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貓頭鷹背了黑鍋 着火原因找到了
西北那片草場着火了,衝天的火光隨着灰濛濛的煙氣向東南蔓延,煙火貼着草尖向羊群撲來。
牧民一前一後用鐵杴翻了兩道間隔30多米黑土擋火隔離道。
工區長和高擁華開車拉來了30多人,一前一後排成了兩隊,在兩邊接着用鐵杴翻了兩道間隔30多米黑土擋火隔離道,剩下的人在通道的後面用風力滅火機、掃帚和打火耙子扑打着。
高個子大聲喊着:“打火,要先保護好自己,不能迎着打,要追着打,壓住火。”
後續過來的邊防派出所官兵及嘎查的人,用了2個多小時把這片火撲滅了。
從招待所玻璃窗能瞅到西北面刮過來的煙火,阿來夫下不了床,捂着腿嚇哭了。
“是工區的人,掏獺子丟煙頭,那坡上的獺子洞多。”
查娜把中午客人剩下來的把肉和血腸,從食堂拿回來,塞給他半瓶酒。
沒個好臉地說:“喝吧,有我在床邊堵着掉不下來。有尿把羊群圈回來……嘎查用黑土擋起了隔離帶,一隻羊沒丟。”
阿來夫蘸了一下韭花醬,吞下一口肉。
敲打着頭說:“那個高個子掏獺子自己不吃一口,全給了工區的包工頭和扒礦的那些人。虧他掏獺子遇到了,會打火。”
高個子瞅着西北面煤礦的方向說,火是從煤堆東南面燒過來的。
高擁華和那木拉圖從西面過來了,住下了腳步。
他們幾個讓草灰抹黑了臉,立在黑黑一片的草灰上,呲着一口白牙。
那木拉圖瞅着他們空空的手問:“手裏的旱獺吶,讓火燒跑了。”
小夥子扭頭向後跑去,轉悠了好長時間撿回了燒得黑黑的獺子。
對大個子說:“師傅,真是‘焊獺’了。”
這兩三年一下子湧進來好多外地的礦工,乍到草原,只知道皮毛能做衣領。
去年阿來夫掏了一個,在畢利格飯店烤得香酥的,一起耍牌的幾個礦工吃得拿不下嘴來。
下了班就跟阿來夫去,運氣好的話,一天能掏4個回來。
有人說獺子胖乎乎的身上有傳染病。
阿來夫扒了皮,餵飽了調料醬半天,鐵桶里的牛糞紅地烤臉,鐵棍從後面進去插在嘴裏,慢功夫轉動着在旺火上烤,啥傳染病烤不死。
一個獺子下七八個崽兒,能吃掉40多捆青乾草,和牛羊搶草吃。
礦工願意掏就掏去吧,掏得越多越好。
礦工怕傳染病,用大火苗的氣焊火把毛燒光,洗乾淨了剁成塊燉着吃,比烤着吃省時間。
工區長是個好氣焊工,拿焊槍把毛燒得光光的,沒有一點燒焦發黑的,渾身一片黃。
他自豪地握着焊把子,在胸前比劃了兩圈,說:“我也來個發明,打此以後,不叫旱獺,叫‘焊獺’。”
高擁華瞅着“焊獺”:“不能這樣叫,‘焊獺’這叫法和礦工扯在了一起,會成為起事人嘴裏地把柄。”
着火的原因找到了,大風把低弧形垂着的電線颳得晃晃搖搖的停不下來,一隻貓頭鷹落在電線上,燒焦了引着了草場。
牧民跑了幾趟電業局,供電所的人瞅着黑木頭桿中間垂底了的電線說,這是天災,保險公司不會賠錢的。
好在着火的位置好,牛羊啥的躲過了這場火。
岱欽和烏日根的腳步停在了煤堆的東南面,點着腳尖說:“火點在這,車轍壓得深,是大貨車排氣管子噴出的火星子,拉煤車沒戴防火帽。”
額日敦巴日從前輪車轍往後用步丈量了兩遍,核對着排氣管子的出火點。
岱欽跑到了煤礦的門口,丈量着停在那裏的四五輛拉煤的大貨車。
前擋風玻璃右下角貼着草原防火承諾書,有司機的親筆簽名。
又回到了草場,也是從前輪車轍往後用步丈量了兩遍,腳尖在地上劃了一道痕子。
“沒有錯,就這個點。那幾個車的防火帽扣的不緊,一碰掉下來了。”
大風伴着黃褐色的沙塵暴,在草原的上空遮蓋着。
枯黃的乾草掀起了一層一層的金色波浪,拉煤的車排起了長長的隊,好像明天煤價要漲。
前車排氣管子冒着煙走了,後面的車就入了位兒,怠速發出的轟轟聲夾帶着排氣管嘟嘟辣眼的尾氣,在草尖上滾過。
出了這麼大的事兒,煤礦門前沒出現上次堵路鬧事的熱鬧場面。
岱欽領着小宋和一個司機回到了着火點的位置。
額日敦巴日和烏日根在後面跟着,岱欽指着前後輪的車轍說:“一輛拉煤車沒戴防火帽,排氣管噴出了火星,燒掉了這片牧場。”
小宋蹲下來瞅了半天,問拉煤的隊長:“防火帽蓋着,有火星子噴出來嗎?”
烏日根一聽這話發火了,指着黑乎乎的草灰說:“不是火星子能是啥呀,要不就是煙頭。燒毀了草場,要賠錢呀。”
隊長說:“防火帽擰得緊緊的,一路兩個卡點查過了,這黃黃的草場,哪敢丟什麼煙頭啊,防火承諾書上寫得清清楚楚的。”
岱欽扯着小宋,指着車轍說:“那叫屁話!法律不讓殺人放火,有人偏要干。你鬧不機密?還是老司機在裝傻啊。”
烏日根說:“就算不是火星子和煙頭,火頭在煤堆的一邊,要是在煤堆的西北遠遠的,能找到你們嗎?說不通理兒,把路挑了,斷了路,有人會急的。”
煤價上來了,拉走一車就是一車的錢,可不能讓他們斷了路。
小宋說:“火都燒過了,幸虧沒有牲畜損失。”
額日敦巴日靠上前,揮了揮手,讓大夥回去。
“問題捋清楚了,也不能排除排氣管的火星點着的。至於賠償,不要擔心。”
嘎查大致弄了個數,按去年青乾草的價碼,兩捆32元。
燒掉的那片不到3100捆,運煤的和煤礦對半分。
盧德布最後說:“不打嘴仗了,湊個整數,3200捆。”
小宋說:“總數是5.12萬,一家2.56萬。”
“抹掉零頭,運煤隊2.5萬,餘下的我們拿。”盧德布說。
岱欽捏着小宋遞過來的紙條,打量着這3200捆飼草料。
“多一捆少一捆沒啥。這可是賠了一季的錢,草種子燒了,雪化了補不上草了,再加1600捆。燒毀那圍欄有3600多延長米,接近2萬,漏掉了這一塊了。”
小宋順着鐵樁用步拐來拐去的丈量着,烏日根在一邊隨着,兩人丈量的數很接近,3569延米。
要是拿不到這1600捆冬草料的錢,烏日根會一遍一遍給任欽打電話。
額日敦巴日說:“木盆子裏泡腳,過段時間水不熱了,腳一攪合,又熱了。問題是有人盼着牧民與煤礦搗鼓點事兒出來,從中撈點好處。”
盧德布想起了巴雅爾的話,狼有啥不好的,狼對牲畜有好處啊,有狼,病羊會少啊;病羊成了狼嘴裏的肉,對羊群有好處,沒傳染病了。
他說:“貼着煤礦邊的牧戶,天天挨着煤堆轉悠,權當請了個監督員,不發工資的監督員,這樣也好有人盯着,行人做事有尺度。”
岱欽他們幾個拿回了不少的錢。
小宋搖着頭:“沒良心的耙錢,給了錢啥事沒有。拿不到錢,橫豎不行,要保護草場,就這環境,氣人的。”
第101章工牧和諧現場會嘎查長缺席了
“工牧和諧示範礦區”現場會召開的一周前,會議室里播放着PPT彙報材料,穿插在裏面的圖片。
俄日敦達來很滿意。
額日敦巴日瞅着進進出出的烏雲其木格,臉上瞬間冷了下來,成了紅人了,入了正式編,還提升了主管。
不就是長了個白臉蛋,扭着會說話的屁股。
我跟嘎查長說:“提點意見,這圖片和文字說得過去吧。”
“達來旗長滿意了,我沒啥說的。”
我指着一旁的烏雲其木格。
“這是嘎查的人才,除了文字部分,整個PPT版面也是她做的。這姑娘心靈手巧,學電視平面製作的,版面安排的就是不一樣。”
嘎查長瞅着投影布上的畫面,說:“林礦滿意比啥都好。”
盯着走遠了烏雲其木格的后影,沒長全毛的小水鳥也嘰嘰喳喳叫了,她沒鬧機密老鷹飛前,尾巴的毛要張開,拉出屎來……花拳繡腿的爛事。
旗里的幹部到牧區來,看緊的是腳步走到了,輪子滾到了,只是來的人在行政檢查本上籤了字,證明自己來過就行了,留下了腳印和車轍就是成績。
問題是一層壓着一層,新官又不能不理舊賬,門檻低了,油田礦山煤化工進草原了,要錢不要草原了,鴻雁天鵝和水鳥不見了。
嘎查長隔着玻璃瞅了一眼窗外的查娜,離開了會議室。
......
“工牧和諧示範礦區”現場會的當天,額日敦巴日竟然缺席了。
投影屏幕上PPT畫面跳動着:沉睡寂靜的草原再次被礦業開發的大潮喚醒,礦區路面的硬化,路邊是樹木花草,邊坡復墾植被了,彌補了以前的欠賬。
大風把小山坡提升機房苯板屋頂被風掀走,歪歪斜斜躺在牧場上。
草原吃飽了水,“霸道”一起步后腚打滑……風大屋頂無法修復,用塑料布臨時把提升機和配電櫃遮蓋起來。
兩家牧戶的暖棚圈被大風颳了個“底朝天”,羊群擠壓在坍塌的苯板下。
礦山的人員站在鏟車的鏟斗里,繫着安全帶,有被風吹落的危險,在搶修……
這組畫面不清晰,但很感動人。
前年牧區落下了一場大雪,是50年來最罕見的一場。
大雪封門,牧民外出唯一的通道被堵死,大雪壓垮了棚圈,牛羊擠傷凍死的不少……
接到牧戶的求救電話,礦山出動10台次鏟車和挖掘機,50多名員工在零下42度的極寒風雪天氣里,“白毛風”掃着臉,睜不開眼,瞬間臉腮上就裹着薄薄的一層冰,麻木的失去知覺。
厚厚的羊皮防寒服高腰棉鞋,裡外凍個了通透,“白毛風”在肆虐着,天地間一片白霧茫茫,颳得睜不開眼,辨不清方向。
鏟車挖掘機在前面開道,“霸道”緊跟其後,剛捅開的道又被“白毛風”給填平了。
員工依次在車裏取暖,再下車救援……救出的牧民,感動的流出了眼淚,會場靜悄悄的。
受邀參會的被營救出的牧民,現場講述着當時的情景……
兩戶牧民特意從360公里以外的旗里製作了兩面蒙漢雙語錦旗,端端正正掛在會議室里。
呼和巴日抬頭注視了這兩面鮮艷的錦旗……隨後會議室里出現了唧唧查查議論聲。
坐在我斜對面的俄日敦達來和國土局局長、草監局局長在低聲交談,不時點頭:“不愧為是全旗‘工牧和諧’的標杆單位。”
十一點半多一點,會議結束了。
會議室里的10多支煙槍把輪流沏茶的小姑娘嗆到了走廊里。
呼和巴日眼珠子黏在了烏雲其木格的臉蛋胸脯和翹着的腚上,斜着眼問:“林礦呀,聽說來了個新辦公室主任,漢族的?酒量蠻大的。”
我指着烏雲其木格的背影,地地道道的蒙漢兼通的蒙族。
當面奏了額日敦巴日一本:“是額蘇木說的吧,他忽悠你。”
呼和巴日咕嚕了幾句蒙語,烏雲其木格微笑着遞過去一包煙,點頭用蒙語說:“您是呼和巴日旗長,謝謝!”
我清楚呼和巴日與任欽的微妙關係,沒過多的解釋。
任欽裝作啥也不知道的模樣,抽煙喝茶。
俄日敦達來是啥都清楚,不肯多說一句話。
我沒鬧明白俄日敦達來說話的意思。
我說“啥事到了最好,都有下坡路。月亮圓大了,就成了月牙。”
呼和巴日跟了一句:“這是旗里的典型,達來旗長最高興,功勞最大。”
我扯着呼和巴日的手說:“礦山可是您一手拉扯大的……蘇木長也沒少操心,謝謝領導們。”
送走了客人,酒氣拽着眼睛,瞅着烏雲其木格那高高的胸脯,我一腚落在沙發上。
指着沙發讓烏雲其木格也坐下:“為什麼說吃虧是福啊?賺回了面子,贏了人心。岱欽那3.7萬,不是福是啥啊。拿了不該拿的錢,是佔了便宜,往往會成為靶子。”
她一頭霧水痴痴地笑,沖了一杯蜂蜜水放在茶几上:“喝下吧,醒得快。”
一覺醒來揉了揉眼扶着頭,頭一直在轉圈。
玻璃杯里上下分層的水,搖了搖像花生油的黏狀物也在轉圈。
隔壁接待室里隱隱約約有新聞聯播聲音,我晃悠着推開了門,烏雲其木格在裏面。
“林礦,好多了嗎?蜂蜜水您喝了?廚房做了一碗手擀麵,端過來吧?”她說著出了門。
我指着電視:“一塊去吃吧。聲音這麼小,嗡嗡的像蚊子叫。”
“不能大聲啊,擔心您從椅子上掉下來。我耳朵貼在桌面上聽……我吃過
了。”
我痴痴的笑:“看多了,也學會了,狗睡覺耳朵貼在地上,動靜聽的早,
怕有人偷羊。”
“林礦您……”她咯咯笑着。
旗里確實有個會,額日敦巴日沒必要親自去。
他去是個借口,他心裏有一個疙瘩解不開。
烏雲其木格提升主管,他上的哪門子火,他閨女能幹了嗎?
說了上句,下句等人問,那模樣能接人待物嗎?自己養的不知道啊……
瞅着杯里分層的水,我喝下一口:“你們幾個的名字老是記不清,蒙族的名字,難記拗口。”
烏雲其木格給杯加滿了水,一股清香味撲進了我的鼻孔里。
笑着說:“有啥難記的,只是不習慣。嘎查的女兒叫烏雲青,我嬸叫查娜,她侄女叫蓮花。”
怕我沒鬧機密,又說:“阿來夫的媳婦叫查娜,巴雅爾的女兒叫蓮花。”
瞅着分層的蜂蜜水,她們幾個10多天前的影子在杯里飄帶着。
三個女人一台戲,四個女人更是一台好戲。
查娜一年到手有5萬多,烏雲青和蓮花瞅着5萬說事。
巴雅爾在額日敦巴日眼前放風兒,找我給工錢提提碼。
我對巴雅爾說,岱欽草場下面壓着一塊礦,挖探槽的錢給了阿來夫。
岱欽沒上門追着要錢,好人不能欺負啊,礦山又不可能拿出兩份錢。
阿來夫讓出了3.7萬,這才給查娜的工資從3500元漲到了4200元,一年多出了8400元。
3.7萬和8400一比,是個啥數啊。
蓮花和烏雲青都是3200,比3500少了300元,一年下來是3600元,有啥爭的?不要這山看着那山高。
額日敦巴日主要是偏烏雲其木格。
我說:“她們幾個不能跟行政主管比,她的年薪是12萬。攝影、PPT製作、接人待物、會議組織等等,現場會組織協調得很好,呼和巴日旗長都滿意。”
鉛鋅粉跌價了,工資沒落就不錯了。
巴雅爾眨巴眼:蓮花一年不到3.9萬,比烏雲其木格少了8萬,這大的差距啊。
烏雲其木格掙得錢頂上了60多個大羯羊。
人家祭拜敖包是人祭,烏日根是人馬一起祭拜,養了個好閨女……
巴雅爾心裏憋屈卻討好地說:“林礦啊,別嫌我嘴賤。腦瓜子裏裝的東西不一樣,賣的價不一樣啊。一分錢一分貨,我懂。”
我從衛生間出來,去了高擁華的辦公室。
指着電腦問:“小雞怎麼就不會打鳴了?可有些人就是不相信天真的亮了。把窗帘扯了個縫,天邊露白了才肯信。額日敦巴日吃虧就吃在偏見上,頭頂了個助理的帽子,晃來晃去把自己晃暈了。”
“‘土皇帝’習慣了,總以為礦山欠他的,烏雲青幹上了會計還不知足。”高擁華說。
“酒喝多了,隨便說說,都回去休息吧。”我對烏雲其木格擺着手。
我把高擁華叫了回來:“+155米探礦天井掘了多少米了,有40米了?”
“前天掘到位了,現在在追沿脈那塊礦,岩石還是破碎,一直用錨桿串帶護幫護頂,滾班干,沒停下。”
烏雲其木格回到了接待室。
我沖她喊:“沒啥事了,回去吧,我跟高經理說點事兒。”
我瞅着電腦屏保里的魚兒無憂無慮的漂着,捋了一下散落下來的頭髮,想起一段話。
人這輩子,離不開三種人:高人指點,貴人領路,小人監督。
向愚蠢的人低頭成本最小,不把他放在心上就是了,拿別人的錯誤折磨自己不值得,沒啥好糾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