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制藝筆墨紙硯
回到家中足有一個多時辰了,唐豕還處於一種恍恍惚惚的狀態中,實在是不敢相信,如此天大的運道,便這般砸到自己的頭上。
他不停地在廳堂中轉着圈,還時不時用拳頭猛擊掌心,嘿然有聲。
婆娘和一個小妾,不知道自家男人到底是在發什麼瘋,只是的坐在一旁不敢去打擾,小妾立在婆姨身後戰戰兢兢,但都能看出這個男人壓抑不住的興奮。
安排人去把村裡幾房能說的上的話的族人,都請到家中來。自己坐在矮榻上仔細地回味着剛才與先生的對話。
是怎麼從說制筆,就說到了製作文房用具的話題,說到了村民窮蹙靠天吃飯。先生說什麼此地距漢中和襄陽都不遠,到襄陽有水路相通,應該開辦些什麼產業之類的就不會受窮了。
這就有些聽不明白了,什麼燒制陶碗陶罐,編製竹器等等,均可以致富還大致明白。說什麼村中農業人口富裕,應該將勞動力分流,做些第二抑或是第幾產業?實在是沒聽懂。
但聽起來就很有學問的樣子。果然是讀書人,到底不同一般俗人。
自己花了諾大心思,翻修房屋建學堂,出錢營造各式傢具。單單給學子們每日添補一頓飯食,田裏的一個好勞力便沒有如此好處。
除各位學子應付的束脩外,自己和村上的幾個富戶,還特意給先生雇傭個廚娘做飯,安排兩個僕人洒掃學堂兼做護衛。
做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留下先生,指望族裏出幾個讀書人,日後能夠改變整個家族的運道?
今日聽了先生一番高談闊論,方驚覺這先生看着其貌不揚,卻真的是胸有丘壑,腹藏機樞啊,自己似乎遇到神仙般的人物了。
看看先生所說村子日後的規劃安排,須開辦叫做什麼產業,村子裏產業格局欲如何整治,要預先準備防賊防盜甚至是防兵災的措施等,以自己粗粗讀過幾年書之學識,真心沒有完全聽明白。
當然也有唐豕打心眼裏也不願意接受的說法:村裏的土地最好是集中耕作,什麼可以高效產出節省勞力。
唐豕到現在也不認可這種說法,祖祖輩輩田地都是自家耕種自家的,和別人伙到一起,那怎麼分得清?我傢俱是上好水田,不分你我,豈不是要吃大虧?
當然,如果完全照做到先生所說,那還是小山村嗎?怕是神仙才能住的地方罷。唐豕不敢完全相信,一直都好像雲裏霧裏。
召集的各房家主們都來了,耳聽着唐豕在不停的對大家複述着先生說話的意思,幾個跪坐在榻上的主事人,不停地吸氣嘬牙,時而點頭或搖頭,時而張大嘴巴,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直商談到子時眾人才散去。
第二天一大早,一眾學子和僕人,便見到村中唐六爺的兒子唐寶,把老太爺那個心愛燒陶短嘴壺,送到了私學的學堂,再三懇請先生收下,一同送去的有唐八爺家那六個精緻的燒陶酒盅。
據村裡專會燒陶器製品的梁九斤說,他要專為先生燒制一套鍋碗瓢盆兒與洗漱用具。
村裏的篾匠劉篾刀知道后,轉過日子,天還沒有亮就帶着兩個徒弟去幾十裡外的黃龍山了。
據說是唐村後山的老滕不夠好,要到黃龍山裡,砍幾根好上好的金竹和老滕,為先生多做幾把絕好的藤圈椅,編製幾個結實好看的竹藤箱。
潘陽對村裏的各種動靜,沒有太多的注意。每天的上午,他依舊在授課,這一段時間主要教授的是算術。
他猶豫了幾天,在所有的學生都熟記了漢語數字后,他還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後世的阿拉伯數字以及一些數學符號逐漸的教授給孩子。
並沒有解釋這些阿拉伯數字的來源和成因,也沒有孩子來問,他們在心底理所當然的認為,先生教的東西和說的話都是是對的。
這一段時間每天的下午,潘陽都在教這些小孩子們製作毛筆。唐家安排的幾個僕人也站在一旁。從備料到采毛,選筆毫,仔細而又困難。
取來的毛髮質量好壞不一,揀選的工作變得比較複雜,制筆所用的水盆還好解決,但骨梳很少不太夠用,好在有唐家富戶又借出兩把牛角梳,勉強有所寬裕。
采毛的工作拖沓冗長。看到先生很有耐心,孩子們也就逐漸沉浸到其中。工具少技藝生疏,眾學子輪流着用,制筆進度很慢。
洗毛、齊毛鋒的工作技術性很強,初時能插上手的孩子極少,暫時無事可做的孩子,潘陽也安排他們每日認真觀摩學習。制筆的工作,日日在向前慢慢地推進着。
制墨雖然相對簡單,但好墨製作極難,晾房可以利用後院的一間小屋,盤一鋪小炕就行,但目前沒有多餘人手,還沒有準備出來,潘陽暫時便沒有傳授這項工藝,怕學子們貪多不爛。
但各項技藝的製作流程,潘陽一直在用村裡送來的白帛書寫錄入,由於不習慣,進程也不快。
造紙需要的幾個漚料池,唐豕早早安排人在潘陽指定的地點挖出,造紙需要的曬場和煮漿撈漿工棚正在修建中。銅製的紙輥當然好,就是太過昂貴。
村中有不少石匠,然能夠打磨出光滑圓潤的石紙輥與石台,所需技藝精湛的工匠卻是沒有,唐豕已經託人到襄陽和南陽宛城去找了,估計要耽誤一段時間,不過不要緊,漚竹子至少需要一兩個月左右,還需要有石灰。世間製作蔡侯紙是不用石灰的。
潘陽幾日前去看過,村外的舊石灰窯還沒有整治,石灰石也沒有從後山里採回來。這時候的石灰多用於墓穴里,生活中運用的並不是很普遍,所以一般也沒有什麼儲備。
村旁靠近竹林的草坡上,放牧的孩子逐漸增多了。放牛、放羊甚至於牧鵝、放豬的孩子,都將自家的家禽牲畜,趕上了這片草坡。
這裏是唐氏家族的產業,雖然這個時代的地主們,普遍不會禁止別人在自家的山坡或草地上放牛、放羊。但因為草地與竹林相接,離後山稍近,經常會有蛇鼠出現,而唐村兒附近有草地的地方並不少,足以放牧家畜,所以原先就沒有多少人在這裏放牧。
孩童們之所以增多,是因為不遠處的學堂里,每天都有新鮮事發生。先生會用戒尺打學子的手掌心。
孩童們漸漸都知道了,挨打的學子肯定沒有背出詩文,或沒有記住先生教授的學業,挨打的學子們都姓唐,如果在村裡被孩童們在村中鄉道里遇見,肯定會被鬨笑。
最要緊的是先生每天都會講“三字啟蒙”,裏面有許多上古故事。即便不說上古故事,也會講一個叫做成語的故事,還會剖解故事裏面的道理,引導學子們討論,可有意思了。
經常有躲在學堂窗口外的孩童忍不住發言搶答,參與課堂里的討論,或者鬨笑說錯話的學子,於是就會有僕役來院外驅趕。
若躲在窗外安安靜靜不吵不鬧,被學堂的僕役驅趕時,先生就會阻止他。甚至有幾次下雨的時候,先生還允許孩童們都到學堂的屋檐下躲雨。
先生每日都笑眯眯的樣子,溫言慢語地沒見他發過脾氣。
“先生可好了。”孩童們都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