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峨嵋地宮

蜀國多仙山，峨嵋邈難匹。

周流試登覽，絕怪安可悉？

青冥倚天開，彩錯疑畫出。

泠然紫霞賞，果得錦囊術。

雲間吟瓊簫，石上弄寶瑟。

平生有微尚，歡笑自此畢。

煙容如在顏，塵累忽相失。

倘逢騎羊子，攜手凌白日。

這是一首出自唐代大詩人李白的詩，關於峨嵋。

千百年過去了，強盛一時的唐王朝早已結束，王朝更是數度更迭，歷史向前，浩蕩如煙。偉大的詩人也長眠大地，屍骨恐怕都化成了泥土，不復存在。留下來的，除了這詩篇，便只有那巍峨的峨嵋山。矗立在大地上，宛如一柄不朽的利劍，傲指蒼天，面對着時間的無情洪流。

詩仙李白以峨嵋做仙山之首，雖然帶有濃厚的個人色彩，但是也說明了古人對峨嵋的仙道情懷。

如今的峨嵋山，由於歷史的原因，佛道盤踞久遠，是一處熱門的旅遊景點，節假日之時，遊客眾多，紛紛的人潮，從四面八方湧來，絡繹不絕。

五月的天氣已經十分暖和，各種花草爭奇鬥豔，蟲鳥嘶鳴，天地盎然。

一輛輛汽車飛馳而過，這些大部分都是周邊自駕游的人，趁着周末有空，出來走走。

微微熾熱的太陽下，華風赤着腳站在稻田的田埂上，眯着眼睛望着那一道道呼嘯而過的車輛，心裏羨慕得很。

華風就出生在峨嵋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裡，今年十四歲了，還在上初中，成績差得不行。他就是那種在學校被老師罵，回到家裏被父母敲的頑劣少年，父母一度威脅他，要是考不上高中，就送他去沿海打工。不過，這樣的威脅好像對他完全沒有作用，該怎麼玩，還怎麼玩。

而且由於一些特殊的原因，村裏的孩子都不願同他一起玩耍，怕沾染上疾病，所以華風略感孤獨。他情願找個沒有人的地方打發時間，也懶得去看別人怪異的眼神。

華風本來想出來抓幾條鱔魚，拿到集市上去賣幾塊錢，然後再去遊戲廳玩玩，昨日裏他就已經和鎮上的一個小無賴約好今天單練了。可惜轉了好幾塊田地，只挖了幾條泥鰍，運氣很是不好。午飯的時間都過去了，也沒聽到父母喊他吃飯的聲音，他猶豫要不要回去。

“嗤！”忽然，他耳朵一動，有個活物在不遠處的草叢裏，發出了細微的聲音。

“青蛙？蛇？”

華風很快就看準了方向，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他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想看清楚草叢裏面的那東西是啥。他可不敢貿然出手，萬一遇到毒蛇，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哎喲，我日你個鬼！”等華風看清楚草叢裏面那東西，仍不住罵了一句，目測是一條扁擔粗的花蛇，有兩米多長，正緩緩蠕動着身軀，體表的鱗片在陽光下熠熠閃耀。

這玩意兒，賣到餐館去，少說得好幾百，簡直發財了！華風的心快速地跳了起來，蛇他抓過不少，不過這麼粗大的，倒是還沒遇到過。

他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這條大蛇無毒。

“幹了！”微微的慫了片刻之後，他做出了決定。

他的目光鎖定着大蛇，輕輕解開了自己腰間的魚簍，準備放開手腳，全力以赴。現在要做的，就是一下摁住大蛇的腦袋，不讓它有反抗的機會，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

“呼！”華風張開雙掌，看準蛇頭，撲了上去。

精，准，狠！年輕人的身手就是不一樣，一下子將大蛇的腦袋摁住了。

“哈哈，長蟲投降吧！”華風哈哈大笑一聲，以為自己勝利了。可惜還未等他笑完，大蛇粗大的身軀一扭，他立刻感覺自己的十指被一股不可逆轉的力量震開，他心中大喊一聲，“糟了！”同時身體急速后躍。就在那麼一瞬間，他看到大蛇猛然彈起的蛇頭張開大口，一口咬在自己鼻子前面一寸遠的地方，一股腥風撲面而來。

幸虧他躲得快，不然這一口非咬掉他一塊肉不可。

“好大的勁！”華風驚呼一聲，連連後退，快速撿起了一根樹榦。

大蛇從草叢裏面直起了身子，足有半米高，望着華風，發出憤怒的嘶吼聲，十分嚇人。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其他的人早就去喊大人了，可華風卻有點不同。他倚仗着僅有的一根樹榦，死死地盯着大蛇，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息。

一人一蛇，就那麼僵持了片刻。

太陽依舊猛烈，風中混合著泥土和野草的芳香，此刻的大地顯得寂靜無聲。

一人一獸彷彿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嗖！”忽然，大蛇脖子一縮，埋入草叢，飛速逃走了。

“龜兒子，想跑！”華風二話不說，提着棍棒，跟了上去。

十幾歲的少年畢竟體力有限，跟着這條大蛇跑了五六里，漸漸跟不上了。

他路過一片墳地，身形戛然而止，他忽然覺得自己恨魯莽。他敬畏地看了看那座不大的墳頭，上面長滿了野草，那是他爺爺的墳，土堆下面，葬着一段歲月和記憶。

他小心翼翼地作了幾個揖，輕輕地走了過去，繼續跟上蛇的蹤跡。

“呼呼！”華風幾步衝出數米遠，他喘着粗氣，口乾舌燥，汗水浸透了衣衫。

不過他就是有這種不服輸的性子，人怎麼可能輸給野獸？他死死盯着大蛇移動的方位，盡量縮短距離。

突然，大蛇鑽入一條荊棘叢，沒有了動靜。

華風一仰頭，不知不覺間，居然跑到了山腳下，他稍微歇息了片刻，喝了幾口溪水。鼓起勇氣，刨開荊棘叢一看，裏面有個碗口大小的洞，一股腥味飄忽在空氣中，大蛇應該是鑽回老窩了。

“嘿嘿，看你往哪裏跑！”華風訕笑道。他環顧四周，發現一些村民留在地里的農具。午飯時間，村民都回家吃飯了，這些東西留在地里也沒人要的。

“老子今天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來！”華風抄起鋤頭，就開始挖洞。

這一挖就是小半個小時，挖着挖着華風有點害怕了，這碗口大的蛇洞，越往裏面挖越大，居然有人身子那麼大了，裏面黑乎乎的，蛇腥味越發濃重了。

“狗東西，你家倒是挺大的啊，你該不會是打不過小爺，回來找家長吧？”華風給自己打氣，往手裏吐了一口唾沫，定了定自己的心神。已經挖了這麼深了，放棄可是不划算了，他決定再度向下挖掘。

“我去！什麼鬼？”當他再向下挖了幾尺之後，更加驚了，下面似乎有一個極大的洞穴，怎麼看怎麼不像蛇窩。

他不敢挖了，也挖不動了！

“算了，算你龜兒子走運，小爺不逮你了。”他現在肚子餓得咕咕叫，手上沒力氣，心裏沒底起，只能恨當時沒有一把拿下大蛇，讓它跑了。

華風轉身想走，卻突然腳下一滑，“喔曹....”還未等他來得及抓住什麼東西，一下子就從洞口掉了下去。

一陣天旋地轉的滾落，黑暗中，華風只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直向下滾，撞擊到各種石頭，疼得他撕心裂肺。

“啪！”也不知道落了多深，華風終於停在了某個地方，一片漆黑的世界，寂靜得如同地獄的深淵，毫無半點人世間的生氣。

“爸爸...媽媽....”他帶着哭腔喊道，可惜沒有人回應他，只有空蕩蕩的迴響在漆黑的地下來回飄蕩。

很久之後，華風才從全身的疼楚中回過神來，抬頭一望，頭頂有一道如同黃豆般大小的亮光，那定然是自己挖開的洞，目測自己落了有好幾百米下來，自己居然沒有摔死。

“完了！”

華風的身體此刻又餓又疼，心裏絕望到極點。這裏定然是峨嵋山下面的洞穴，自己掉下來那洞穴陡峭無比，估計是爬不上去的，只希望早點有人發現自己失蹤了。

“該死的蛇妖，一定是個妖精！”華風不由得罵道，現在似乎已經很久過去了，依舊沒人來救他。

雖然峨嵋山素來就有各種光怪陸離的傳說，但是身為一個現代人，很難相信那是真的。他從小就聽着奶奶說的故事長大，那些亂七八糟的故事都忘得差不多了，但偏偏這時候，又重新記起了。

身體的傷痛減輕了不少，他的視力也漸漸適應了黑暗的地下空間，他決定去找找看有沒有出去的路。他摸索着走出去一段路，發現這裏真的很奇怪，不像是天然的洞穴，而更像是人工開鑿的。

他甚至發現了一段階梯，宛如山上的梯田一般巨大的階梯，一段一段地深入地下！

“寶藏！”一個詞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閃閃發光的黃金，圓潤的寶玉，精美的珠寶.....華風的思緒一下子飄到了幾萬里之外。突然他又有了種巨大的衝動，就像是有種莫名的力量一般，將他拉向更深處。

“拚了，反正出不去了，老子看看下面究竟是什麼鬼東西！”華風一咬牙，踏上了階梯。

階梯的每一階都有幾十米寬，幸虧階梯之間不是垂直的，而是帶着一點點的斜度，要不然華風根本無法下到下一個階梯上去，因為每個階梯間的落差至少有九米高。這根本不像是給常人走的階梯，讓人有種異常邪乎的感覺，人走在上面，如同一隻可憐的螻蟻。

越到下面，越加寒冷，讓人瑟瑟發抖。

一口氣下了幾十階，華風覺得自己好像根本停不住腳，後背就像被人推着一般。

“咦！”黑暗之中，華風猛然一驚，遠處一道飄渺的光射入了他的眼眸。

“那會是什麼？是出口？還是寶藏？”華風精神一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直奔光芒而去。

一千米？還是幾十里？

華風感覺自己跑了很遠，很遠，很久很久，直到雙腿打顫，那光芒依舊遙不可及。

他稍微歇息了片刻，再度奔出，終於，他發現那不是一道，而是兩道光芒。只是相距太遠，看起來好像是一團光芒一樣。

周圍的情景漸漸映入了華風的眼睛，他賬目結舌，巨大的地下世界，被切割得四平八方的岩石，上面的壁畫宛如天圖，一副畫就有幾十丈高，太雄偉了。龐大的壁畫被那兩道光線照亮，散發著一股無比久遠的韻味。

“這裏有寶藏，大寶藏！”華風幾乎快要瘋了，這一切都如夢幻般。

他狂奔而去，終於看清那兩道光芒是何物了！

那居然是一座巨大雕像的雙眼，足有幾百米高，就那麼矗立在這神秘的地下世界。

雕像似乎是一個女子，古代的裝束，威嚴無比，散發著威懾天下的氣勢。

發光的雙眼平視南方，那是一種有着神聖氣息的光芒，彷彿可以盪盡天下的污暗！

“這....”

華風瞠目結舌，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何會有如此巨大的雕像，而她又是什麼人。

他的目光望向雕像的正下方，那裏似乎有什麼東西。

他的心在撲騰撲騰的狂跳着，呼吸急促而不安，卻還有種莫名的期望。

華風小心翼翼地走近，途經刻滿了神秘字符的岩石。

但是，那不是什麼寶藏.....而看起來像是，一口棺材！

當華風看清距離自己十幾米之外的那件東西之後，忍不住倒退了幾步。

一方雕刻着大蛇的水晶棺槨，陳放在雕像的正下方，上面密密麻麻的蛇形雕紋讓人生畏，頭皮發麻。

近乎透明的棺槨之中躺着一道若隱若現的身影，棺蓋壓着冷凝的死氣，華風的脊背發寒，渾身打顫。

“這是墳，埋着死人的墳？”華風如夢初醒，忍不住驚呼。

“死人！有什麼可怕的！”年輕人總是有些火氣的，震驚之餘，他定了定自己驚慌失措的神經。

他輕輕地走向水晶棺，他看過不少電視，古墓之中往往藏着大批的寶藏，既然到了這裏，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到了近前，他才看到，水晶棺槨上不僅有大量的蛇形浮雕，而且還刻着密密麻麻的奇怪符文。他看着符文，又看了看地上的符文，兩者似乎有着極大的不同，水晶棺上的符文呈現一種刀形，而地上的符文是中流線形。不僅如此，他還覺得棺槨上的符文居然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我的媽呀，居然還沒爛！”當華風透過水晶棺看到了裏面的屍骸的時候，驚呼一聲。

他看到了一張精美白皙的側顏，溫順的黑髮如絲般鋪散，垂閉的眼皮好像隨時會突然睜開，這讓他震撼不已。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華風趕緊念叨幾句佛號，雖然他知道這不會有什麼用，但至少會讓自己心安一點。

“好像沒什麼寶貝啊！”華風環顧四周，除了水晶棺，這裏沒有啥東西了。

“電視裏果然都是騙人的，唉....”華風哀嘆一聲，搖頭不已。

“咦！”突然一道異樣的光芒刺入他的眼睛，他抬頭一看，棺蓋正中央，居然有個黃白相間的小東西。“寶貝！”華風大喜，揚手就要去拿。

突然，一聲嘶吼響起，頓時嚇得華風失魂落魄，渾身的毛髮頃刻間都炸立了起來。一條大蛇突然從水晶棺後面竄起，張開大口，咬向華風的手。

“你媽，原來是你個狗日的！”華風定睛一看，居然是老仇家，那條大蛇。本來這個時候依靠本能，他該撤手躲避，但是先前的怒氣讓他顧不得那些了，他一拳打了上去。

大蛇的腦袋頓時被砸得不輕，華風的手上也被蛇牙割碎了大片，鮮紅的血頃刻間涌了出來。

華風一把拽起棺蓋上的那個小東西，道：“想跟老子搶寶物，你想得美。”

大蛇也絕非善物，猛然竄起，飛撲而來，那樣子似乎是華風搶了它的東西，它要跟他拚命一般。

而就在同時，整個大西南突然一陣劇烈的震動，大地宛如波浪一般湧起涌落，高樓搖曳，山河亂抖，轟隆隆的巨響響徹天地。

這是一場千年不遇的大地震！

峨嵋山的地宮，華風和大蛇扭打作一團，整個地下世界搖晃撲簌，岩石滾落，塵埃四起。

巨大雕像的兩道光突然轉動，像是探照燈一般，打向下方的水晶棺。同時整個地宮的符文都開始閃亮起來，神光飛霞，宛如仙境極樂之土，地下世界瞬間變成了刺目的白晝。

一人一蛇都被這場面鎮住了。

華風抬頭一看，那光芒太強烈了，自己的眼睛頓時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而且他還感覺到自己在刻間四分五裂，似乎化成了灰，化成了光雨。

“批...賣...麻....”就連他的意識也被打亂，化成了碎片，但是他還在罵著。

可好像還是保留了點啥，到底是啥，不清楚。

最大的光明，就是黑暗。

最大的空洞，就是所有。

最微弱的渺小，往往就是最偉大的強盛。

他只有一個感覺，自己在恍惚地失去着，恍惚地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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