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觀花 第八章 書生有鬱氣
此時天下入春三月天,都說二月春風似剪刀,三月春色,倒也美如畫卷,這綠茵茵的江山春色,象徵著江南道一位又一位文墨書生,開始了廟堂感慨,口頭上所吐露出的那些個文縐縐的詩情畫意,倒是真的令那些個粗人,覺得酸掉了牙。
若是聽哪個腐儒吟詩誦詞起來,就是吃下三大塊肥肉,也絕對會覺得香而不膩,這類以朝堂為中心,卻又無所作為的儒家門生,在廣陵江南一帶,一抓一大把。
青州之內,人流最為繁榮的青竹城,在那一條條縱橫的街道中心,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府邸,無需懷疑,這便是青郡城主府無疑,府內規模不大,但也談不上小,有着三進三間的規模,同樣有着主府大廳,廂房閨院。
白許行如往常一般,在書房內批改着諜報與徵文。
左手執筆墨,行雲流水般地在文帛上落筆,便是那在旁研墨的書童,都是瞪大了眼睛,欣賞着這賞心悅目的一幕,生怕錯過了一分一秒,一筆一劃,一絲一毫。
白許行放下筆桿,喚來府上護衛,讓其將這些告示、文帛,一一發佈且執行,並且於三月廿九,將全部的文案統籌交還過來,說完便開始了閉目養神。
護衛前腳剛跨出去,一名十二來歲的女孩,便端着一盤茶點進了書房,見那閉目凝神的白許行,輕聲地問道:“白先生?”
白許行睜開雙眼,笑着點點頭,招了招手示意其近前。
“白先生”的稱謂,自然是他囑咐的,整個青竹城皆是如此,白許行自認為“白城主”太過粗獷,對於他一個文人書生來講,心裏自然百無聊賴的有點不舒坦。
也許又是出於清傲使然,心裏更希冀被人喚上一聲“先生”,這可以說是所有讀書人所盼的。
白許行撫了撫女孩的青絲,笑着詢向道:“今日備了什麼啊?”
女孩看着茶盤,似白許行不知一般,細心的介紹道:“有炊坊大娘的紅糖酥餅,丁二叔打的糯團,果鋪孫姐姐的杏花糕和黃豆糕,還有我自己煮的茶,但沒有酒哦,聽管府爺爺說了,喝酒對身體是不好的,所以吧竹葉青換成了茶。”
白許行輕作驚訝地問道:“你煮茶?煮的是哪種呀?”
“你猜。”少女輕笑道,白許行端起盛有淡褐色茶水的玉樽,先是一聞,繼而一飲,細細品味。
“味道有些許清淡,像百丈山的烏龍,又有點竹葉青的滋味,甘苦回甜。”白許行自語道,
少女笑了笑,吐了吐芳舌,嬉笑道:“猜不出來了吧,嘻嘻。”
“哎呦!”
白許行用手彈了一下女孩的前額,嗤笑道:“真以為我不知道啊,不就是竹葉煮開拌蜂蜜嘛,未提榜前,白先生我天天都喝呢。”
“小白!”少女幽怨地從白許行的腿上下來,端起茶盤,也只有她,敢在耍脾氣的時候,這麼去喊這個威名赫赫的一城之主。
少女剛要轉身,白許行眼疾手快地搶過一塊紅糖酥餅,笑着揚了揚手。
少女膽大包天地白了他一眼,又抓住書童的手,向門外跑去,白許行故作大聲地問道:“上哪去啊?”門外只遠遠地傳來一句“要你管啊,餵豬不行?!”
白許行咬了口酥餅,其中溢出了鮮甜的紅糖,夾雜着奶香和谷糧的香氣,被送入了口中,配上那酥脆的口感,即便是白許行這種吃過皇庭奇珍的人,也是不由地點了點頭,繼而又笑着嘆了口氣道:“這種好東西餵豬?將來肯定是個不顧家的丫頭啊……”
整塊酥餅囫圇入口,白許行語調不清地自言自語道:“這妮子……還不就是來我這拐人的。”
白許行將桌案上的文筏竹簡,擺弄分類,整齊地放在竹制的架子上,輕手拍了拍袖袍,跨步奪門而去。
步至城主府園內右側的秀堂,此處本是上任城主,與其妻妾行魚水之歡的風流場所,對於如今沒有妻室的白許行而言,卻成了其飼養鳥雀的極佳“鳥籠。”
一道黑影掠至上空,慢慢向下滑落,一名眼尖的護衛大驚,大喝道:“城主小心,來人吶!有刺客!”
百來個護衛在數息間聚集應召,將還沒反應過來的白許行給“包”了起來,圍在中間,個個手握鐵鍛長矛,此時若誰有點小動靜,便會被百來把鐵予捅成蜂窩,死得不能再死了。
白許行高手舉右手,一隻烏鴉落在其手上。
白許行撫摸着它的毛羽,輕聲說道:“放鬆,只是個偷跑出來的小傢伙。”
百來護衛皆是神經一緩,白許行從袖中摸出一張銀票,遞給那大喊刺客的護衛,並拍了拍其肩頭,說道:“幸苦了,最近兄弟們都過於緊張了,這張百來的銀票,今晚帶眾兄弟去放鬆一下,開銷除去后,剩下的你們眾人平分,風花雪月的場所別去,另外,切記不可欺壓百姓,若被我發現,絕不輕饒爾等。”
“是!”百來護衛先是一樂,之後又嚴肅地答道。
白許行打開秀堂門,屋內烏鴉飛掠,護衛又將門關了去。
“白先生為什麼養這麼多烏鴉啊?這玩意看着就不吉利,真是搞不懂。”
“你管那麼多幹嘛,當然是喜好唄,不然你以為白鴉的稱號是怎麼來的,怪才就會有怪才的模樣,這是咱們先生的喜好,也是咱們這百姓的福份吶!”
“要我說啊,如果是我,就沒法和這種鳥雀呆在一起,頭麻!”
“你小子又不是讀書人,再說了,這青竹城主如果是你小子當,現在城外不曉得要餓死多少人呢,先生這種喜好,盡量接受就習慣了。”
“要我講,白先生對我們是好得不能再好了,百來的銀票啊!換做其他個主子,哪有對下屬這麼好的?不把人當成狗使喚就算好了。”
“可先生說不能去那種地方,好不容易有了金錢,卻得自持,這倒是件襠下憂鬱的事情。”
“獃子,先生是說不能去,但其他地方又沒說交代清楚,這不是理至易明嘛。”
“還是黃亥你小子腦子轉得快,哈哈……”
“好了,別廢話了,各自回去把守吧,先生的府邸若是出事,就愧對先生這般待我等了,到時候老臉都不用“擱”了,直接“割”了。”
……………………
白許行進屋后,屋內的烏鴉皆是停在棍棲上。
“出來吧!”白許行性格一轉,冷漠道。
一道黑影漸漸隱現而出,單膝下跪道:“校刀天衛府吳佳,拜見白少師。”
白許行慢步近前,右手從房內裝飾案桌上的劍鞘內,抽出一把利劍,緩緩指向吳佳,停在其胸前。
吳佳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慌忙地開口道:“大人……您……唔!”還沒等吳佳說完,劍鋒已刺開其皮肉,在其胸前輕輕划動,所過之處都緩緩滲出鮮血,不取其性命,但卻皮開肉綻,血液佈滿劍身。
房內烏鴉躁動,見血激性,紛紛撲向吳佳,啄其傷口,叼出一口一口的肉。
白許行不緩不慢地擦拭劍身,一邊將利劍放回劍鞘,一邊平靜道:“痛便喊出來,不過外面的侍衛便會將你釘死於此。”
“啊……大……大人,我錯了,大人。”黑衣校刀衛吳佳極力壓小自己的聲音,痛苦得直發冷汗,斷斷續續地小聲衰求着。
白許行輕打響指,正在啄食吳佳的烏鴉立刻飛回原處,眼睛卻是無比貪婪,的盯着吳佳的那血紅的傷口。
“楚籍手底下的校刀衛,都是你這種無腦的廢物么?大白天穿黑衣潛入我的府邸,你真當我的手下是吃白飯混日子的?哼!若不是我救場,你早已被鐵矛紮成蜂窩,差點壞我大事,夏朝之人,果真不可重用。”白許行漠然道。
而吳佳只是點頭默許,不敢出聲。
白許行從懷中抽出一卷竹簡,以及一張墨渲紙,囑咐道:“告訴皇帝,竹簡內的是四大藩王的統軍築守,以及人數佈防,雖說沒有太過深入的復刻,但也超過了五成的相似度,另外,這一屆行客的大概人選以及刺殺對象,我也已經羅列其中。”
“紙上畫的是邊關內部,近前修改的守陣,以及龍脈改道的走向,一併交與皇帝,還有,近來南唐有一股強大的暗流交涌,各大官員皆會被監察,連我也不例外,所以近日便不要再出現了,暗涌一過,我自然會發出消息通知。”
吳佳輕聲應道:“是!白少師。”
隨後便從腰間拿出一捲紙帛交與白許行,至於那紙帛裏面的內容,也只有這位白鴉一人知曉。
白許行將一個玉瓶拋予吳佳,輕聲道:“裏面是回春堂的妙春膏,塗一下傷口,如果下次再犯,就沒有此等待遇了,自己備好棺槨。”
吳佳點頭抱拳,從窗口躍出,隱沒了形跡。
白許行半眯着眼,將紙帛藏入懷中,輕聲一嘆:“這麼大的天下,我這經世奇才你不用,我也只能另尋商機,這怪不得我啊。”
“忠君事已蓋過食君祿,這座城,在幾年內由飢荒而繁華,也沒辜負了你給我的這一城之主的位置。”
“至於是去做那上陣攻殺,拔城倒塞的盾槍矛,我倒寧願做一柄真正隱於人後的抹脖刀!”
白許行一整衣衫,推開房門,見到那躲在樹下,吃着茶點的書童女孩,招了招手喊道:“死妮子,給我留點啊!”
少女聞聲望白白許行,匆匆收拾物什,端茶盤,拉住書童的手,又跑開了……
只在原地留下一小杯竹葉蜂蜜茶,白許行輕手拿起,小飲一口,又看天空,大笑入屋而去。
寧做抹脖刀,不當盾槍矛!三言兩語,道盡了一位書生下筆的可怕之處。
野史之上談及這白氏書生,誰都不會再接上那一句,“百無一用是書生”,而是書生筆下,有着三尺劍身可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