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子
有多少人聽說過關於翡翠的種種傳說?而位於西南邊陲的瑞麗,每天又上演着多少一刀窮一刀富的人間悲喜劇?
只是,這一切,都跟我無關,都離我太遙遠。
這時候的我,仍然掙扎在貧窮線上。
跟我有直接關係的,是飢餓。
早上忍着飢腸轆轆的腸鳴聲從硬板床上爬起來,我赤着腳跑到廚房裏,廚房裏空蕩蕩的,鍋里空蕩蕩的,一粒米都沒有,爸媽的房間沒動靜,看來,早飯又泡湯了。
我提了提沒有多少鬆緊力短褲,在床頭翻找着有沒有可以穿的衣服,已經是深冬,雖然瑞麗的冬天不結冰,早晚還是有點涼,長衣長褲還是要穿。
這幾件衣服被我穿的破破爛爛,實在替換不過來了。
我找了一套看上去破洞少的衣服,套在身上,背着書包往學校走。
這一年是一九九四年,我十九歲,上大一。
說是大學,其實是我們鐵路上的專科學院,大部分都是鐵路子弟,高中畢業成績不好的或者不願意去外地上學的,大部分直接上了這個學院。
不圖別的,畢業就會安排工作。
只是我家特別,不光是上不了外地的大學,啥叫窮的揭不開鍋,可能就是說的我家。
經常兩三天不開一次火,開火也是幾粒米煮一鍋湯,把米煮到稀碎,一家人一人抱一個盆灌肚子。
肚子咕嚕咕嚕叫,看着街兩邊冒着熱氣飄着飯香的小吃攤,我吃力的挪動着步子,忍着不去聞。
走着遇到我同學喊我:“華子,華子,走啊,一起走。”
喊我的是劉一龍,他爸爸是殺豬匠,許是家裏吃得好,人也長得胖,沒人叫他一龍,都喊他小胖。
我緊走幾步趕上他,走近他的時候,不爭氣的肚子又叫起來。
小胖:“又沒吃早飯?”
我說,媽媽昨晚加班了,還沒起來呢,沒事,習慣了。
小胖也不說話,又登登的跑回去,從家裏拿出兩個包子,跟我說:“還熱乎呢,趕緊吃。”
他塞到我懷裏,拉着我往學校趕,再不走就遲到了。
我也是餓急了,兩個包子,兩三口就吞了下去,噎的直打嗝。
小胖身子沉,跑了幾步就跑不動了,彎着腰喘氣。
我站着等着他,突然背後被人拍了一下,我扭頭,是班上的大癩子,他揪着我頭髮說:“你他媽是不是找死?不知道看到我跟我鞠躬請安?
我怎麼看你倆那麼不順眼呢?你倆是不是不想活了?”
這時候過來一個女同學,我扭頭看是王欣,我鄰居,她看大癩子在找我們麻煩,就身子往前一橫,擋在我們面前說:“欺負人是吧?小心我告訴你們老師!”
他每次見到王欣都語言輕浮,王欣從心裏厭惡他,現在看到他欺負我,一下子爆發出來。
大癩子一看王欣擋在前面,上去就把她扒拉開,衝著我的胸口就是一拳,接着一把把我扯了過來,小胖看到我被大癩子抓着,上來拉他:“大癩子你給我鬆手!”
大癩子:“你他媽多管閑事是不,給我滾遠點!信不信今天連你一起揍?”
大癩子抓着我,還有四個人站在邊上,斜着眼看着我們。
小胖:“我草你媽的今天管了你怎麼地吧!”說著一拳打在大癩子鼻樑上,大癩子捂着鼻子鬆了手,我看着血從大癩子手裏流出來。
大癩子:“你們幾個是死人嗎?給我上!今天動手的一人五塊錢!”
四個人一聽像打了雞血一樣衝上來,兩個人一夥摁着我倆就打,小胖還好,比我力氣大,還能招架幾下,我就慘了,一下子把我撲倒在地,我抱着頭,拳頭像雨點一樣落下來。
小胖再狠,也不是兩個人的對手,沒一會兒,我倆都招架不住,被打得七零八落,我們被他們架着站在大癩子面前。
大癩子上來給了小胖一巴掌,問他:“你挺狠哪?敢打我大癩子!不要命了是吧?記住,今天是個頭,就你倆,我見一次打一次,打到王欣跟我為止,記住了嗎?”
小胖閉着眼睛不理他,大癩子過來又給了我一巴掌:“我說話你聽到了嗎?啞巴了?”
我一口痰吐在大癩子臉上:“你休想!”
大癩子一腳踢過來踹在我肚子上,瞬間巨疼傳遍了我全身,我忍着,兩隻眼睛使勁瞪着他。
大癩子沒再繼續,跟手下說:“讓他們滾蛋,今天放學看不到人明天繼續打!”
他們鬆開我們,小胖趕緊跑過來扶着我,我捂着肚子弓着腰,跟小胖說:“疼,直不起腰來。”
小胖把我抱起來,放到旁邊的馬路牙子上,讓我坐好,焦急的看着我,我跟他說:“你快去上課吧,要遲到了。我沒事,在這待會就好了。”
小胖:“你行不行啊,要不我們去診所?”
王欣也焦急的站在旁邊只搓手,不知道怎麼辦好。
“真沒事,你們趕緊走吧,遲到還得罰站,快走吧。”
都能聽到學校的預備鈴聲了,小胖和王欣無奈,一步三回頭的往學校跑,再不走就真的遲到了。
我逃課逃習慣了,也不差這一回。
疼痛輕點了,我試着站起來,望着安靜下來的學校,知道現在去了免不了老師一場責罵,還是不去的好。
我漫無目的的走在瑞麗的街頭,不知道到哪裏消磨時間,這個時間肯定不能回家,回家就是一頓毒打。
我逃課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賭石店。
那時候賭石市場還沒有現在這麼繁榮,都是街頭小鋪,一個筒子屋裏面擺着好多石頭,門口有一個切割師傅。也沒有多少人,都是本地人玩。
我喜歡蹲在門口看師傅切石頭。
一個人賭石往往會招來好多看熱鬧的,一個人急的盯着切割機喊,好多人在那裏起鬨。
我不吭聲,蹲在旁邊看。
街上人不多,店鋪都冷冷清清的,沒幾個人買石頭,也聽不到切割機的聲音。
切石頭的師傅坐在門口抽煙,看到我過來,咧嘴笑了一下,煙在嘴裏叼着,說:“又逃課了?”
我點點頭,沒好意思說挨打的事,師傅指了指旁邊一塊廢石頭,讓我坐下。
師傅:“有空跟我學切石頭吧,切一刀一塊錢,切出貨來還有紅包。”
那時候工人工資一個月也就百十塊,還划不到一天五塊,切石頭一天至少掙十多塊,還不算紅包。
好多人想拜師,人家還不一定收呢。
師傅三十多歲,一臉的鬍子,我叫他鬍子叔,每次我逃課都是在他這裏看他切石頭。
“我家裏知道了肯定不同意,他們指望我上完大學做工程師呢。”
我學的是電氣化,這在當時是個非常吃香的專業,畢業就能安排工作。
鬍子叔:“你可拉倒吧,你上學的次數還沒有到我這裏多,上啥大學?玉石學校?”
“玉石學校也是大學,可是我考不上。”我低頭說。
鬍子叔:“上啥玉石學校啊,我教你,別看鬍子叔不賭石,我眼睛可是雪亮,啥石頭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你這麼能看為啥不賭?”
鬍子叔臉上瞬間抽了一下,愣了那麼一刻,然後說:“鬍子叔不愛賭,切石頭挺好的。你看我不一樣養家?”
我說:“你真想教我?我可沒錢交學費。”
鬍子叔:“你想不想學吧?想學就免費教你。”
我雙眼放光,使勁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