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心痛
此後大約過了二十幾日,祝融一直在審訊賀誠,真不知道割了舌頭不能言語的人能被審出什麼來。這件事天帝全權交給了祝融,夏炎柳文竹這樣的都插不上話。江南沒有收到白隱的消息,只得一直待在鬼界守着蜀禾。
白隱心中忐忑不安,一方面覺得祝融審不出有意義的東西了,一方面又害怕他是暗藏殺機,畢竟會咬人的狗不叫。奕青與白隱合作的事並非天衣無縫,當年自己做細作時那樣隱秘,祝融都能查出來,何況是今日?
白隱等啊等,只等着審訊結果出來。
這樣又過了幾日。白隱正百無聊賴地清掃庭院中的落花,夏炎便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他一身朝服還未更換,顯然是剛下了朝便直奔流夢閣而來,白隱品級低,不能入朝拜見,每每只能靠夏炎獲取天庭的最新消息。
夏炎一臉正色道:“今日祝融在凌霄殿上奏了審理結果,你不必擔心了。”
白隱給他倒了杯涼茶,他一口氣結結實實地喝了,繼續道:“我留心聽了,奏章所述之事與你講與我聽的差不多。后又附上賀誠的一紙口供,其上也並未提及奕青與他妹妹,只是說賀誠對所行之事供認不韙,聽憑天帝發落。”,
聽了這話,白隱先是鬆了口氣,繼而笑了:“賀誠的舌頭都被割去了,他又哪裏來的口供?不過是祝融的一面之詞罷了。”
夏炎不以為然:“但是祝融所言非虛,對賀誠的罪惡既無誇大也無言小,也算是名副其實吧。”
“你總是對所有人都包容體諒,”白隱道,“那陛下是如何處置賀誠的?”
聽夏炎的意思,天帝猶豫再三,始終沒有給出一個答覆。往年也不是沒有過修鍊得走火入魔為禍人間的神官,按慣例都是處死,但是賀誠身份特殊,處置不當必然會惹禍上身,天帝顯然不想如此。
汐照不負所望,很快便把這消息傳遞給了奕青。
彼時奕青正與霍長風在湖邊釣魚,霍長風聽完一挑眉:“去接大公主回來吧。”
奕青淺笑:“你把我的魚都嚇跑了。”言罷將釣具往霍長風身上一扔,整理了一下衣着便走了。
唉,其實奕青心裏愁得很。
現在風頭雖然過了,但是自己妹妹卻是個執拗之人,從小嬌縱慣了,加之生活在一個善惡不甚分明的時代,她的善惡觀念漸漸也不甚分明了。正因如此,當年她才會不分黑白追隨賀誠。
江南在懸機閣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着蜀禾,白隱交代過把她關在牢裏,她便一直被關着。鬼界終年不見天日,蜀禾不肯吃飯,終日折磨自己。等白隱帶奕青來接她的時候,她已披頭散髮,形容枯槁,面色慘白,原本消瘦的臉頰又瘦了一圈,晶亮的眸子黯然失色,如同隕落的星子。
奕青本就愧疚自己沒有照顧好妹妹,如今見蜀禾這幅模樣,心中更是難過。來到她身邊,和顏規勸道:“禾兒,跟哥哥回去吧。”
蜀禾將臉別到一旁,面如死灰,不理睬他。
江南悄悄把白隱拉到一旁,低聲說:“剛到這兒那幾天,她整日地哭,不是哭便是昏睡,口中咒罵你我的名諱和天帝的名諱。之後見無果,便不再罵了,只是哭,都沒有怎麼進食。”說完疲憊地長嘆一聲,白隱注意到江南眼底發青,嘴巴下冒出了胡茬,仔細看看竟發覺他也瘦了不少,看來是真對蜀禾上了心的。
奕青又說了幾句勸慰的話,不提賀誠的對錯,也沒說自己對她憂心如焚,只是勸她想開些。可蜀禾依舊不為所動,面對奕青的苦苦勸告,只回答了一句話:“天庭是如何處置他的?”
奕青垂首皺眉,輕聲道:“處置的旨意還未下達,我也不清楚。”
聽他說完,蜀禾又將眼睛看往別處,還是不肯妥協。
白隱實在看不下去了,奕青對她百般討好,卻換來冷眼。她上前一步,從袖中取出一面銅鏡。
“通天鏡?”江南問道。
“正是,”白隱對蜀禾說,“大公主執意不聽勸說,我只好讓公主看看這個了。”
隨着蜀禾警惕疑惑的神情,通天鏡緩緩打開。
鏡中展現的畫面是那夜奕青白隱生擒的賀誠的景象。
鏡中白隱飛身劈向賀誠,賀誠堪堪躲開,兩人對質了幾個回合,賀誠終於拿出蜀禾做擋箭牌。
“奕青,令妹這個護身符,兄弟我用着十分得心應手……”
畫面中,賀誠嘴臉猙獰,說出與當時一樣的話。
“啊——”蜀禾看到此處尖叫了一聲,捂住耳朵縮在了角落裏。
“我不信,我不信……不要給我看!”蜀禾徹底崩潰,她不是沒有想過賀誠是為了利用她而非愛她,可她始終不願相信,每每生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她總是立即否定。
白隱收回通天鏡,又向前一步,直面蜀禾:“大公主終於看清賀誠了罷?他百年前或許是真心待你,可人總是會變的,貪婪和慾望讓他早已面目全非,他自己很清楚,你也很清楚,只是不願面對罷了。”
“大公主說過,世間善惡難以分得清楚明白,你跟隨賀誠是你自己的選擇。可最起碼要跟隨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而賀誠純粹是為了利用你,太子殿下才是真心對你好的人。公主如此聰慧,不會看不出其中的差別吧?”
蜀禾仍不說話,但原本執拗的眼神里多了幾分猶豫與思索。奕青則是一言不發,只是輕撫着蜀禾的肩膀,讓她不要太難過。
白隱洋洋洒洒說了這許多,覺得酣暢淋漓,回想后發覺自己說的太多了,聲音很響亮,頓時有些尷尬,拉起江南退到了牢門外。
過了半日多,也不知奕青又勸說了什麼,待白隱再向里看時,蜀禾已經低着頭緩緩走出來了,身後跟着奕青,小心地扶着她。
江南趕緊上前把門打開,蜀禾走到江南跟前停住,看了他一眼,眸中的戾氣消失不見,只餘下深深的疲憊。
江南對她低眉拱手,尋回了尊卑禮儀,蜀禾一句話也沒說,任由奕青攙扶着出去了。
白隱看着奕青的背影,覺得他背負了太多的東西,幽暗的火光留下他殘缺的影子,有些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