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龍的可怕
曾經我專門在網上搜“陰狠”這個詞究竟是貶義詞還是褒義詞。我當然知道這樣形容一個人是對一個人很不好的評價。我試圖在眾多答案中尋找到一個哪怕說是中性詞的說法。可惜答案是統一的“貶義詞”,可是今天我不得不用這個詞來形容我的兄弟李小龍,因為我實在是找不到比這個更合適的詞了。你想像不到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心思竟如此縝密,做事竟如此滴水不漏。也許上天給了他苦難的同時,也給了他一顆隱忍而堅定的心。
幸好,他是我的兄弟,對我死心塌地的兄弟。
從派出所出來的第二天,我和小龍照常去礦上挖石頭。期間我們刻意躲避與“挖斗”碰面,父母也不想多生事端,一再忍讓。這讓“挖斗”覺得我們害怕了,從此更是囂張跋扈,對我家的地是能佔一點是一點。我有幾次差點忍不住動手,都被小龍攔下。就這樣,我們隔一段時間去縣城找大個兒玩兩天,然後再回礦上幹活。反反覆復差不多過了三個月,當人們差不多都已經忘了之前的事情的時候。
這天傍晚,我們從市裡返回。只是這次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鎮上。不同的是這次多了一個人——大個兒。
他開着單位的麵包車,我們三個人把車停在鎮上一個偏僻的角落。我們已經摸清楚,“挖斗”今天在外面喝酒還沒有回家,這裏是他回家的必經之路。
那個年代,小鎮的黑夜總是來的特別早,才7點多路上已經幾乎沒什麼人了。等待是煎熬的,特別是我們知道接下來將要面臨什麼的時候。從不抽煙的我就是從那天學會了抽煙。
“大個兒,給我一支煙”我伸出手,竟有點發抖。
“少強,不行你就別動手了,我和大個兒來辦”小龍出奇的鎮靜,我甚至沒有從他臉上看到一丁點的情緒波動。
“那怎麼行,這本來就是我家的事”我有點激動,還是壓低嗓門說。
“記住,千萬別出聲,讓大個兒說話,等麻袋套頭上了我們再動手”
“好,我知道了,但是最後一步我來辦”我很堅定的說。
“嗯,只要一切按計劃來,我保證不會出事”
“靠,小龍,你真他媽是混黑社會的天才”大個兒開着玩笑,試圖來緩解心中的緊張。當我們把計劃告訴他的時候,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滾,你才是黑社會,你全家都是黑社會”小龍笑罵道
“兄弟們,這次連累你們了,記住,如果事情敗露,我一個人扛,跟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我心中充滿了感激,因為我知道這可不是普通的打架。
“少強,別忘了我們是磕過頭拜過把子的”大個兒說
“是的,是兄弟就不要說這樣的話”小龍看着我眼神堅定的說
我一時無言,有兩個這樣的兄弟,我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車內陷入了沉默,我們一根一根的抽着煙……
“來了”突然小龍說道
我原本以為他已經睡著了,沒想到他一直盯着窗外。
“看清楚了,是他嗎”我連聲音都有點抖,不遠處有個人搖搖晃晃的走過來,顯然是喝醉了。
“沒錯,那挖斗臉,除了他還能有誰”
“我繞過去”大個兒說完,拿着一個早已準備好的麻袋,悄無聲息的推開車門,順着牆拐進一個衚衕。
此時已經是夜裏十點多,整個鎮子幾乎已經沒什麼燈光。微弱的月光下“挖斗”一步三晃的朝這邊走來。突然,旁邊衚衕里竄出一個人,手拿麻袋一下子就罩在“挖斗”頭上。
此人正是大個兒,就在他套麻袋的一瞬間,我和小龍飛快的打開車門沖了過去。
“劉宇輝,草泥馬,今天老子打死你!”大個兒操着省城普通話厲聲喝道,這個名字是我們臨時編的。
“認錯人了,你認錯人了”酒已經被嚇醒一半的“挖斗”慌亂之間想要掙脫套在頭上的麻袋。我們怎能讓他得逞,我抓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棍,對着挖斗的大腿肌肉處就是一棍,此處最是柔軟,只一下“挖斗”就失去反抗能力,他抱着腿倒在地上。小龍飛身撲在他的臉上防止他大叫。
我又抓起一根木棍,對着挖斗的另一條腿膝蓋處,狠狠砸下,每砸一下“挖斗”渾身就像是觸電一般痙攣。砸了差不多有十多下,地上的他已經沒有動靜。
“快走”大個兒說完,拉着我們飛奔到車上,踩起油門就走。
麵包車被開的像飛一般逃離了小鎮,我們從另一個方向,直奔臨市。
已經是四五月份,經過了這樣劇烈的運動我們每個人都滿頭大汗。但是誰也沒說打開窗戶,彷彿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徹底的與外界隔絕,外面發生的一切也與我們無關。
車上只有大口大口的喘氣聲,不知道過了多久。
“不會死了吧”大個兒最先打破沉默問道
“應該是疼昏過去了,只打腿不可能死”小龍說
“應該沒出什麼紕漏吧”我依舊難以平復緊張的心情
“沒有,我已經從頭到尾都想捋過一遍了”小龍說
……………………
又是無盡的沉默,車裏只有收音機里傳來那不太清晰的歌聲“
在實驗室里做實驗
看看有沒有不變的諾言
喜歡的時候呀快點見面
不喜歡的時候就改天再見
快要到兩千年還有什麼出現
只要只要只要只要只要能在目前
開個pa
ty十二點拍張照片去懷念
昨天我多麼希望今天願更多
昨天我沉默今天熱鬧會更多
昨天我愛過今天能愛過更快活
昨天的月光今天看起來更閃爍
不管有什麼能夠繼續就不錯
你和我ohyeahohyeah”
伴隨着歌聲,我們每個人都在思考可能發生的任何紕漏。車子顛簸搖晃,我沉沉睡去。
夢中我回到了小學的課堂上,老師正在拿着我的試卷表揚我。你們看看,張少強同學又是雙百分,你們要像他一樣,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大學,成為國家的棟樑之材。我拿着試卷回家給父親看,父親高興極了,只有小學文聘又很愛寫毛筆字的他,即興寫下來一首詩“早上起的早,學習好上好。要聽老師話,長大進清華”這首不算詩的詩,至今貼在我老家卧室的牆上。
清華,這輩子都與我無緣了。而我,終究成為了一個不幹凈的人。一個心裏有鬼的人。
我默默的流下眼淚……
凌晨4點,繞了幾百公里路后,車子終於抵達我市。我們三人找個旅社連衣服都沒脫就睡去。
第二天大個兒照常上班,而我和小龍像往常一樣坐班車回到村裡。
晚飯的時候父親把我們叫到一起。
“挖斗被人打了”父親說
“啊?誰打的,咋樣了?”我滿臉驚訝的問道
“誰打的不知道,估計是殘廢了,聽說膝蓋骨都脫落了”父親死死的盯着我,好像想從我眼裏發現些什麼
“真是報應,嘿嘿,平時壞事做多了”我裝作若無其事的笑
“聽說他連對方多大都沒看見,只知道是省城人”父親道
我想,那時候我那浮誇的演技一定讓父親起了疑心了。
事後我問過小龍“我表演的咋樣”
“嗯,太浮誇”小龍鄙視的說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