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損失和利息
更新時間:2012-05-28
一個淺淺的笑容在柳純的臉上一閃而過,當他轉過頭去的時候,那笑容已經徹底變成了森冷的寒冰,就連眼神,也帶着森冷。
崔阿寶的牙齒開始打顫,那胖嘟嘟的身子笨拙地向後移動着。忽然,他後腳跟碰到一塊石頭,一個站立不穩,身子劇烈地搖晃起來。好在他身邊還有兩個沒有倒下的幫閑,七手八腳地將他扶住。
事實上,這兩個幫閑比起崔阿寶本人來,也好不了多少,柳純能明顯地看見,他們扶崔阿寶身子的手,在輕微地顫抖着。看起來,他們也是極為害怕。也難怪,他們這種人,跟在主子後面狐假虎威地欺負弱小算是得心應手,威風八面,一旦碰上硬骨頭,他們比起很多的老弱婦孺還要懦弱。
柳純看見了這幾個人這般模樣,心下一塊大石徹底放下。先前,他對於眼前的三個人還是有些忌憚的。畢竟,自己方才的亮相太過驚艷,大家都已經把自己當神一樣來崇拜,為了臉面,自然不能退縮的。可要是連眼前這三個人,都不能幹凈利落地拍死,這面子豈不是要丟盡了?
柳純本身的戰力,比普通的混混也就是高出那麼百分之一,眼前這三個人要是狠下心來硬拼,柳純根本根本沒有勝算。就算對方有一個人不小心踩到狗屎,導致自殺性潰敗,柳純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最低限度,他要從雲端墜落凡塵,不再是令人崇拜的高人,充其量最多也就是個勇敢一點的少年。
柳純緩緩地走上前去,神色還是那樣森冷,心中卻已經是笑開了花。曾幾何時,他和自家的六郎——另一個胖子各自領着一群人進行群毆的時候,勝率雖高,但每次身上都沒有落下什麼好的。有那麼幾次,他甚至遭遇了輕度的毀容。何曾有一次,像今天這樣,既大出風頭,又毫髮無損的!
這時候,柳純心下已經不怨懟於自己莫名其妙的出頭,他甚至暗暗有些感謝那個不知名的神秘人,若非他將自己推出來,又哪來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大出風頭呢?
“你,你要幹什麼?別……別過來——”由於害怕,崔阿寶的臉上肌肉輕輕地抖動着,嘴巴里艱難地發出顫音。
柳純頓時像吃了蒼蠅一樣,大為不爽,皺皺眉頭,暗忖道:“什麼玩意啊,搞得像老子要強姦你一樣!”
他頓時沒有了在語言上教育這幾個玩意的興趣,伸出手道:“滾!”
“什……什麼?”崔胖子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看着柳純的手不知所措。他還沒有想明白,為啥這位高人既讓自己“滾”,又伸出手來。難道是要買路錢?不對啊,一般的高人都是仗義疏財的,哪會明目張胆地索財!
“協議留下,人立即滾!”
崔阿寶這才明白,柳純所要的是那份協議,而不是錢財,他有些猶豫。這份協議是他對付洛海的根本憑據,為了這個,他甚至準備了一個多月。協議里涉及多少錢,他這種二世祖並不在乎,他所在乎的是,這是通向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的門票。這玩意要是沒了,以後再想炮製出類似的東西就難了。畢竟,洛海也是州學的學生,並不是可以任他折騰的庶民甚或賤民。
“大俠,您要是缺錢花,我們可以商——”想起那張如花的面龐,想起那婀娜的身軀,想起那清越的嗓音,崔阿寶頓時生出了那麼一點點勇氣,大着膽子開始討價還價。
柳純換上一張笑臉,輕輕地說道:“怎麼,不想滾?要不我幫你?”言罷,他輕輕將自己伸出去的手握成拳頭。
崔阿寶臉色大變,洶湧而來的恐懼就像洪水一樣,瞬間將他好不容易修築起來的那點勇氣沖得潰散無蹤,他的臉色變得蒼白,一言不發地回身就跑。
那手上拿着協議的那個幫閑也不敢廢話,像是被燙着了一般丟下協議,立即追着另外兩位同伴去了。
地上的那兩個幫閑一看這場面,急了,連聲喊道:“崔五哥,等等我們,等等……”三個同伴的背影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兩人同時回頭,看見柳純那似笑非笑的面龐,像是見了鬼一樣,也不知是怎麼的,他們倏忽間便有了無盡的力量,迅速從地上爬起來,飛快地向前跑去,速度一點也不比方才的那三人慢,哪裏還有一絲受傷的跡象?
柳純裝逼完畢,暗暗出了點冷汗,他知道,自己今天的娛樂計劃是要擱淺了,而且就是目前這個地方也不能多呆,得立即離開。因為這崔阿寶背景畢竟深厚,萬一他不甘心,搬點救兵過來,自己這個“高人”就要原形畢露了。
當下,柳純也不多話,在眾人的注目之下,重新走進那酒肆裏面。下意識地抬眼看了看自己座位的對面,那個斗笠男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走了,唯一留下的,就是那滿桌子橫七豎八的字。
柳純也不在意,走過去打開自己的包袱,喊一聲:“掌柜的,會賬!”
柳純拿出自己的錢袋子一看,臉色頓時綠了。那一小包的敲絲只剩下了最小的一錠,和父親柳純寫給普度寺和尚的信放在一起!與此同時,那封信的上面,還多了一張小小的字條,上面寫着一列鉛字:“入我釋門,首戒物慾,留資二兩,足備三載卧起之需!”
一看這鉛字,柳純就想不知道這賊人是誰都不行了!更可惡的,是那賊人的囂張態度,他不但偷了錢,還看了柳郁寫給普度寺的信,甚至還義正詞嚴地留書教訓柳純,倒顯得他偷錢是出於好心好意,要幫柳純“戒物慾”一般!
到這時候,柳純要是還不知道這廝就是方才把自己推出去的那個人,他就顯得太愚蠢了。而且,他已經全然沒有了那種大出風頭的快感。出風頭當然是爽,可這是這麼多銀子換來的,也太不值得了!畢竟風頭出過了,心裏頭的那種爽*勁也就過去了,這和銀子所能帶來的快樂,根本不能比。
看着對面那張孤寂的杌座上那空蕩蕩的座位,柳純彷彿看見了一張滿懷譏笑的面孔。他大為恚懣,卻是完全無可奈何。他現在無法去報官,因為報官很可能意味着自投羅網。而且柳純雖然沒有見過那廝出手,從他方才那一推的力量上來看,肯定是個高手,就算是官府的人,也很難將他拿住。
總之,不論怎麼不甘心,現在看起來似乎也只能是自認倒霉了!
“大俠,您說哪裏話,您能光顧小店,那是小店的榮幸,小店蓬蓽生輝。小老兒哪敢收您的錢?”掌柜討好的聲音在柳純的身後響起。
柳純這時候聽見“大俠”二字,感覺就像根本不是討好,而是他娘的羞辱,他也沒有心情多廢話了,立即拿起包袱就走,很快就逃離了現場。
直到柳純徹底消失,眾人才回過神來,一個個發出由衷的讚歎:“嘖嘖,厲害啊,一輩子能見到一個如此人物,對於我們這種小人物來說,也算是值了!”
“可不是嗎?來也從容,去也爽利,絕不拖泥帶水,朱家、郭解不外如是啊!”
“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更多的人的思維,還停留在方才柳純“出手”的那一刻。
大唐正是一個遊俠兒最為流行的時代。隨着朝廷對吐蕃、突厥和高麗西、北、東三面胡人的一系列戰事的勝利,民間的尚武之風已經是達到了頂點。很多讀書人都發出了類似“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的感喟。在這種氛圍之下,柳純方才所表現出來的“高超絕倫”的身手,想不被大家議論上很久都不行。
柳純走出一陣,忽然一拍大腿,道:“艹,倒是把洛海那小子給忘記了!”柳純倒不是對洛海有什麼想法,關鍵還是他那位“歙州第一美人”的姐姐流風道姑。
柳純還沒見過流風道姑,談不上有多麼愛慕。但是,人的名樹的影,流風道姑能有這麼大的名聲,這空穴來風必然是其來有自的。作為一個獸血沸騰的騷年,柳純又怎能不想見識一下這位美人兒呢?
再說了,今天這番出手虧損巨大,柳純回頭想想還是極為不甘心。但若是能認識流風道姑,也算是收回點利息了。
這麼一想,柳純又對方才一時腦熱造成的衝動有些後悔了,現在他就算是想回去,也已經不可能。作為一位“大俠”,來了又回,實在是有**份的!更何況,現在回去還有遇上崔胖子的救兵而被打回原形的危險。
如果說原先柳純的心情就很壞,那現在就是“屋漏又遭連夜雨”,那種鬱悶就別提了。他決定化悲憤為力量,早日點上山當個和尚。這俗世多煩惱,行走需謹慎。頭,還是禿點好!
就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大,大俠留步——”
柳純聽得一愣,暗忖道,莫不是我聽錯了,心有所思,耳有所聞?但他還是停了下來,轉頭向後望去。然後,他看見一個滿頭大汗的年輕人正巴巴地向這邊跑來,急切之態,一目了然。
柳純感動得都快要哭了:“蒼天不負有心人啊,我的利息,他終於回來了!”
激動之下,他出聲喊道:“利,哦,不是,那個洛海是吧?你來找我還有什麼事嗎?”
話說到一半,他已經收起了激動的神色,換上了一臉的漠然。那神色似乎在告訴洛海:“我可不想你來找我哦,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