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梁夫人玉碎楚州 岳公子兵出太行

第二十一章 梁夫人玉碎楚州 岳公子兵出太行

紹興十八年八月楚州

數月前便有情報送到臨安,說金兀朮背約毀盟,大殺金國主和派,日夜操練人馬直擊淮安,得到消息宋高宗趙構慌了神,忙派已經在家賦閑七年的韓世忠夫婦率水陸大軍來楚州準備抗敵。

韓世忠被任命為武寧安化軍節度使,駐紮在楚州。梁紅玉隨韓世忠率領將士以淮水為界,在舊城之外又築新城,以抗擊金兵。由於連年戰亂的浩劫,楚州經過六七年的回復仍然是一片廢墟,遍地荊榛,軍民食無糧,居無屋,生活非常困難。那趙構又有祖宗傳下的秘訣,為了防止大將擁兵自重,把軍士們調來調去,讓帶兵大將和士卒兩不相熟,韓世忠看當年黃天盪洞庭湖的舊部十不剩一,臨時拼湊的各地軍兵良莠不齊,訓練起來也很棘手。

韓世忠和梁紅玉拿出朝廷多年來的賞賜用以填補軍需,賑濟百姓。親自率領當地軍民披荊棘以立軍府,並且與士卒一起勞動。梁紅玉雖貴為誥命楊國夫人,卻也不辭辛苦,親自織薄,住在和士兵一樣簡陋的屋中,韓氏兩口與軍民同甘共苦,艱苦創業。梁紅玉還招募當地貧苦婦女,組建了一支“娘子軍”,配合韓世忠的部隊,經過他們夫妻二人半年的苦心經營,楚州逐漸恢復了生機,又成為一方重鎮。雖然兵僅三萬,而金人已經不敢小視。

這一日,韓世忠與梁夫人在帥府商議軍情,韓世忠道:“聽說那秦檜老賊只推背痛,不出來管事;那張俊也是朝廷再三催促,才慢慢騰騰進軍,一味拖延。楊存中六萬精兵只管保着臨安,吳氏兄弟守在四川動彈不得,劉錡將軍手中只有兩萬人馬也被金兵阻隔,劉光世年老病重也指望不得,金兀朮人馬不日便到,你我手中只有三萬兵,如何抵擋?若是太行山牛皋、岳雷再觀望成敗,此番真的危矣。”梁夫人道:“聽說上月欽差去太行山招安,已經被牛皋逐出。但也怨不得岳家,朝廷意思一不懲治奸臣,二不平反岳帥,只讓岳雷他們立功贖罪,岳家真的答應,不等於承認岳帥有罪嗎?”韓世忠嘆道:“是則是,但如今只有太行山人馬能在金人背後插一刀,若他們出兵,全局可活;反之,這番臨安都危險了。”梁紅玉道:“相公,我看這樣,我帶一萬人馬在城外守寨子,你和兩個還在在城內保住楚州,如果金兵圍我你便殺出來,如金兵攻城,我就出寨時時襲擾他們。可以相互呼應。”“如此,夫人多加小心”夫妻二人分兵駐守不提。

淮河北金兵宗弼大帳

完顏亮問先鋒酈瓊為何不速速渡河,酈瓊道對岸是梁紅玉鎮守,自己曾在山陽和梁紅玉多次作戰不利,不敢大意渡河。完顏亮知道酈瓊不是膽小之人,聽他這樣說倒也沒有責備。對宗弼道:“梁氏雖是女流,作戰向來勇猛,不可大意,我等可以先把營寨安穩再商議渡河之策,倒是那劉錡帶兵兩萬,騙過連心善兒,直奔宿遷來支援。”宗弼一驚道:“劉錡這廝深通兵法,不在岳飛之下,好在他不得宋主信任,只有兩萬兵,可命山獅駝再帶五萬兵馬擋住他,待我破了韓世忠夫婦,再來對付。”完顏亮又道:“主帥要破梁紅玉,末將倒有一計,那梁紅玉韓世忠也不過三萬人,對抗我數十萬大軍自然心虛,一心想找我軍破綻,如此誘她出來不難……”如此這般說出一計,宗弼和眾將聽了都稱妙。

紹興十八年農曆八月二十六號

梁紅玉帶着三千精兵追殺着酈瓊,她揮動雙刀和娘子軍沖在最前面。宋軍將士士氣被她激發,人人捨命衝鋒。眼看酈瓊敗軍跑遠,梁夫人正吩咐大家班師回營,遠遠竟看見不少金兵推着車輛而來,一見梁紅玉隊伍,頓時驚亂,不少人丟了車輛掉頭便派便跑。梁夫人心想:“這金兵戰力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竟然這樣軍紀散漫。看樣子我是碰上了他們運糧的隊伍,不如順手燒了他們糧草,要不然三萬人對他們幾十萬終不是辦法。”拿定主意,梁紅玉下了軍令,帶三千人馬直衝向糧車。

那些守車金兵也不如何抵抗,一鬨而散,宋軍離得車進了,有的來報:“主將,那車輛麻袋裏裝的不是糧食,都是土。”梁紅玉吃了一驚,覺出上當。這是只聽四面炮響,方才酈瓊又帶兵殺回來,四面八方被金兵金將圍的嚴嚴實實,梁紅玉高叫一聲:“大家不要慌亂,一起隨我往大營方向殺!”可是金兵太多,四面亂箭齊發梁紅玉人馬死傷不少,只得退回到那些車輛旁。眼看大營方向煙火四起,梁紅玉心想壞了,不但韓世忠救不了自己,就連大營都未必保得住,她心裏默求神靈,保佑丈夫孩子只管守住楚州城,不要殺出來救自己了。

這是隊伍中有人驚叫,“鐵浮屠!”,梁夫人看四面,果然是金兵鐵浮屠騎兵圍了上來,想當年這鐵浮屠被岳飛、劉錡所破,如今趁着宋國一味偏安軍力下降,人家又當寶貝祭了出來。梁紅玉咬牙上馬,對士兵們喊道:“各位!為國家馬革裹屍,是為軍者分內之事!岳飛岳元帥便是我等表率,今日我梁紅玉去和金兵拚命,有願意同去的儘管來!”眾軍士一聽,奮勇衝天,無論有傷無傷都站起來直衝鐵浮屠……

宗弼和眾將在遠遠山坡上,見梁紅玉重圍之中死戰不屈,都心中欽佩,卻惹怒那金國女將西雲小妹,站出來對宗弼拱手道:“這梁氏真是猖狂,我倒要會會她,請主帥恩准。”宗弼點頭,那西雲也使雙刀,縱上馬背直奔戰陣而去……

黃昏,淮水邊上,梁紅玉身邊只剩百餘戰士,大多負傷。她自己腹部被西雲在亂軍中刺了一刀。女兵幫她用汗巾裹住傷口。她知道金兵不會容自己趁夜突圍,最後的時刻到了。果然金兵吹起胡笳,鐵浮屠整齊列陣,忽然陣勢一開,西雲小妹騎馬過來,在一箭之地停住。她看到梁紅玉,馬上一拱手說道:“梁夫人聽好,我家宗弼主帥說夫人果然忠勇,我等欽佩,如果夫人肯降,我主帥指天發誓絕不殺害,定然對夫人待之以禮。待兩國戰畢仍禮送夫人歸國。與你丈夫孩子團聚,請夫人三思。”

梁紅玉忍住腹部劇痛,朗聲笑道:“回告你家主帥,既然知我忠勇,何又提投降二字?今日便是我梁紅玉殺敵報國之日也!”等西雲小妹回陣,梁紅玉率百餘戰士直衝金陣,對方箭如雨下,蝟集甲上。梁紅玉血透重甲,沖入敵陣復斬十數人,力盡落馬而死。身邊百餘戰士無一人降。是時也,夕陽如血,淮水悲鳴。

西雲小妹帶兵在戰場收了梁紅玉屍體,把她盔甲軍械等遺物帶回來給宗弼過目,宗弼看了感嘆不已,忽然見到半塊手帕,上面寫着:“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完顏亮道:“這是宋國女詞人李清照寫的,聽說韓氏夫婦把一塊手帕割做兩半,分別保存,互勉保國。下半應是寫着: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字樣。”宗弼長嘆道:“聽說梁夫人起身教坊,竟有這等人品。找副棺槨把她屍身放在裏面,就留在這裏,韓世忠來了讓他收葬吧。”

臨安宋皇宮

趙構在書房御案,下筆寫詔:“楊國夫人梁氏,忠心為國多年,功勞卓著,日前陣亡殉國,朕不勝震悼,賜銀帛五百匹兩。並遣御史張九成前往韓世忠軍前弔唁。”

寫罷詔書,趙構疲憊的坐在龍椅上,他想靜一靜,卻根本安靜不下來。當初得知韓世忠當面質問秦檜岳飛何罪,梁紅玉帶兵闖秦檜相府,自己很不高興,後來梁紅玉求見,自己沒有見她。她是想告訴朕岳飛殺錯了嗎?

殺了岳飛換來的一紙合約,得到了了七年太平。如今幾十萬金兵大軍壓境,秦檜稱病不出,再求和看來是不行了;無論他怎麼軟硬兼施,張俊也跟死狗一般踢一腳挪一步,趙構這才明白什麼叫拖延觀望,按兵不動;劉光世本來就昏聵,這下又年老多病沒法再用了;劉錡兵少被金兵擋住,吳氏兄弟被困在四川;如今梁紅玉陣亡,韓世忠獨力難支,如果韓世忠再擋不住,就只剩楊存中六萬人馬了,能擋住金兵嗎?如果棄了臨安,又要去哪裏安身?

韋太后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兒啊,你把母親接出了火坑,但你殺了岳飛求和。母親身上的恥辱再也洗不掉了,金國皇帝害死你父王,荼毒中原百姓,你卻上表稱侄,自認屬國。為娘當不了這樣的太后,今後每日青燈下侍奉菩薩就是了,每日我都會求菩薩恕罪,饒恕為娘的罪過,饒恕你的罪過……”

金國皇帝盛氣凌人的詔書在趙構耳邊迴響:“咨爾宋康王趙構。不弔,天降喪於爾邦,亟瀆齊盟,自貽顛覆,俾爾越在江表。用勤我師旅,蓋十有八年於茲。朕用震悼,斯民其何罪。今天其悔禍,涎誘爾衷,封奏狎主,願身列於藩輔。今遣光祿大夫、左宣徽使劉筈等持節冊命爾為帝,國號宋,世服臣職,永為屏翰。嗚呼欽哉,其恭聽朕命。”

金兀朮那囂張的聲音在趙構耳邊迴響:“要不是你的臣子們跪在本王膝前哀求,本王會讓你以淮河為界?每年稱臣入貢就完了?真要懂事,趕緊把岳飛給我殺了!”

趙構驚惶的睜看眼,這次實在無兵可用了,殺了岳飛后,岳家軍雖沒有嘩變造反,但岳飛的部將們自殺的,辭職的,又投綠林的,下落不明的,幾乎一夜之間不動如山的岳家軍化為烏有。他前些日子厚着臉皮寫了恕罪詔書招安太行牛皋、岳雷,欽差反被趕出。

終於,被自己強行掩埋的那份對岳飛昔日救駕的遙遠的感激之情,被自己強行遺忘的那份在牛頭山上對岳飛的欣賞和信任,又都在心田淡淡地涌了上來……“臣以為夷狄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謀國不臧,恐貽後世譏議。”岳飛曾經令他反感頭痛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慢慢的,又想起了在牛頭山給自己療病的皇甫端,那晚皇甫端對他說的話:“林沖本是朝廷八十萬禁軍教頭……只被奸臣害的家破人亡,有國難投。他豈能無一點怨氣?可是他為了保住陛下逃脫,六十高齡大戰那金兀朮,回城為保海鹽軍民自刎而亡。陛下說他是忠是奸?那個張邦昌倒是整天記吃不記打的恭順樣?陛下說他是忠是奸?”

“父皇!”趙構的思緒被打斷,睜眼一看原來太子趙杳進到書房來了,“父皇龍體沒事吧?要不要傳太醫?”“父皇沒有事,只是目前局勢危矣,前幾日派欽差去太行山招安牛皋,卻讓人家把欽差趕下山了,這下怎好?”“父皇容稟,如今境內已經沒有多餘的兵力可用了,只有太行山嶽飛余部可以牽制金兵南下,解救危局。兒臣的意思……”“但說無妨,你說什麼父皇都不怪罪。”“兒臣的意思,先派穩重之人安撫岳雷和牛皋,答應他們打退金兵后,便重審岳元帥的案子。只有這樣才能重新收拾人心。”

趙構長時間的沉默,半響嘆道:“這幾年敢和父皇說真話的臣子少了,難得皇兒你。”“父皇,兒臣平日也怕父皇生氣,但今日形勢實在太危險了。”趙構道:“父皇懂了,明日起就由你來監國,父皇身體抱病,需要靜養。這幾年父皇失德的事甚多,你心裏明白,慢慢來吧。”趙構說著眼淚流了下來。

紹興十八年農曆十月太行山下

岳夫人帶着岳雷、岳霖、岳震、岳霆及太行山眾將都等在山下,眾人都穿着白色喪服,遠遠韓世忠臂戴黑紗,騎馬到了,見眾人急忙下馬,岳夫人帶岳家兒孫一起下跪請罪,韓世忠慌忙扶住岳雷道:“岳夫人這是何故?”岳雷哭道:“小侄特向伯父請罪,幾月前朝廷來旨意招安,讓我等襲擊金兵,小侄私心一味顧念父仇未報,不願出兵,若是早早出兵,怎麼會害得嬸娘陣亡?”岳夫人也痛哭道:“昔日臨安城,不是梁夫人仗義闖秦府,岳家幾百口早就棄市問斬了,不是梁夫人,先夫又如何能早早下葬?如今我岳家竟成了負義之人,今後我去地下有何顏面見到姐姐?”韓世忠也淚眼模糊,慌忙把岳雷等一個個扶起道:“嫂夫人謬矣,害死岳帥和荊室的是那金兀朮,是那奸賊秦檜。與岳家何干?快快請起來!”牛皋、王佐、宗方等見狀也趕緊一個個幫忙扶起,都上山去。眾人一路安慰。

到了山上聚義廳,正擺放着梁夫人靈位,眾人依次上前祭奠,岳夫人和岳家人祭奠梁夫人時又想起當日一路發配的苦難,索性哭得血淚交迸,眾英雄無不陪眼淚。韓世忠本來極力剋制,也不免淚如雨下。

祭奠畢,岳夫人見商議軍事,便退入後堂,岳雷等請韓世忠落座后,牛皋開口道:“韓元帥,不瞞你說,老牛和眾將本是心寒了,不願再為那昏君出力,誰想梁夫人竟……唉!老牛聽說了臉都紅啊,到頭來我等胸懷還不如令夫人這樣的巾幗英雄。我們和侄兒岳雷商量了,招安也好,出兵也罷,不看僧面看佛面。都聽韓元帥的,只有一樣,等殺了那金兀朮,我們還回太行山,和朝廷各過各的日子。”岳雷和眾人都附和。韓世忠拱手謝了,說道:“朝廷昏聵,我韓世忠豈能不知?岳帥死後,我和秦賊爭吵,秦賊要害我,還是內人出主意讓我求皇帝賜田產,自污保身,聖上方對我放心,誰想……”

韓世忠哽住,接著說道:“老夫命兩個犬子守關,冒險來到這裏,是想和各位說一句話,剛才牛將軍說叫做不看僧面看佛面,朝廷是僧面的話,我韓世忠可不是佛面,佛面是我大宋百姓,其實如果今日形勢如三國曹魏滅蜀,晉國吞吳那樣改朝換代,我等都已經為國盡心儘力,無愧於心,可以撒手不管了。偏偏這金國,靖康后這麼多年還是虎狼之性,若它滅宋,絕非只是改朝換代,我漢人怕是都要成為奴隸,成為豬羊盡其宰割。若江南,兩川都成了金人所有,各位太行山寨再堅固,也成了一葉孤島能守到何時?”眾人聽了連連點頭。

韓世忠又道:“岳雷侄兒挂帥出征,本身也就是在天下人面前為岳帥正名,侄兒繼承父志,抗擊金兵,挂帥出征,此一去真要是活捉金兀朮,才不愧岳門之後。望侄兒先平外患,后報家仇!當年你父親去臨安,豈能真的不知危險?就是為國粉身,以全大局。如今賢侄先公后私,他若有知,九泉之下也會欣慰。”岳雷聽罷下拜道:“就尊伯父之命!”

於是眾人擇定良辰吉日,登台拜帥。眾人給岳雷賀喜,岳雷道:“現在朝廷命我挂帥掃北,望大家齊心台力,共抗金兵!”三軍無不歡呼雀躍!

此番掃北,岳雷為兵馬大元帥,諸葛錦為軍師,牛皋為監軍,岳霖和岳震為前部先鋒官,樊成為解糧官。韓世忠和劉錡兩人又給撥來糧草器械,山寨挑選精兵五萬出征。留下王佐和歐陽從善等幾員老將鎮守高山,保護岳家軍的家眷。

欲知岳雷出征後事如何,我們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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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鳴水滸滿江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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