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十方呼魔道(四)
沈彥秋只是搖頭:“大天無忌是曹劍宗親子,又是十名劍大天雄的劍主,有金丹八轉的道行,論實力已經壓了我兩個小境界,我要勝他不說毫無希望,也是千難萬難!就算如今有呼魔道在手,短時間之內也無法運煉純熟,只能依仗無始大魔和他一較長短。兄弟我雖有信心不敗,卻沒有信心必勝。”
鳥山寺笑道:“不敗你還不滿意?你去滿天下打聽打聽,有幾個金丹六轉的對上金丹八轉,敢說有信心不敗的?你沒有必勝的信心,卻有勝過他的打算……哈哈,老弟啊,你可真是讓哥哥心驚啊!”
沈彥秋正色道:“我自悟出星空之下有我無敵的意境,便從來不敢小覷任何對手,但更不會未戰先怯,弱了自己的氣勢!打不打得過,只有打過才知道!如今我連他什麼樣也沒見過,便要先放言勝負如何,豈不是已經敗了?”
林道軒道:“大天無忌再強,也不過金丹八轉,這無始大魔卻曾有過出竅的道行,便是只能發揮出金丹中乘的力量,本質上卻勝他千百倍,如何能是你的對手?”
沈彥秋道:“你只看到他自家修為,可是忘了還有一柄神劍大天雄?此劍能排在十名劍前三,必然是法寶級數,說不得便是等同於出竅境的高階法寶,我有什麼優勢?他一日不成元神,神劍一日不得天解,我一日不成神嬰,無始便一日不得恢復,所以總算起來,我還是弱他一籌……不止。”
這話說的實在,林道軒也找不出話來反駁,訥訥無言,嘿嘿傻笑。
鳥山寺想了想道:“我還是相信你剛才那句話打不打得過,打過才知道!老弟啊,為兄怎麼說也是過來人,經歷的事情或許不比你多,但是吃過見過的還是勝過你的。打架這種事最不好說,也不是說誰修為高誰就一定能贏,修為高一兩個境界打輸了的比比皆是,現在說來還是為時過早。”
林道軒附和道:“二叔說的極是!便是我如今不入金丹,那些修成金丹的師弟師妹也沒幾個打得過我!道行是一回事,戰鬥力又是另一回事,不一樣,不一樣的!”
沈彥秋嘆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如今修成呼魔道,才知之前對呼魔道傾注如許期待,實在是太過天真。縱然是簡祖師修行天書三卷,悟出金雞十二法,也是因緣際會的福緣,就算沒有三卷天書加持,以祖師的才情,一樣能威震修行道,開創出別具一格的金雞嶺來。”
“可惜我沒有祖師的才情,也沒有祖師的資質機緣,如今唯一能倚仗的,一是師尊大悲無心的名頭,二就是這部十方魔道。奈何師尊要應對曹劍宗,只怕無暇分心顧我,十方魔道也未必就勝的過無量劍典,對上大天無忌,實則勝負還在其次……”
鳥山寺奇道:“兄弟擔心的是?”
沈彥秋道:“對上大天無忌和大天雄,我若不出呼魔道召喚無始大魔,勝他一手的機會渺茫,可若出了無始大魔,只怕正應了祖師的話,非要被打入魔道不可!我自以正心行魔道,便是被划入魔道陣營也無所謂,只是卻因此壞了我大悲宗的名聲,如何對得起師尊的教導之恩?”
“我若怕你入魔,當初你選中十方魔道之時,我便直接讓你修行庚金劍氣就是,如何還有這許多周折!”
一道星光閃爍,哀無心現身挽月台,幾人急忙起身相迎。
哀無心的拂塵給了沈思月,也沒取個備用的,如今還有些不習慣,起手做了個甩動拂塵的動作,這才發現手中空無一物。
鳥山寺雙手一翻,取出一柄紅木杆兒的拂塵,麈尾燦白如雪,瑩瑩有光,捧着遞給哀無心道:“晚輩當年去過一趟北極,捕捉寒蠶煉法,收了千道蠶絲,製成這柄拂塵,可惜晚輩既無樣貌亦無氣質,所以一直不敢拿出來使用,今日瞧見無心前輩,才知道當初發心制了這柄拂塵,原來是天意要假晚輩之手交於前輩,還請前輩不要嫌棄!”
這個馬屁拍的有些委婉,卻又不乏高明之處,送東的意圖再明顯不過,話也說的淺顯直白,只是直接將因果交給天意,饒是哀無心一貫雲淡風輕,也有些招架不住。
北極寒蠶說來並不是稀缺之物,只要花費許多心思尋找總能找到,不過就算找到了寒蠶,正在吐絲結繭的寒蠶也甚為稀少,因為它們一旦感應到危機,就會迅速將蠶絲吞吃,自身也深遁玄冰之中,借玄冰寒氣將自身氣息完全遮掩。
所以真正珍貴的,是寒蠶玄絲。
其實鳥山寺這柄拂塵本身祭煉的程度不高,也不過中品法器的境界,唯獨這一蓬寒蠶玄絲實在難得,這才顯得彌足珍貴,鳥山寺說是到北極煉法偶得寒蠶,巧取玄絲,沈彥秋和林道軒不明就裏,其中的門道他卻一清二楚。
哀無心笑道:“鳥山道友屬實客氣,不過儒門有曰,君子不奪人所好,貧道雖然不是儒門君子,卻也不能輕受此寶。”
鳥山寺被哀無心一句道友叫的滿面紅光心花怒放,明知道是一句客氣之言,恐怕十二宗門的宗主之中,在修為和輩分差距如此之大的情況下,也只有大悲無心能隨口叫出來,也不讓感覺刻意。
鳥山寺再次托起拂塵,激動的道:“無心前輩有君子之風,晚輩嘆服不已!不過晚輩也聽過一句話,叫君子成人之美,這柄拂塵在晚輩手中只能蒙塵生灰,在前輩手中才能相得益彰!況且也不是什麼珍貴的物件兒,以前輩和簡祖師的交情,晚輩孝敬您一件玩意兒也是理所應當。”
“前輩務必收下!”
沈彥秋不明白鳥山寺為何突然執意要送哀無心拂塵,說起來實在有些突兀,顯得太過刻意。不過他在過去世相遇簡元貞時,簡元貞也說和哀無心有一段交情,鳥山寺作為金雞嶺的核心弟子,已經接掌了鳥山鳴桐的大宗之位,必然也知道此事,送上一柄拂塵得個善緣,說起來還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哀無心日常便是一柄雪白拂塵隨身,已經成了他標誌性的配置,如今把拂塵給了沈思月,抱拂塵甩拂塵得習慣一時間還真改不掉,倒是鳥山寺比沈彥秋有眼力見兒,藉機把於自家無用的拂塵奉上,去換一個很可能換不來的人情。
話說到這份上,沈彥秋也勸道:“既然是鳥山二兄一片心意,師尊就收下吧!說來也是弟子的罪過,沒有想到這一點……此事就當弟子欠二兄一個人情,二兄,這拂塵就當我要的,借花獻佛獻給師尊!”
鳥山寺笑道:“那就算兄弟一個人情!”
沈彥秋是未來的大悲宗主,他的人情和哀無心的一樣值錢,雖然等他修成元神坐上宗主之位還有許多年月,不過修行人最不缺的就是時間,等上千百年也沒什麼。修士的人情可沒有過期作廢一說,就和美酒一般時間越久越是香醇,人情越久越是有用。
林道軒張張嘴,發現沒有自己說話的份兒,索性閉上嘴巴,目不斜視,一臉嚴肅。
哀無心也不是扭捏之人,況且這柄拂塵他確實越看越喜歡,索性一把接在手裏,一股法力衝進去,瞬間打開幾重禁制,直到拂塵提升到上品法器,紅木杆兒也變得雪白一片,這才收了法力。
拂塵不是戰鬥工具,品質高低於他而言倒無所謂,只是堂堂大悲宗主抱一柄中品法器,實在有些寒磣,這才以本命法力點醒其中靈性,拔高了一個境界。
“你的人情還不是我的人情?能有什麼分別?這事兒不需你操心,鳥山道友的人情我自還他。”
哀無心看了沈彥秋一眼,可把沈彥秋嚇了一跳。
鳥山寺連忙說道:“前輩言重了!在前輩面前晚輩不敢說違心之語,確實有巴結您的心思,您願意賞晚輩一個人情,那是天大的喜事,您若不賞,晚輩也心甘情願,日後再找沈兄弟就是!”
哀無心哈哈笑道:“你倒是實在!比你那哥哥有趣多了!既然如此,此事就這麼說,日後你和彥秋多走動走動。”
鳥山寺一張醜臉樂開了花。
當著哀無心的面,果然還是不能玩什麼心眼兒,既然事兒做了,索性光棍一點落個好印象,不管怎麼算都不吃虧。
幾人又順着話頭說笑幾句,哀無心把臉一沉,對沈彥秋道:“祖師既然傳下十方魔道的法門,便是要我輩弟子選擇修行,正道也好魔道也罷,都是我大悲宗的傳承,還輪不到旁人說三道四!你這性子卻要改改,當知修行人上體天心以修性,下合萬物以修命,唯心唯我方修真。”
“修真修真,這一個真字最是難得,你雖有星空之下有我無敵的意境,卻始終不曾找到真我,更何況本我自我?”
沈彥秋神色訕訕,訥口不敢言。
林道軒見氣氛沉重,眼珠一轉,恭聲問道:“前輩說真我本我自我,敢問何謂真我本我自我?晚輩於徐無城初識沈師叔時,還與他修為相當,如今卻有天壤之別!想來是晚輩道心蒙塵,不明真我之意,還請前輩為晚輩解惑!”
“汝師證道神嬰,已然初得真我。此一事各家有各家的修法,簡祖師以天書三卷衍化金雞十二法,我的經驗卻不適合你。不過你既然開了口,我便大略與你說說,彼此互相印證,或許能有幾分感悟。”
哀無心道:“真我本我自我之說,是現如今修行道的說法,若是換做古稱,便是斬卻三屍。”
斬三屍是道家最為正統的證道法門,此證道非證元神之道,乃證混元無極大羅金仙之道,所謂混元無極大羅金仙,便是萬劫不壞的教主,重開天地的聖人。
三元道尊、釋迦二聖、媧皇聖母娘娘便是混元無極大羅金仙。
而其中只有三元道尊,是以斬卻三屍證道混元成就聖人。
修行道歷經四古紀元,天道不全規則損傷,證仙道已是千難萬難,遑論超脫天地證道混元聖人,不過斬三屍之法雖沒有分毫流傳,但其中可以借鑒的真意卻多多少少有些許保留。
所謂斬三屍者,眾說紛紜,而修行者之斬三屍,則是斬去心頭善念為一屍,喚做善屍;斬去心頭惡念為一屍,喚做惡屍;斬去自我為一屍,喚做自身執念屍。
三屍既斬,一念皆無,自然身與道合。
以真我本我自我對應三屍,本我便是善屍,自我便是惡屍,真我便是執念屍。
當然這只是想對比的寓意。
如今的修行人皆知仙道難成,故而絕大多數的目標都是證道長生,成就元神,與天地齊壽,與日月同輝,寄希望於滅世大劫來臨之前,有幸踏上大乘仙路,開天門飛升上界。
故而證元神者能得真我。
沈彥秋以不足百年之功比肩旁人千百年的修行,如今已然有了等同於金丹六轉的道行,要說他心中沒有驕傲自滿的想法,便是他自己也不相信,或許還會想着這般修行下去,元神境界已然是自家囊中之物,難免有懈怠之心。
修行只當勇猛精進,片刻懈怠不得,所以哀無心才趁此機會敲打一番,與他說真我最是難得。
執念若是運用不當,便是魔障,然則若能善加運用,那便是修行的秘鑰良方,每每能遇難成祥化險為夷,聚集天地氣運加持自身,坎坷化作坦途。
這一份執念,就是對長生的渴望,對元神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