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簡陋的私學
看着教學案几上,兩隻禿筆,是真禿,幾乎無毛。一塊兒巴掌大小,外方內圓石質硯台,半截兒墨條和一把戒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潘陽的后槽牙隱隱發酸,原來的先生沒有留下任何教案,《急就篇》、《凡將篇》之類的啟蒙課本一概全無。更沒有任何經史子集等方面的教材。
再看看堂下,總共有不到二十個學生。最大的約有十四五歲,最小的只有七八歲。每人在跟前有一塊兒沙盤,還有一隻形似毛筆的竹筆,再無其他。
定了定神,耐心詢問學生們都學了些啥?七嘴八舌的回答中漸漸明白了,三四個月的時間裏,先生給原來的野孩子們,每人都起了一個名字。
已經教這些學子們認識了不到二十個簡單的字,天地人大小上下左右等,還教會他們背誦“關關雎鳩……”。
至於《孝經》,沒有學過。《倉頡篇》、《爰歷篇》與時下流行的毛詩、楚辭,以及儒家的的幾本經典?那是什麼鬼,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
潘陽也沒有氣餒,自己對這時代的經史子集也不精通,在沒有教材的情況下,更是一竅不通。
好在自己的書架里,有幾冊左傳、詩經,雖然不多,教授小山村的毛頭小孩兒還可以應付。
既然是前有車,那麼他也可以後有轍,蕭規曹隨嘛。
在隨後的日子裏,潘陽教十來個大小不一的孩子們,先從識字開始。雖然後世的《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自己已經背不全,但是用還能夠勉強記得住的部分,教一下這些初始學習的孩子們做識字啟蒙,已經綽綽有餘啦。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朗讀聲中,私學開始了全新的教程。
午後放學前,偶爾講一些成語故事,順便說教一些道理。讓孩子們在學成語的過程中,也可以知道一些歷史故事或者後世的故事,對他們的眼界是極大地開闊。
他這一套帶有後世風格的教學方式,孩子們大多都很喜歡聽。有些孩子把學堂里學的東西回家講給父母聽。很多父母聽了后,雖然還不明所以,但也覺得孩子們新學的的道理很深奧,新來的先生的見多識廣,貌似很有學問的樣子。
出於對讀書人的盲目崇拜,還是有不少人認為這小先生一定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不然怎麼可能知道那麼多的事兒。
於是在村人的眼裏。潘陽開始變得有些神秘高深起來。
時光荏苒匆匆而過,不曾想,這一代教就半年多,直到現在,都是建安四年的暮春了,原來的先生也不見回來。
那人原本是唐豕家的一個賬房先生,只能記一些簡單的賬務,讓他教學也真是為難他了。估計回家奔喪是真的,但是不敢再誤人子弟,怕也是另一個不回來的主要原因吧。
天光大亮,太陽還沒有升起來,草堂外已經陸陸續續傳來了赤足與地面接觸的腳步聲,不大一會兒功夫,院中輕微的騷動逐漸平靜下來。
潘陽走出房間,看向院中按照大小個子整齊排了一排的學子,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向排頭的興兒額首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向右轉,起步跑。”眾學子在興兒的帶領下,跑出了小院兒。
潘陽接手私學后,發現這些孩子們格外的珍惜學習的機會,都很努力。但是大部分孩子的家庭都不富裕,穿着草鞋或提着鞋子赤腳來學堂,到學堂后再穿上鞋子是很平常的。
大多數孩子身材都不太健壯,明顯的缺乏營養。但這個問題他也解決不了,自己沒有多餘的糧食。於是就只能要求一眾學子,早晨開始誦讀之前,先去村外的田間奔跑鍛煉一刻鐘,回來后在廚房裏喝一小碗兒粥補充一下能量。能夠稍微提高一下這些孩子的身體素質總是好的。
唐家不缺糧食,在潘陽的再三勸說下,唐豕答應給學子晨讀前提供一碗粥。潘陽明白,就這一碗粥,也是唐豕和幾個村老們討論通融后,由村中公倉中支應的,這樣已經讓潘陽內心感慨不已。
目送的孩子們跑出院子,轉過身,一眼看見東側的廚房的門口邊,有兩隻毛茸茸的小動物,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裏。好奇地走去提起來,原來是一隻兔子和一隻黃鼠狼,已經死了,春天的野獸都不太肥。
“兔子是屯頭提來的,那隻黃鼠狼是毛狗提來的!”聽到門外響動的廚娘,趕緊出來給潘陽解釋。
她說的學子,正名是唐屯和唐構,原先的先生給他們起名的時候,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大多都按孩子們原有的名字,改變一下讀音,就算起名字了,倒是蠻方便的。學生們沒有嫌名字不好,潘陽也就沒有給他們改名字的念頭了。
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兩隻野物,潘陽驀然間產生了想做幾隻筆的念頭。廚娘見他看的仔細,殷勤地詢問怎麼個吃法,潘陽心中一陣唏噓,真是有好久沒有吃肉了。
笑着說到:“隨意做熟就好,只是毛皮切莫浪費扔掉,尚有大用。”認真叮囑廚娘,兩隻野物的皮毛須留好,特別是兔須和鼠須要仔細收好。
潘陽教學計劃中,須教孩子們算數。這個時代學問人都趨之若鶩的《九章算術》就算了,以他自己對古文學的理解,即便有原著在手,他還真的不敢肯定,自己能否讀懂張蒼、耿壽昌都撰寫了些什麼內容。
那麼好吧,就從大寫的壹貳叄肆伍陸柒捌玖拾與簡寫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對照開始吧。
學堂是坐東向西的單獨草堂,與院內的主屋成直角佈置,前後都有開門,這是潘陽要求的。
東西兩面牆上開了四個大大的窗洞,便於採光,尤其利於空氣流通。每個窗戶上都有一卷竹窗帘,這樣就可以把風雨擋在窗外了。
十多個學子,規規矩矩的跪坐在矮小的竹木小几後面,每個小几上都端放着一個厚約一寸的沙盤,一兩根長一尺左右的竹枝充作竹筆。
作為先生的潘陽,面前的案幾是實木的,足有兩尺寬四尺長,幾卷竹簡放在一頭,一個筆架上擱置兩隻毛筆,一隻充作墨海的粗陶碗裏盛有半碗清水,案子上一把戒尺,一方石頭雕琢的硯台和半截磨條在右手邊。背後一塊兒長四尺、寬三尺的黑色木板掛在北牆上。
潘陽會趁着光線好,用毛筆蘸了清水在黑板上寫字,他書寫的字體一般是隸書,但也經常出現這年頭尚未見流行的俗書,也就是後世稱作楷體。
一次性在黑板上書寫的字數不能多,最多三四個。水乾的很快,一會兒就看不見了。學子們要非常快的記錄在沙盤上,以便學習和記憶。
午時三刻放學前,潘陽將要製作毛筆的主意說給十幾個學子,引起了一片小小的興奮。他順便將制筆所需要竹管、麻絲、牛骨梳子或骨篦子、折刀等材料和工具,按照不同的種類和不多的數量佈置給了幾個不同的學子。
牛骨梳子或骨篦以及半兩山羊毛佈置給了唐通、唐昭。他倆是唐豕的兒子,全村就他們家養了幾隻山羊,也只有他家可能有骨梳或篦子。
材料中便是頭髮最好採集,用量不大,挑幾個發質較好的學子也就夠用,只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幾個學子需要回家告知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