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陽光下的蘭斯城

將目光從窗外廣場上的奇異景象收回來，康妮拿起昨天買下的黑色臂環，仔細端詳了起來。

臂環大約半寸寬，粗細和康妮的上臂差不多，非金非木的材質在手上感覺很輕，但是非常牢固，任兩手怎麼擠壓也不會變形。溫度不涼不熱，黝黑的表面摸上去很光滑但卻沒有光澤。

樣式不算複雜，有種古樸的氣息。環的外表面是向內凹的刻文，形狀像是一個個的某種古老文字，卻又相互之間像一筆畫那樣連綿不斷，凹槽里似乎還能感到一點熱量。環的內圈則似乎是一個法陣，兩圈類似聚魔陣的圓形之間刻滿了錯綜複雜的不知名法術符文。

若不是因為康妮這幾天一直都在看帶來的法術類書籍，能認得其中的幾個大致法陣樣式，大概也就只以為是一個普通的裝飾品罷了。不過想想也知道，在魔法物品店裏擺出來的東西，就算再普通也是能和魔力、法陣一類的掛上鉤的，這個臂環應該也有什麼特別的功能。

翻來覆去地看，還是沒什麼心得。康妮決定戴上試試。

光滑的圓環從手腕順利地往上套，到上臂三分之二左右的地方，牢牢地緊貼着手臂，與白皙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接觸肌膚產生的奇異黏着力使得它不會往下掉。也許是因為臂環重量很輕的緣故，不去注意它的時候幾乎會忽略它的存在，就連溫度也似乎變得和體溫一樣了。

康妮試着引導魔力，又一次成功地把自己身邊的空氣變得星星點點，但是那個臂環卻一點不領情，沒有絲毫變化。少女停了下來，凝視着手臂上那一圈純粹如同最深邃星空般的幽黑，忽然有一種稍微安心的感覺，儘管此前也不明白到底是在擔心些什麼。

就這樣戴着吧，輕撫臂環上的魔法符文，也許它就是能安定心神的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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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與珍妮特同室度過了一個晚上，在和這個同學加臨時室友接觸多了以後，康妮也漸漸覺得沒什麼好尷尬的。珍妮特是那種很聽話又很受家人寵愛的孩子，稚氣未脫，性格中帶着點天生的任性。

早餐過後，珍妮特就興奮地跑去廣場逗鴿子玩了。也許是天氣晴好的緣故，今天的鴿子來得特別多，廣場上遠望就能看到雪白的一片，在黑色石板上特別醒目。

康妮特意去問了負責接待的一名教士，他說傑瑞閣下和博納德閣下會在今天晚些時候歸來。於是在知會一聲之後，少女走出大門，準備獨自領略這座城市的風情。

然而沒走出多遠，身後就突然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頭一看，卻是昨天回來的利奧納多。

他一身黑色教袍也已經換做普通的款式，看上去更適合行走了，幾步小跑就到了康妮跟前。

“早安！康妮。”他說，“我也剛好想出去轉轉，可以一起嗎？”

“當然。”

康妮想了想，也並不是太在意。於是兩人迎着朝陽，並肩漫步在蘭斯城青灰色的石板路上。

太陽剛升起不久，和煦的陽光給街道兩邊的建築披上一層亮黃的光暈，清晨的涼風中給人一種暖洋洋的感覺。

蘭斯城的房子以冷色調為主，青灰色的牆面在光線中呈現着歷經歲月滄桑的凹凸不平，粗糙的質感使人彷彿能觸及曾經的時光。

慢慢走過早晨人流稀少的大街，陣陣微風吹來，不遠處傳來早起的人們忙碌的細小聲響，陽光給屋頂鍍上一條金邊。

利奧納多一開始有些謹慎，默不作聲地走着。

康妮看四周還沒有多少人，商鋪也還沒開門，覺着有些無聊，就和利奧攀談了起來。話題從天氣開始談到學院內的種種軼聞，再到一路走來的大小事情。

“你這幾天都跑去幹什麼呢？”康妮忽然想到這個疑問。

利奧納多似乎沉默了幾秒鐘，但馬上就答道：“呵，我也是第一次來，自己出來走走熟悉一下蘭斯這個地方。和你們兩位女士一起，畢竟不太方便。”

噢，果然如此。那麼一瞬間，康妮露出一個明了的神情，突然又醒覺自己現在扮演一個淑女的角色，便馬上正色說：“嗯，這麼說來，也有道理。”

離開神殿所在的下城區，兩人往蘭斯城的西北部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漸漸能看到剛開門的店鋪，早起的人們在路上或是帶着寵物溜達，或是在打理自家的花草，還有匆匆而過開始一天工作的人們。

順着青色條石砌成的大道，很快來到了西北部的街區。與東南區的普遍富庶不同，這裏居住的更多的是普通家庭，樓房老舊，斑駁的牆壁，剝落的油漆，生長在石縫中的野草，潮濕陰暗處滿布的青苔。街道只有一輛標準雙人馬車的寬度，抬頭看去，是狹窄但是明亮的藍色天空，身處其中，似乎喚起了某些早已遠去的回憶，康妮只感到身心全然放鬆了，那些或多或少的壓力在這一刻彷彿暫時被丟棄到另一個世界去了一般。

這裏的人們比起下城區更多了，無論是普通人家，還是一些商鋪，都早早開始了一天的運轉。縱使不知道他們有多麼虔誠，但至少這些人們比蘭斯神殿裏的人可勤勞多了，康妮在心裏感嘆道。

“有想去的地方嗎？”也許是發現少女從剛才到現在似乎在漫無目的地行走，利奧忽然問道。

“嗯？”康妮停下了腳步，反問道：“你可是逛了幾天了呢，還用問我嘛，可以帶我去有趣的地方嗎？”

懷着莫名的愉快心情，康妮說話也變得活潑起來。

“無比榮幸，如果您不嫌棄的話。”利奧認真地說，向少女伸出了右手。

康妮笑着搭上自己的右手，任由對方拉着在路上走着，愉悅的感覺依然支配着她，完全沒有考慮這樣是不是太親密了。

經過幾個街角，很快來到一處看起來像是哨塔的地方，只是這座類似哨塔的塔樓所處的地方卻不是蘭斯城的邊緣，而是在熱鬧的街區里。

塔樓造型圓潤，有七層高，米黃色牆皮已經斑駁不堪，脫落的部分露出堆砌齊整的黑色石磚，每一層都有不大的窗口與外界相連，頂層則是一個瞭望台。整個塔樓筆直挺立，與四周以青灰為主的低矮建築有點格格不入，很難想像看上去只有三四米方圓的建築是怎麼無依無靠地建造起來的，但它確實做到了，而且歷經風雨至今猶存。

“跟我來。”

利奧納多鬆開了康妮的手，先一步踏上只容一人通過的樓梯。康妮緊跟在他身後，也走了上去。

階梯盤旋向上，每層窗口照射進來的光線是唯一的光源，其他地方非常陰暗。走了大約幾分鐘，兩人到達了頂層的瞭望台。

這是一個小圓頂的三米方圓的平台，中間隔着一堵牆，入口在其中一側，另一側則在牆上半米高的位置打了幾個方孔，平台四周圍着半人高的石砌欄杆。

康妮扶着欄杆，欣賞這難得登高望遠的景色。

從這裏向下看去，可以俯瞰蘭斯城大片的街區，灰暗破舊的貧民窟，街道雜亂的普通城區、大街筆直寬敞、建築鱗次櫛比、屋頂裝扮得鮮亮奪目的下城區，還有點綴其間的樹木花草，在陽光下交錯縱橫，煥發著勃勃生機。

儘管被城牆阻隔了一點視線，但還能看到遠處那城外的群山和青翠的森林，如果極目遠眺，似乎還能看到出現在天際線的一點朦朧的山脈輪廓，也許那便是克馬爾山脈的延伸，在山的那一邊，正有無數將士為了王國的人民而奮戰着。

近處，向下面的街巷望去，那是許多忙碌的身影，在為這座城市而努力的人們。

“這裏是以前的警戒塔，當蘭斯還是前線要塞的時候，它就發揮着觀察遠方敵情的作用，現在卻成了很好的觀景地點。其實無論身處何方，只要有心，總不缺少美麗的景色，不是嗎？”利奧納多走到康妮身旁，似乎是頗有感觸地說道，“從這裏還能看到神殿呢，你看。”

他望前方一指，康妮順着他所說的方向看去，在一片建築當中很容易地分辨出了神殿那醒目的黑色屋頂，整齊的瓦片反射着零星的陽光，熠熠生輝。

“稍遠的那座圓頂是城主府邸，下面那棵樹下是他的花園，右手邊是你們去過的下城區商業街，那兒是蘭斯劇院……”隨着他的指點，康妮一一辨認出那些重要的建築和地點。

“那邊，你去過嗎？”康妮指着正處塔樓底下的一條狹窄的街道，陽光照亮了一側的牆壁，忙碌的人影不時閃現，街道前方則是彎彎曲曲地延伸到一片更破舊的街區里去。

“貧民區？”利奧看了一眼，頓了頓，說：“當然有去過，那裏的環境和治安都不是太好，有許多盜賊就是從那出來的。”

聽完利奧的話，少女嘆了一口氣，她轉身走到另一側，看着正在老舊的建築和街道中忙碌着的人們。

“但是有時候，最美麗的並不一定是景色。”

說完她就走下了樓梯口。利奧納多也跟在後面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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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升起來了，燦爛的陽光直射在青石板路上，宣示着整座城市的蘇醒。

這時街上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利奧納多和康妮一起漫步其間，兩人靠得很近。

從塔樓上下來，康妮已經感覺有點累了，但是兩人出來並沒有乘車，而這裏是普通居民的街區，附近沒有馬車可以租借，她只好省着體力，慢悠悠地往來路走去，祈禱走出大道可以見到馬車。

一輛打着苜蓿花標誌的四輪馬車從東邊的街角緩緩駛來，裝飾得很漂亮，看樣子是某個貴族的私人馬車，蘭斯城裏有周邊數位男爵的房產，每到需要領兵支援邊境的時候，這裏就會成為他們的臨時居住地，這幾位本地貴族和神殿聯繫不多，蘭斯神殿並未為他們介紹過，康妮也只是從別處偶然聽來的，在靠近邊境的大城市讓有兵權的貴族集中起來，是王國為了提高應對外部侵略的能力而制定的國防政策之一。

馬車經過兩人身邊的時候，駕車的人看了他們一眼，手上一拉韁繩，馬兒低鳴一聲，腳步變快了一點，默然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