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一下

八卦一下

日上三竿的時候,季荷花才從床上爬起來。拉拉身上破舊的衣服,穿上露出腳趾頭的黑呼呼的鞋子,抖了兩抖,隨便鋪了一下床鋪,這才瑟瑟地走出房門。

外面卻是一片明媚的陽光,樹上的枯枝已經抽出了一些嫩綠的新芽,間或有幾隻小鳥在天空中嘰嘰喳喳飛過。屋前的空地上,一隻公雞正追着兩隻母雞滿地跑。

想到哥哥出門前隱約在她耳旁說過,廚房裏有給她留下的粥,荷花摸摸乾癟的肚子,汲着快要脫跟的鞋摸到廚房,亂糟糟的廚房裏,一口大鍋架在灶上,鍋里果然有一碗煮的得稀爛的粥,還有一個煮熟的雞蛋。

荷花連忙把存雞蛋的罐子取出來,用手一摸,裏面只剩下四個雞蛋,而昨天數的時候明明還有五個。

好東西都給她一個人了!

荷花嘆口氣,剝了雞蛋殼,就着那一碗湯湯水水的粥吃下去。覺着有些力氣了,看看天氣不錯,把髒兮兮的被面以及要洗的衣服都裝在木盆里,又從灶下拿了幾把草木灰,端着盆就去了後山的小溪。

這裏卻是季家村眾人洗菜洗衣的去處,荷花到的時候,已經有十來個小媳婦大嬸子各自佔了地方,一邊漿洗一邊說笑了。

荷花找了一處水深且清澈的地方,用腳試試下面的石頭還算穩,就把木盆放下來,接了水,把草木灰裹在衣服上,拿木棒槌槌,再用手搓搓。

條件就這樣,有件衣服穿就不錯了,哪裏管得有多少個洞,洗得干不幹凈?

不過,哥哥季均這一件,已經破得不像樣了,難為他還要穿去村裡學堂,回家后給補一下吧。

還有,大嬸們的話題也挺有趣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何況,這裏一溜地排了十來個女人?

“二嬸子,聽說昨天你家大柱和人算賬,六錢一斤的糖,到叫他佔了好大一個便宜,十個銅板買了一斤半回來?”一個小媳婦一邊槌着衣服,一邊抿了嘴笑。

那二嬸子大着嗓門罵回去:“大柱一個孩子,哪裏算得清十個銅板一斤半糖還得找他一錢?倒是聽說你家公爹每天打酒,花錢就像地上撿來的一樣,酒鋪老闆數着可樂了。”

那小媳婦臊得滿臉通紅,低頭不吭聲了,旁人一陣清脆的鬨笑聲,只聽得一個人說:“二嬸子,人家新媳婦呢,再厲害也不敢去管公爹的酒錢。”

又一個人說,“要說厲害,咱們季家村,除了二嬸子,就數那個寡婦西施了。”

“什麼西施?不過一個潑婦!昨天還見她拿着一個大掃把趕着他家小子打呢!”

“那小子也是個不爭氣的,十多歲了還只會到處打架鑽洞,沒個正經。可憐了劉寡婦,一心靠着他呢。”

“劉寡婦會賣豆腐呢,每天都要給縣裏的館子挑一擔過去,一月下來,也能有個三四分銀子,尋常男子都比不過她,倒是使得好手段。”

“只怕她死了的那個,墳頭上什麼時候都長着綠油油的草呢。”二嬸子說完,和眾人撲哧一笑,轉頭現荷花,笑嘻嘻說:“荷花,前幾日不是才掉到水裏,今天怎麼來洗衣服了?”

荷花抬起手腕,輕聲說:“二嬸子,我給爹爹和哥哥洗衣服呢。”

“荷花倒是懂事了,你們兄妹倆沒個娘,也怪可憐的。村頭西施給你做娘可好?以後天天有豆腐吃,也不用你洗衣服了。還可以多出來一個哥哥,再和人吵架,就不會被推倒水裏去了……”

荷花滿臉黑線,那個劉寡婦,因着死了丈夫,一個人帶著兒子,又有幾分姿色,就有人上門去鬧事。劉寡婦艱難度日,平日裏不免潑辣一些。別人雖然看不起他們孤兒寡母,但被她大掃把轟出來幾個人,又聽她叉腰在門口指桑罵槐地吼了幾回,那些懷了心思的倒也不敢輕易去惹那西施。

一來二去,那劉寡婦、二嬸子並村裡一個新婚就在婆婆跟前摔碎了茶盞的小媳婦,被人背後活靈活現地說三隻母大蟲勝過村頭兩隻石獅子。附近幾個村子都知道季家村有這麼三個鎮村之寶。

荷花她爹卻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她娘死了五六年,因為家裏窮,又帶着兩個拖油瓶,也沒有好人家的閨女願意再嫁過來,他就一個人磕磕碰碰地拉扯着兩個孩子,平日裏連大人並小孩都少不了受人白眼。

荷花對那劉寡婦到沒有什麼心思,只是這個二嬸子,才說劉寡婦在縣裏偷人,連他死去的老公都要揪出來取笑一番,轉頭卻對着她這個小姑娘說要她爹和劉寡婦湊做一堆,這也太欺負人了!

扭頭一笑,荷花甜甜地對着那二嬸子說:“二嬸子,我有哥哥了。倒是我這些天病着,昨天才聽說,二叔幫劉嬸子修房子的時候說,不要她的工錢了,給幾塊豆腐就成,還說要大柱哥認了劉嬸子家的成子做弟弟呢。”

這件事,卻是荷花昨天下午聽那三隻母大蟲之一的季阿牛的媳婦說的,聽說為了這個,二嬸子還在家裏大鬧了一場,直喊着說要把二叔的手腳剁了拌豆腐吃。

本來是已經過氣的笑話,這會兒被荷花拿出來一說,周圍的人都捂了嘴偷笑,二嬸子氣得臉上青青白白紅紅的,卻是不好和她一個小孩子作,回頭看到一個人端了衣服來洗,又笑着說:“荷花,你沒娘,人家都要欺負你呢。你大海叔家的兩個小子那天推你入水,你可是差點死掉了。”

荷花還來不及開口,那個新來的已經“嘭!”的一聲摔了木盆,“二嬸子,荷花可憐,我平日有什麼也要給她一點的,就她腳上那雙鞋,還是我……納的呢!小孩子吵吵鬧鬧,沒個輕重,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你怎就說我欺負她一個沒娘的孩子了?荷花都已經能來洗衣服了,我家那兩個小子讓我和大海打得現在還在床上動不得呢。”

荷花想一想,家裏那隻公雞還是這個大海嬸子家拿來的,遂笑嘻嘻說:“嬸子,我知道你疼我。爹爹也說要好好謝大海叔呢。那天我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聽得你說給我送了好大一隻雞來補身子,還說等我好了,再給我送一隻老母雞下雞蛋吃呢。小寶哥哥和阿齊哥哥什麼時候好啊?我以後還和他們玩。”

大海家的朝二嬸子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笑笑說:“荷花,你家去,那兩個臭小子以後再欺負你,嬸子打斷他們的腿!”

荷花心滿意足端着盆走了。遠遠的,還聽有人說,三大爺家那個送去縣裏喬府做丫頭的閨女生了個兒子,被抬舉做了姨娘,一家子人如今都拿鼻孔來看人、橫着走路了。

想自己前世大學畢業沒多久,就和同樣農村出身的男朋友奉子成婚,不想第一胎生了女孩,婆婆臉色就不好了。花錢打通關係,好不容易弄個准生證,第二胎懷上的時候,偷偷做B,一檢查還是個女孩。想要打掉,卻是心裏不舍,醫生也說,以她的體質,如若流產,以後很難生育。這下子,連一向好言好語的老公也漸漸冷落起來。

其實,他們結婚才不過三年而已……

生男生女又哪裏是她能夠控制的?

那些甜言蜜語、海誓山盟甚至一條生命卻都比不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思想。

也是,幾千年傳下來的“倫理綱常”啊,這不才穿越就遇到一個母憑子貴、雞犬升天的例子嗎?

只可憐她的女兒,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要一直是自己媽媽帶着,倒不用太擔心……

唉,還是想想自己,現在怎麼過吧。

看着如今屬於她家的幾間破屋子、一個老實的莊稼漢爹爹,一個還不懂事的哥哥,荷花搖搖頭,朝着大開的門就踏了進去,吸一口氣對自己說:“荷花,現在你家出門不用上鎖,連小偷都不會來!但以後,一定要混個地主婆當,要家有餘糧,天天有肉吃,有三四個僕婦丫鬟。嗯,朝着農夫、山泉、有點田的目標努力吧!”

……

完誓,晾好衣服,給家裏收拾收拾,捉了幾條蟲子,剁一些青草葉子拌一起餵了三隻雞吃,再到床上躺一會兒。

醒來的時候,已經日暮西沉。

老爹回來了,去學堂的哥哥也回來了。

大海家的兩口子也來了,捉了兩隻雞,還拿了兩雙鞋,兩尺布來。老爹正推搡着說不要呢。

這可是原來的荷花差點掉命,今天她又故意恬着臉裝憨才討來的!

荷花連忙跑出去,把雞抱在懷裏:“爹爹,這是母雞能下蛋呢。等以後孵出小雞了,我們給嬸子家送三隻小雞還過去啊!”

大海家的伸手在她腦門上揉了幾下說:“你倒是個機靈鬼。同哥,都是鄉親,他兩兄妹又沒娘,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替他們兩兄妹打算啊。再說了,都是我家兩個小子調皮,荷花身子還虛着呢,你可是還在怪我們?”

“不不不,海兄弟,海弟妹,這是你們客氣了,荷花已經好了……”季同連連擺手,看荷花抱着兩隻母雞不肯撒手,兒子又眼巴巴盯着新鞋子和那兩尺布,終究嘆口氣說,“也是我沒用。”

大海家的本就是早上被荷花激來的,正心疼這些東西呢,只胡亂說了些話,就肉疼着走了。

荷花和哥哥滿心歡喜把鞋和布收好了,又把兩隻雞各綁了一條腿關在籠子裏。回頭看她老爹一身的泥還沒洗掉,臉上又滿是愧疚,忙上前撒嬌說:“爹爹,你去洗腳,我和哥哥來做飯。晚上打雞蛋湯,爹爹和哥哥都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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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夫-山泉有點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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