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商后陵之戰（七）
華風也動了，他看了一眼神樓，這個女子還有一絲的氣息。
他抱起神樓，再次衝上蒼天。
高處的修士在為了那最後的機會相互廝殺，任何擋在前方的人，都是障礙。
華風快速掠向高空，每超過一個修士，身後就會受到成片的攻擊。
他袍袖一揮，頭也不回，一招“拳壓諸山”轟了下去。
成片的修士被洶湧的氣息席捲，落了下去。
前方是黑壓壓的身影，彼此攻伐着，發出怒吼，拚命沖向那快要閉合的縫隙。
華風沖入人群，踏着修士的身軀，震退出手的人，要衝出去。
“轟隆隆！”鋪天蓋地的殺伐之術，在眼前交錯，華風也被席捲，體表被轟開了幾個大洞。
看着那群彼此殺戮的人，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很可笑。自己現在哪裏還有什麼人的樣子，分明就是一隻困獸，想要踏着同類的屍體，掙脫牢籠。
自由和生命同樣珍貴，若一定要做出取捨，他寧願選擇生命。
無論在任何時代，生命都是最為寶貴的，失去了生命，自由還有什麼意義呢？
就像這世界，沒有生命，他還是一個世界嗎？
被感知的，才是真實的。
華風身軀猛然下墜，他落在了亂道峰上。
不知道何時，這裏的死氣壓制變得稀薄了，就好像剛剛黑舞仙的那條手臂，耗去了這裏太多的力量。
“砰！”隨着一聲關闔的聲音在山洞內響起，這方天地陷入了冰冷的沉寂。
但死氣一直在，彷彿早已和空氣融為了一體。
華風退回了帝宮廢墟，遠離那片恐怖的生死場。
亂道峰上方，那裂縫漸漸閉合了，天空一洗如藍，彷彿不曾灑血。絕望的修士落到山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沒有人可以抵擋死氣，所有人，早晚都會死在這裏，變成一具具屍變生物，蟄伏於地下，等待着召喚。
華風在廢墟的一處停下了，這裏好像是一處花園，一些樹木的殘根還矗立在那裏。不遠處一口幾乎乾涸的池塘，透過淺淺水面，可以看到水底一些骸骨。
神樓傷得很重，氣若遊絲，華風給她服下了幾顆丹藥，希望她能稍微的好轉。
華風盤坐在一顆枯樹下，一點點地修復傷體。
死氣的壓制雖然小了，但他卻發現另外一個可怕的事情，這裏沒有靈氣。
這是一件極其嚴重的事情，失去靈氣的修士就是凡人，根本不可能抵擋死氣的入侵，或早或晚都會被其污染，變成一堆黑色的朽骨。這種情況下，亂道峰上苟活的數萬人定然會走上另外一條道路，人吃人！
華風不敢在多想，他一直在壓制着掌心的那絲死氣，也許自己也無法倖免。
曉月陡升，高懸山頂，月色下的廢墟，盡顯滄桑的凄涼。
不是傳來修士的嚎啕苦聲，還有傷重的人在極度的恐懼下，點燃了自己神魂。遠遠看去，像是鬼火般，閃爍着可憐的光芒，逃離這絕望的世界。
不知何時，神樓醒了過來，她並沒有出聲，而是獃獃地望着天空的月亮。
她體表的傷痕已經癒合，只是在蒼白的皮膚上，覆著一層淡淡的灰色，死氣的侵蝕之力慢慢展現出來。
華風看得出來，她的心幾乎已經死掉了，死氣不可怕，可怕的是它會讓人絕望，心死。一個人，任你修為如何高絕，心一旦死了，你的肉身，神魂也很快會被瓦解。自內而外的死亡，比自外而內的死亡更快，更無藥可救。
這幾日間，華風一直在仔細體會掌心的那股死氣。
確實，和靈氣，魂氣一樣，這是一種普遍存在的力量，任何人死後都會有死氣，只過不過海帝的死氣已經具備了自身的規則，更加的清晰，具備更強大的力量。
而且，華風發現，死氣似乎只適合於死人“修鍊”。
對於活着的生靈而言，他只會讓其走向死亡。
華風參研了諸道對於靈氣的理解，試圖去破解死氣的奧秘，但都無疾而終。人試圖去理解一個根本沒有認知過的東西，總是太過困難。就像是去問一個活人，死亡是什麼感覺一樣，他回答不出，只能憑空猜測，而且猜測的，往往是錯誤的。
華風苦思良久，卻突然想起個要命的事情，他揮手打開一件法器，將小豆蔻放了出去。
“嚶嚶~”小豆蔻卻好似未睡醒一般，站在地上，睜着霧氣蒙蒙的眼睛，看向四周。
“小豆蔻，你...有沒有感覺什麼不舒服？”華風緊張地問道。自己匆忙上山，居然忘了小豆蔻就在自己身上，這下可真是糟了。
小豆蔻扭着腦袋看了看四周，撅着嘴道：“這裏沒果子樹吶。”她說完，撿起地上一根肋骨，對着枯樹桿，敲得棒棒作響。
華風聞言，微微一愣，當真是無知無懼么？他仔細地看着這個小娃娃，體表絲毫沒有被死氣侵蝕的痕迹。
“難道會是？”
他緊張地撩起豆蔻的衣襟，她胸口的那枚碎玉散發著淡淡的輝芒。
小豆蔻被他弄得渾身痒痒，咯咯大笑，小手將衣服兜得嚴嚴實實的。
九天仙爐能抵禦死氣？是了，這是一尊海帝兵器，即便是成了碎片，它依舊還是海帝仙兵，抵禦此等弱小的死氣，應該是可以的。
華風身上已有兩枚碎片，一枚是從礦坑中得到，一枚從青城山得到，這彷彿是天意般。他取出玉片，將一枚遞給了神樓。
“這是什麼？”神樓愣了愣，輕輕問道。
“九天仙爐的碎片，應該可以抵禦死氣。”華風直言道。
本以為她會高興，她卻搖了搖頭：“我清晰地感覺到，死氣已經侵入我的每一寸身軀，我的生命正在被吞噬，沒有用的。”
華風看着她絕望而美麗的雙眼，有種莫名的隱痛，他坐在她身邊，望向遠方，道：“你可有夢？”
“是的，可是現在什麼夢都不重要了，我們終究要死在這裏。”她的眼中沒有淚水，內心的絕望可想而知。
“但我沒有夢，可是我依舊從未放棄過任何希望！”華風將碎玉塞進神樓冰冷的手心，站起身來。
“難道你不想成為太初海帝，你不是太初的唯一傳承么？”神樓不解地問道。
“這不是我的夢，這是別人給我的夢。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只是一直努力地活下去。你既然有夢，就要好好的活着，去實現它。”華風說完，竟然有種迷茫的憂傷。
神樓低頭看了看手心那枚冰冷的碎玉，兩行清淚輕輕劃過臉頰。
隨着時間的推移，更多的修士察覺到了自身生命氣息的變化，他們開始出手了，在自己尚有一戰之力的情況下，擊殺其他修士，獲取寶貴的力量。
人吃人的慘劇在帝宮的廢墟到處上演，被擊殺的修士被吸盡氣血，身上的靈丹寶葯洗劫一空，他們的屍骸隨意地扔在地上，好似一蓬枯草。
期間，有人盯上了華風三人，出手了。
華風出手將其逼退，並未下殺手，這人要死，也不該死在自己的手裏。諸多高戰力的修士早就從黑舞仙打開的縫隙中逃掉了，留着這裏的人，很少是華風的對手。
神樓的狀況稍微有了些好轉，即便不能屏除死氣，但九天仙爐的碎片確實可以抵擋死氣的力量，這讓她的身體維持在了一個平衡上。可惜，依舊不能修鍊，這裏並沒有靈氣，只有死氣。
華風則是陷入了對於死氣的研究中，他觀摩那些骨骸的變化，希望知道死氣是如何賦予這樣一具遺骸力量的。他隱隱覺得，死氣，是一種可以用骨頭來修鍊的神秘之氣。就像是血肉經脈臟腑，可以用來承載和修鍊靈氣一樣。
靈氣可以造化萬物，讓其生長繁衍，而死氣卻好似另外一個極端，讓事物走向毀滅，歸於死寂。但無疑，兩者都有極其強大的可塑性力量，活着的生命靠着靈氣，可以得道成仙，永生不死。而死去的生命，可以依靠死氣，永死不生，變成一種另類的存在。只是對於活人而言，死氣太過難以理解，活着根本無法理解。
商后死了，確實是死了，亂道而死。但來到這裏的人都感受到了他死亡之後，依舊恐怖的力量，還在這世界上，可以滅殺海主，可以引起巨大的殺戮。
他死了嗎？或許不是，他只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在展現自身的存在。
華風想了很多，他開始觀摩骨頭的構造，甚至撐開太虛眼，洞徹其內部繁複的規則。
終於，他發現了一些變化，死氣不僅僅是讓一枚骨頭變黑而已，它在用自身的規則，改變骨頭的內部構造。殘骨，在天地間，本應該慢慢消解，化成泥土，但在海帝死氣的影響下，卻走上了另外一條道路。
不知道過了多久，帝宮廢墟沒有了聲音，大部分生靈都已經慘死，少部分蟄伏了起來，等待死亡。
小豆蔻從四周撿了不少的骨頭回來，堆在樹下，這是她的玩具，她並不懼怕，甚至以此為樂。
華風一直在觀摩骨頭的演變，他好像永不疲倦，只有他自己知道，時間不會太多，等到體內靈氣耗盡的時候，即便沒有死氣，自己也會活活“餓死”。
修士可以成千上萬年不吃不喝，那是因為他們體內的靈氣支撐着肉身。但在這裏，根本沒有靈氣，一旦耗盡了，就只有被餓死。
很久之後，他洞悉了一絲絲的變化規律，結合掌心的那股死氣對自身影響，他隱約間似乎找到了一條道路。
但這一點點的規律，並不足以揭開死氣的奧秘，他需要更多的時間。
而神樓的狀態也不是很好，她光潔的肌膚開始出現了皺紋，靈氣耗盡意味着什麼，她很清楚。
靈丹很快也會耗盡了。
好在華風為小豆蔻準備了很多果子，這些果子雖然味道苦澀，卻還能暫時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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