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觀花 第十五章 點兵
在這天下棋盤之上,不乏有着勢均力敵的獅虎之搏,如同將帥對對局,似黑白二子,此消彼長之下,總會有擅長猛攻暗搗的一方,率先打破僵局,兵家以力權橫,以武為尊,是謂勇戰派,夏朝的楚大將軍,便是此派別中,一吼抖三抖的大人物。
相反,那察天時,觀地利,附人和的謀戰死敵,又是不同戰派,生在此世廟堂的巨擘武夫,邊界線一帶,自然是要擦出火花的,誓無一死必不休的結果。
然而,為了擴充己方的領土實力,兩方大大小小對峙了數百甚至上千場大小戰役。
隨着兩國修整的開始,雙方的後勤,經濟與兵力,也逐步開始了大跨步地飛躍,兩國之間的戰役規模及次數,也在不斷擴大,而兩朝大將所封軍領王的疆土,楚州與徐州,也成了交戰炬目的“聚焦點”,備受世人關注。
楚州西部的東南角,一所規模宏大,四面鑲嵌着玉苔石的石堂院壁,一所質樸又輝煌的梁王府,便映入眼帘,而這也算得上是整個南唐的藩王中,最為整潔卻不琅目,闊大而不富麗的府邸了。
王府位於近水升台處,取的是枕山臨水的五間四進大規,鶯蝶並舞,綠樹林立,閣樓規模佈局工整如一,工藝精良,由雅廳,書閣、議審間、前院,後院以及側房組成,俱相交聯,又互不干涉,看着頗令人舒心。
王府後院一陣鶯歌,鵝卵石圈鋪成的小路,加上溪泉的飛濺叮咚聲,在綠柳的陰蔽之下,彰顯了令人心肺沁沁的舒暢,時不時隱有陣陣清風飛徐而過,令人一陣心神清靜,雖比不得宮闕萬千的皇庭,卻別有風味。
自上而望,便是桿欄式裝扮的後堂,一條由檀木砌成的馨香踏廊之上,坐着一老一壯。
壯年人炯目有神,相貌神詡,一身白衣便裝,忙碌着煮酒,此人自然是南唐唯一一個手握重兵的外氏藩王,有着“兵仙神帥”之稱的淮齊無疑。
“國老,這楚州名釀,您可得嘗嘗了,咱那京城雖說也有,卻也不如本地來得有勁頭。”
李玄機頗有些淡漠,不過也點頭回應,接過淮齊斟的一杯羅浮春,小飲一口,輕聲說了句:“這楚州羅浮,也和皇宮供的羅浮春一樣嘛,品不出有多少差異。”
淮齊笑着搖了搖頭,嘆道:“國老此言差異,既到楚州,這羅浮春,倒也是喝得一口名頭。”
“淮大將軍說的是啊,這羅浮春在楚州賦得盛名,於盛名之地暢飲,滋味確實是有所不同啊。”
兩名衣着華貴的男子,皆是從大堂門邁入後堂踏廊,二人便是兩大親王,原吳越與南漢地界的執掌者,與當今天子,也算得上國戚表親了。
這二人之所以能一統封地青州,正是淮齊掌兵滅了自立的吳、南,才有了二人稱王賞封的疆土,因此廣長王,梁王與漢王的交情,算是頗為要好。
而方才回話嬉弄的,正是那廣長王李廣蘭,而漢王孫密,則跟在這位表兄身後,笑着點頭。
三人拱手相拜后,便是一屁股坐下,而李玄機則是閉目養神般坐着,對於小輩的相見行禮,自己默受就行,也不必回這個禮了。
淮齊輕笑着說道:“趁着邊境尚無戰事,今日又與諸位相聚一刻,此便小飲一把吧,這珍藏許久的羅浮,滋味絕不比其它美酒遜色。”
孫密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將侍童斟在自己身前的滿杯浮春,一飲而盡,一股辛辣苦澀瞬間刺着舌上的味蕾,反襯出的,只剩僅有的一股甘醇酒香瀰漫口中。
李廣蘭讚歎道:“淮兄啊,這羅浮春與那壇底那酒碴,真乃絕頂之配啊!”
李玄機聽了此言,瞪着淮齊笑罵道:“臭小子,還真有一套啊,怪不得方才這酒味確實不怎麼樣,我老人家喝個酒,都被你擺了一道。”
餘下三大藩王皆是大笑不已,輕斟了一杯又一杯,幾番輕扯閑聊之下,那小壇羅浮春,也終究難逃飲盡的結局,而“茶思”之後,也當是“飯想”之局。
三大藩王及國老,轉至了議審間議事。
梁王淮齊開口說道:“此番勞煩三位一敘,皆已明曉事理,我四人執掌青、楚、明三州,疆城之廣,資之富繞,除皇城外直超各郡城,位列之最。”
“如今的天下便如一盤弈局,皇上更是知曉居中氣數,楚籍的重騎,不止一次想舉兵鑿陣而下,而今三道戰局防線,由我四人把握着,我想知曉三位的想法如何。”
李玄機從沙盤上拔下一令旗,插在了楚州與徐州的交界,輕言道:“老夫想合併於一點,大夏那姓楚的臭小子,這些年無數次想縮短兩遼戰線,企圖引重兵擊潰大梁第一防線,這等勇戰法確是令人無法估預,兵精將強方面,這麼些年來,還能輸了去?”
李廣蘭輕輕皺了眉頭,搖頭說道:“楚籍縮短防禦戰線,是為了少去小戰,多儀仗大規模戰役,給自己創造戰機,好似從大夏傳出,便有口頭相論,出自其帳下毒謀王隧之手,這也恰好是他楚籍求之不得的領兵風格,這件事,我想各位不會沒有耳風。”
孫密繼而補充道:“的確,雖在兵精將勇方面,我朝不遜於大夏,但兩遼之界尚有險勢之阻,他們舉步艱難,便是我們的優勢,霞州一代平原廣闊,他們又極善重騎沖鑿,對碰起來,實屬下策。”
孫密又看了一眼淮齊,認真說道:“何況三州相濟,大將軍您手中的步軍拒馬陣,實力尤為精悍,囤守楚州本便輕而易舉,加上那一萬機動性極高的白羽輕騎,如今青州交戰點,在三州中是最小的,雖兵力不精,卻在後勤補給這一塊,有絕對的自信打持久戰,當下明州有國老及北漢王坐鎮下,也暫可壓住大局,倘若收縮戰線,會不會太冒險險了?萬一……”
淮齊點了點頭,步至沙盤前,拔出一展令旗,在手中把玩,眼神卻始終盯着沙盤西偏西北一帶的戰線,彷彿在審視,也像在苦思。
李玄機終是開口回應:“此等顧慮,老夫自然明白,除開楚州有絕對的鎮守力外,其餘兩州,零零散散加起來,也有小十萬精銳軍,若是合整之後,將出現空缺,但戰線一但縮短,大夏也逃不過會出現兵力間歇的空檔期,兩兩相環相扣,其實風險不會太大……”
李廣蘭依舊緊皺着眉頭:“李老!你要清楚,一旦兩條戰線開始縮短,夏朝楚軍也將開始收縮,精兵到時相擁一團,便無異於全面開戰,介時拼的便是財力、兵力、氣運等一切集一體的國力,青州靠南近年發展尚稱得上是小繁榮,而連年處於戰鬥狀態的楚、明二州又是如何?”
“不僅如此,焦聚點一旦展開,那可就收不回來了,縮短兩遼戰線如今尚不可行,我比較支持生息之策,我朝人口經商方面,要強於他大夏數倍,連番積累下去,屆時全面開戰,也不會懼了他。”孫密揮揮衣袖,在這場對戰後的大勢,做出解析。
淮齊點了點頭,走進煮酒台,將溫好的春酒舀了四陶碗,各是一人一碗,小飲一口后對孫密說道:“漢王,夏朝雖經濟周轉不行,但其軍械武力及軍隊體質,卻高超不已,而其內政主臣,想來也不是簡單的人物,一味生息,並不是好法子。”
李廣蘭也是連飲了好幾口酒,疑惑道:“按梁王的意思,我等難不成只有主攻這條路,才算是正路?可萬一前線戰機不利,縮壓了邊區戰事,豈不是得不償失?這可是兵行險隘處,一着不慎,滿盤皆輸啊。”
李玄機見淮齊淡笑自容,也不免作出疑惑,雖主攻是自己主張的,但僅是一個試探,兩大親王所言所語,雖皆是生息,但所慮卻是不假。
梁王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戰線不利這種話,對其餘雜牌將領說還好,在我面言語,皆是庸人自擾罷了。”
“雖然南面戰線會有所壓迫,但我在戰線上撐起這麼多年,早已對夏朝瞭若指掌,其戰線儲資,絕無可能強於我們多少。”
“既然主攻不,生息亦不行,不妨以戰養戰,以謀制勝,勇戰雖可強勝制敵,多爭多變,但戰火一旦燃起,絕不是以勇取勝的,天時、地利、人和,以謀三利而戰,更為高明。”
李廣蘭淡笑了一聲道:“哦?那敢問梁王,此番弈局,如何個謀戰法?”
“逞天時,阻敵之不備,佔地利,攻敵之所短,揚人和,以戰養戰,攻防間,資金損耗及糧食補給嘛,還有三年時間儲備,暗渡陳倉這種拔力之戰,還須各項因素調配,各位大人,覺得可行否?”
李玄機眯着眼,一飲手中春酒:“以戰養戰,攻防中定勝負么?有意思,既是彌了主攻的休息養氣方面不足,也彌了生息方面的攻戰消耗不利,兩位又作何見解?”
“既是如此,倒也可行,不過梁王如何個以戰養戰法?”李廣蘭與李密同時疑惑道。
“戰資儲備,軍械鍛制,以及精城固池,在三年內主備好便可,至於怎麼打嘛,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不是紙上談兵講得清的,但此期間的小規模戰,並不能停,我想各位若是真明白,便可回著手準備了。”
三人面面相覷,皆是一笑,點頭走出王府大門,梁王一路相送直至上了馬車,方才輕步着自行回去。
對於這內部的內憂,淮齊比誰都要清楚,只不過自己有仗可打便行,只要盡一個王候最大的本分即可,至於方才三人如何在三年內着手準備,盡忠盡職,便也不是自己可管的了。
離開王府的李玄機,抬手拉開馬車的帘子,看着天外的暖陽,面色蒼白道:“大哥,果然還是被你說中了,就讓我看看一年後那禿驢,究竟有何能耐吧!”
古語有曰:“天機不可泄露也。”
玄機玄機,恐怕一輩子也是無法參悟其中的種種內幕,不過所謂天機,還不是人說出來的?
沙場秋點兵,點時在秋後,不是秋後螞蚱,而是殺人僅在頃刻的快刀螳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