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再活一次,如何?
“暫時停一段時間吧。”陳思源看着實驗室里放着的幾支瓶子,眼神冰冷得讓人心頭巨震。
“先生,我能做出一支一模一樣的!”丘蒼夷臉色灰白,死死的盯着陳思源的眼睛,不安的狀態讓他嘴角一抽“請相信我!”
半空裏響雷轟鳴,烏雲盤旋在一寶村層層疊疊的山頂,一道閃電劈下來,一簇冷氣隨上而下,瀑布般的密雨而下。山外有山,很難得的顯映出那些隱藏了千百年的真實形態,余光中映襯出陳思源一雙掛滿血絲的眼,讓旁觀的人向後退了兩退。
他轉臉看向我,安撫道,“奶茶,你去偏屋等我,我要與你丘伯伯打一架。”
我若還是五年前那個小姑娘,尚需擔幾秒的心,現在早習慣了陳思源的語風,除了在馥汀蘭面前,他向來高傲的樣子隨便一個姿勢都甚仰視着眾人,打一架也不一定會真的動手,只他怕是不想讓我看到罷了。
屋內就只剩陳思源和丘蒼夷兩人,門口站着陳思源的兩名助手。半空又一聲驚雷的瞬間,將這裏的天空污成了慘灰,而後的傾盆大雨降這裏的泥土混成泥漿,歇斯底里的滲入更深層的地面。
幾明幾暗,讓丘蒼夷從虛驚里清醒過來,緩過來時,陳思源正將一支瓷瓶握在手中,輕輕掂量着。丘蒼夷這才想起什麼,走上前兩眼含着淚光握住了陳思源的手,啞着嗓子喚着,“先生,請相信我,這次的作品留給我做個紀念,別再砸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建這個手工窯基地嗎?”陳思源在邀請丘蒼夷加入后,只稍微的滲透過有關於永生組織的隻言片語,然幾年中,他一直讓丘蒼夷幫助他擴大手工窯,卻從未真正將核心的機密告訴過他和任何人。本是俠肝義膽的好時機,卻幹着毫不相干的活計,大抵不過是高額的收益和那誘人的名頭,但丘蒼夷總隱隱覺得事情並是不那般簡單,陳思源的面貌與他所知,卻不成比例,甚至他懷疑過陳思源究竟是誰,儘管很快打消這樣的猜想,也不過是因為謹慎。
誠然,一切都是猜忌,但也令這幾年過得着實提心弔膽。彼時丘蒼夷冷靜了許多,靠着冰冷的石桌道,“如今我得到了您賜予的榮耀,對於我來說只能沉睡而已,不過,每走一步我都知道,我無法預估我的未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成為您的棄子。”
陳思源沒道理不欣賞眼前這位,然而人終有曲終人散,是否能夠成為永恆不變不過是時間罷了,果然,他便說了,“這個世界上有兩樣可遇不可求,‘永生和真愛’,對我而言其他都是身外物。”陳思源並沒有動怒的打算,畢竟這些人的才華對於他來說不過是消耗品罷了,可是丘蒼夷,他卻並未想過放手,他不想掩飾什麼,“然而人類卻都要用身外之物去換這兩樣,結果大多求而不得。”想到此處,陳思源微微翹動嘴角,他得意於自己的手筆,因此他悄無聲息的令撫國那端幾年內斷了一樁流轉了近百年的生意,並一切都將掌控在自己的手上,他並不吝惜將那些錢賺進自己的兜里,也並不打算繼續隱藏自己的想法,能讀懂多少,也全憑丘蒼夷的悟性,這也是他能繼續跟着他的唯一條件,“對於我而言,要的只是牽制這裏所有的手工藝人,踏平境內外的相關產業鏈條,我圖的是財,換得的是生門,你可懂?”
丘蒼夷的確有些本事,然而幾年裏也幾乎被陳思源消耗得差不多了。陳思源積攢了足夠的品類,足足夠扶國最大型的拍賣行連續拍賣二十年,丘蒼夷幾年內飆升成為行內人盡皆知的品評大師,名望即便斷送在這裏,一生也不算冤。
“也就是說,什麼永生計劃,都是幌子,您只是想要這些東西?”丘蒼夷站在一道閃電的盛光中,急急地問。
“我會保住你的名望,卻不想給你更多的機會做這些小玩意兒了。”陳思源捏着手中的小瓶,認真的看了一會兒。
那支瓶子到底是落在了地上,陳思源撿起一塊碎片,就像一柄小刀生生握在手中,在一道閃電掠過時輕輕揮動過去,在丘蒼夷尚未反應過來時,他的一隻手被削斷了,只連着絲絲的手筋,那處有東西噴出來,濺起一大片血霧。
先前還急切問着問題的丘蒼夷此時卻沒了聲音,空氣凝結時,門外的兩名助手已悄無聲息的走過來,一個用手帕輕輕的捂住了他的嘴,一個拎着醫療箱為他包紮。那紗布如飲血般瞬間被染紅,半盞茶的功夫,他的手被縫合好,並包得十分工整。
“丘先生,以後在做瓷器的時候,千萬小心,你這隻手保住了,但恐怕此生你的成績止步於此,我很為你痛心。”陳思源捏着一杯茶,輕輕送進嘴邊,“你的位置永遠是本世紀的泰斗,直到你壽終正寢,你都是我的人,我會保你平安無虞。”
“謝謝您,先生。”丘蒼夷被打了止痛藥,勉強難辨他瞬間遇見的變故,雖全身還很僵硬,但顯然他明晰知道,對於陳思源來說未取他的命,已然是對他最大的寬恕,他費力地盯着陳思源,眼角的淚擎在一處,終於流了下來,跪在了陳思源的腳邊,“先生,您是要徹底棄了我?我是忠誠的,不要棄我……”
“我說的永生計劃是真實的,沒有背叛我前提下,你仍是我的核心成員,在十年內,幫我培養一個你的接班人。”陳思源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丘蒼夷,用手指擦了擦他眼角上的淚水和滿臉的血污,臉色比對面這個剛失了血的人還要白上幾分,“或許我可以給你一個永生的機會,替換掉你這副不中用的殼子。”
丘蒼夷眼中的絕望之色瞬間被頭頂上的一道閃電劈得粉碎,眼神迷亂,“先生,您的意思,我的手能好,我還能活一次是嗎?”
陳思源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一個人對於永生渴望而心神錯亂,方才那番話讓丘蒼夷太用力,牽扯到了手部的傷口,本在當時不覺如何,現在頓覺疼痛難忍,胸中好不容易平復的血氣又涌了起來,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怕嗎?”陳思源面色凄涼,用手帕擦着手指,溫聲問着。
丘蒼夷眼中的淚再次蓄出了老淚,澀然咬着牙搖了搖頭,卻還笑道,“即便噩夢纏身,老朽也在所不辭。”
“並不是再活一次,是只活一次就夠了。”陳思源面上瞧不出喜怒分毫,說話也從來尚未盡興,將茶水繼續喝了兩口,放在了桌案上,便提起了腳步。
丘蒼夷知道陳思源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但是對於永生這樣的大事落在自己頭上,他始終不敢相信。陳思源規矩立得很嚴整,儘管他十分震驚,也只能望着陳思源經輕身離去,他能做的只能是沉沉的撐着,而後謹慎的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