,“這麼嚴重嗎?”
肖空青哈哈大笑,“逗你的,好看着呢。”
辛夷身子一扭跑回屋子裏照鏡子去了。
寶珠帶着飯去草屋陪爺爺們一起吃,辛夷在家裏趁着沒到上工時間,準備把織好的毛衣的兩條袖子給縫上。
她技術不行,到袖子這怎麼也想不起來該怎麼織到一起,最後只能準備縫上去。
但願它結實點,別再一不小心給斷了。
辛夷正縫的起勁,就聽到有人敲門。
大門虛掩着,辛夷擔心寶珠回來的時候自己聽不到就沒關門,此刻聽到敲門聲,她放下衣服走了出來。
門口站着一個穿着藍色棉襖綠色解放鞋的姑娘,她齊耳短髮,長得很英氣,正神情緊張的看向自己。
……沒印象,辛夷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她,沒有先說話。
那姑娘見她出來,立刻揚起笑容,“辛夷同志你好。”
辛夷也跟着露出笑容,走過去假裝不經意的拍了拍她的後背,“你好,你這是從哪過來的?背上怎麼還有土?”
姑娘愣了一下也沒在意,“我剛從知青點過來,有點事……找你。”
辛夷讓她進屋坐,“喝口水。”
姑娘這才從棉襖里拿出一本不算厚的書,“我是辛教授的學生,這本書是辛教授的,我打聽到你是他的女兒,我過來把這本書還給你。”
辛夷看着她推過來的書愣住了。
辛教授?
辛懷亦?
她的父親?
辛夷下意識的打開那本很舊但明顯被人精心保存的書,扉頁上寫着三個俊秀沉穩的楷體字——
辛懷亦。
她忍不住又多翻了幾頁,這是一本關於機械結構的書,全篇都是看不懂的英文。
還有辛懷亦手寫的標註。
辛夷抬頭看向對面的人,“你……”
那姑娘明顯有些局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拖到現在給你,只是你剛到知青點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你就是辛教授的女兒……”
“更何況你也不跟大家說話,我就是懷疑了一下……但是我不敢冒險……”
辛夷搖搖頭,“不怪你。”
她把書小心翼翼的收好,用布包起來放進柜子裏。
“謝謝你,把爸爸的書拿給我。”
那姑娘連忙擺了擺手,“不用謝我,應該的。”
“辛教授被帶走的時候就在研究這本書,這本書很珍貴,是辛教授廢了好大勁從外國人那裏弄來的。”
“辛教授經常說,要是咱們國家有了自己的機械,就可以不用求人了,大家也不用這麼累了。”
“當時太亂了,我從混亂中把書藏好后根本沒機會把書送到他家,後來又要下鄉插隊,我擔心在家會被我媽給禍害了,只能帶着這本書。”
“沒想到能在這碰到你,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姑娘笑的很滿足。
辛夷真誠的對她謝了又謝,心裏對辛懷亦的形象又清晰了一點。
原本她覺得這應該是一個很愛護女兒的父親。
現在看來他是一位憂國憂民心懷天下的鬥士。
那姑娘坐了一會兒就要走,辛夷送她到門口,那姑娘突然回頭,狡黠一笑。
“你是不是沒記住我叫什麼?”
辛夷有些尷尬,她撓了撓頭沒說話。
那姑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為難你啦,我叫孫雪翎。”
辛夷送走了孫雪翎,想着坐下繼續縫袖子,可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
她總是不由自主的回憶起那篇書里最後的番外。
原身後來離開也不是為了大城市的有錢生活,而是為了帶着這筆錢去尋找被下放的父親。
至於她最後的結局,作者是這樣說的——
“辛夷坐在火車上望着窗外,她神色有幾分淡淡的憂愁,不過很快就振作起來。
她拿出一張地圖,用鉛筆劃掉一個地方,上面已經有很多個這樣的痕迹了。
辛夷不知道父親被下放到了哪裏,也不知道自己要找到什麼時候,但是她知道,自己會這樣一直找下去。
為了找到父親她已經失去了太多東西了,原本可能幸福的婚姻和襁褓中的嬰孩,放棄了一切都只是想再找到那個可以為她遮擋風雨的臂膀。
或許她這一生都將無休止的找下去……”
這個結局對辛夷來說印象太過於深刻,她是個孤兒,不明白這樣執着又濃烈的感情是什麼體會。
真的會有人選擇拋棄一切,只為了再找回來自父親母親的愛嗎?
辛夷不懂。
可她看完這本書的時候總是剋制不住的會想起這個結局。
她會反覆去思考原身對父親的執着和濡慕。
這是一種讓辛夷很羨慕的感情,她沒擁有過。
也沒體會過。
她好像一直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長大,孤零零的死去。
孤零零的來到這個世界,然後繼續孤身一人。
辛夷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為什麼原身會堅定不移的選擇去尋找父親。
因為她想念,想念身後有依靠的日子,想念那個累了可以棲息的港灣。
因為她不想再一個人滿身傷痕的闖蕩在這個大大的世界裏。
她也是個在父親臂彎里長大的小女孩,她也怕痛。
辛夷突然從心底生出了一種隱秘的羨慕和期待。
我可以擁有這樣的愛嗎?
父親明明是個好陌生的字眼,但是辛夷卻又覺得無比的熟悉。
去找他,去找爸爸。
這個念頭在心裏不斷地破土,生長,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茁壯。
最後超越了一切的念頭和想法,高高的懸挂着。
辛夷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那個念頭。
它充滿了希望和期待。
她要去尋找辛懷亦。
不管天南地北,都要找到他。
抱着這樣的念頭,一整個下午辛夷都有些心不在焉,周雯提醒了她好幾次,最後終於忍不住了,“你怎麼了?怎麼失魂落魄的?”
辛夷搖了搖頭,“沒什麼。”
“還沒什麼呢?”周雯不信她,“你看你都快把難過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是不是和肖空青吵架了?”她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勸道,“吵架也別生氣,你跟那狗東西氣什麼?你在這氣的要死不活,他那邊沒準都不知道你在生氣呢!”
“彆氣了,氣壞了身子怎麼辦?”
辛夷聽的哭笑不得,“雯姐,真沒吵架,我就是沒睡好有點困。”
周雯狐疑的看着她,“真的?”
“真的!”辛夷肯定的點頭。
“你看,空青都來接我了。”她指了指周雯的身後,“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周雯盯着辛夷一路小跑着到了肖空青身邊。
肖空青眼神含笑的捋了捋她汗濕的額發,隨後提了提手裏的東西,隨後辛夷也笑了,眼睛亮亮的,兩個人肩並肩的走了。
周雯小聲嘀咕道,真是我看錯了?不應該啊……
“回來的還挺早,怎麼樣,問到什麼了嗎?”辛夷笑意吟吟的看着肖空青。
“問到了,”肖空青把手裏買回來的蘇打餅乾塞給她,“回家跟你細講。”
“鎮長姓戚,叫戚文彥,應該是京市下來的人。”
“他對人比較溫和,為人比較正直,但是奇怪的是他上任以來的很多舉措都是不溫不火的,並沒有像其他鎮上一樣大清洗。”
“對了,他有個小兒子,今年八歲,聽說身體不太好,一直都住在鎮上醫院裏,身邊有隨行醫生陪同。”
肖空青喝了口水,“大概問到這些,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我再去打聽。”
辛夷溫吞吞的搖了搖頭。
聽起來鎮長並不是一個是非不分的人,反而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並沒有一味的對倒賣這種事情趕盡殺絕。
而是在一定限度內給了寬鬆緩和。
或許自己並不是沒有機會。
辛夷微微鬆了一口氣。
肖空青見她不回答,知道她應該在思考,因此也沒有出言打擾。
辛夷想了半天,決定明天去鎮醫院看看。
看看那個鎮長的小兒子,是不是真的需要這幾罐奶粉。
打定主意后辛夷反而放鬆了下來,她拿出自己織好的毛衣遞給肖空青,“試試看,怎麼樣?”
肖空青立刻脫下棉襖換上了。
還挺合身,他穿上就不肯脫了。
辛夷見他高興,也沒讓他脫。
第二天上午早早的忙完,辛夷和周雯說了一聲就去了鎮上。
鎮醫院她熟悉,畢竟當初也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
就是不知道鎮長的小兒子住在哪間病房。
辛夷只能找到兒童病區,一個一個的確認名字。
戚這個姓氏不常見,應該還挺好找的。
辛夷找了大半個兒童病區,最後才在一間比較角落的病房裏找到了鎮長的兒子。
小男孩鼻子上插着兩根管子,看起來臉色青白,嘴唇發紫,放在身體兩側的手臂細的像是要折斷。
他沉沉的睡着,呼吸起伏都很輕,像是一不留神就要離開這裏。
辛夷盯着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身後卻傳來陌生的聲音——
“你是……辛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