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勝

連勝

第二日一早,相國府的比武選士繼續進行。

朝陽隔着淡淡的雲流灑下清涼的溫度,宣武場上人潮起伏,在民生日漸艱難的大晉朝搏一個禁軍的前程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宮勝在騎戰甲字場等候的百無聊賴。場上兩名參試的騎士正策馬廝殺,只可惜兩人馬術平平,僅僅是騎馬打仗而已。二十幾個回合一過,兩名騎士分了勝負,勝的一臉驕傲,敗的一臉落魄。

等了許久之後,終於聽到武官大聲念道:“建業宮勝對趙國夔安!”

終於輪到了!宮勝心裏說著,他舒展了一下筋骨,早站的麻了。

宮勝先去武官處領取了一桿馬槊,槊鋒已經被換作木刃,並且木刃也是圓滑的鈍刃。

宮勝隨手掂了掂那槊,分量倒是不差。除了騎戰用的長槊,參試的人還可以領一件半身一面甲用作遮護,騎戰不比步戰,借了馬力的長槊就算是換了木刃也一樣能夠傷人。

宮勝卻沒有着甲,他只是緊了緊箭袖,然後把槊倒搭在肩上,流露出沙場老卒的從容氣概。

領取了比試兵器的宮勝放眼看了看對面,他的對手那位來自河北趙國的夔安,人大約三十上下,一張國字臉,高顴深目鷹鉤鼻,雙眼炯炯有神,一臉大鬍子顯得略有一二分張狂。一身深灰的樸素布衣,挽起了袖子露出一雙肌肉糾結的小臂。

夔安雖然報的籍貫是河北趙國,實際上他卻來自西域車師國,是正經的塞種人。自車師來到中土路上賊寇眾多,夔安本身沒什麼錢財,只能靠着給商旅當護衛換吃食,他來中土的路上殺馬賊過流沙說是千里行軍身經百戰也不為過。

宮勝看見夔安提了木槊之後隨手一抖,修長的槊桿便劇烈顫動。

宮勝笑道:“粘勁。”

夔安只是簡單的一抖槊,宮勝就從他的動作上看出了他持槊那一抖上用了粘勁。

宮勝轉身上馬,配給宮勝的戰馬伏跪在地,宮勝抬腳一跨到它上面,戰馬就四蹄發力站了起來,足見禁軍戰馬訓練有素。對面夔安也上了馬,他對着宮勝冷冷一笑便催動馬蹄向著宮勝殺過來。

馬蹄聲從細密到激烈,戰馬衝擊片刻間便是百步,夔安大喝一聲“中”刺出了手中的長槊,宮勝也探出長槊穩穩的格下刺來的長槊。一聲輕響,兩桿長槊卻不分開,夔安手上運勁粘住了宮勝的槊,他發力試圖帶偏宮勝的長槊,然而宮勝穩穩的持槊,夔安預想的后招完全無法施展。

隨着兩馬交錯,夔安一邊與宮勝角力,一邊試圖使出一招回馬槍。長槊緊緊貼在一起,夔安一聲大喝“走!”,長槊依然被宮勝緊緊的粘住完全無法進行招式變化。待到兩桿槊分開,已然是兩人踏馬遠去。

夔安再看他對面的馬上黑衣青年,只覺得實是勁敵。“也罷,就和你分個高低!”夔安心底一聲低喝,然後便再次策馬上前廝殺。馬蹄聲如鼓點敲打地面不休,四周人群疾呼吶喊,夔安充耳不聞,他的眼中只有宮勝。夔安手中的長槊再一次刺出,在空中颳起刺耳的風聲,一瞬間兩槊再一次交錯。

“要的就是這個!”夔安一聲低喝,他這一次並不像之前直來直去,而是策馬略略劃了一個輕微的弧度,馬蹄第一聲響,長槊先是壓向宮勝意圖刺宮勝胸口,馬蹄第二聲響,長槊粘着宮勝的槊回還后甩指向宮勝胯下戰馬,馬蹄第三聲響,夔安手中長槊又是一轉反又殺向宮勝腰肋之間。

“好一個一波三折!”卻是宮勝開口喝道。馬上用槍的人能使出粘勁就可以算是登堂入室,而能夠使出“一波三折”則算是三甲及第了。首浪、折浪、回浪三段勁力變化極見功力,是馬上殺敵第一等的功夫。

夔安咬牙不語,第一波首浪還是撼不動宮勝倒是在意料之中,第二波折浪長槊由前向後發力依然被宮勝穩穩壓制勉強也可接受,第三波回浪在舊力已盡的情況下長槊用力再度變化方向幾乎可以說是神來之筆,卻依然徒勞無功,對手的本事已經不問可知。

“你也接我一招

(本章未完,請翻頁)

!”這一次是宮勝大喝策馬殺來,夔安狠狠一咬牙也策馬迎了上去。對面的宮勝也是一槊刺來,和夔安之前的路數大致相當。夔安心下微微一怔來不及思索,手上的長槊已經和宮勝刺來的槊交錯。

“呵!”夔安口中低吼,槊上傳來強勁的力量直直壓向自己,兩槊相交后那勁力纏綿不絕,正是粘勁。接下來怕就是粘勁中的絕技“一波三折”了,果然宮勝撥轉馬頭並不脫開戰圈,同時長槊上傳來截然相反的力道,這是“一波三折”的第二浪“折浪”,宮勝的槊鋒指向了夔安胯下戰馬。

“這可贏不了我!”夔安暗道,他雙手持槊穩穩的抵禦宮勝長槊上傳來的力道,然後槊上傳來的勁力再一次轉向,是“一波三折”的第三浪“回浪”,三段力道之下夔安只覺得異常吃力,不過他覺得這“一波三折”還奈何不了他,他穩住手中的槊等着“一波三折”的三浪使完。

按理講此時兩人力道用老,三浪一過兩桿槊自然應當分開,然後兩人重整旗鼓再戰。然而在夔安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間隙,長槊上再次傳來逆轉的強勁力道,宮勝的第四浪不期而至。

“這是。。。”夔安急促的驚呼,他手中難以持穩長槊,只能被宮勝的槊粘着繼續絞殺在一起。然後是第五浪、第六浪、第七浪,夔安的長槊被宮勝牢牢的粘住,夔安試圖奮力掙脫,一次次翻轉的勁力讓他疲於應付,哪怕是雙手也逐漸無法穩住長槊,終於在宮勝第八次扭轉長槊后他再也拿不住自己的槊。

“當”一聲響,木頭的槊鋒敲在夔安的護心鏡上,短暫的衝擊力讓夔安一個趔趄險些被打下馬去,沒了主人的拼殺操控,馬匹小跑着分開。夔安再次在馬背上坐穩,長槊已經在方才的爭執中脫手,耳邊傳來武官宣佈勝負的聲音“建業宮勝勝!”

夔安看着不着片甲一身黑色長衫的宮勝忍不住摸着護心鏡嘆道:“好一個無限流。。。”

在很多年前,夔安學粘勁的時候,教他這門功夫的人就告訴他,粘勁練到一波三折雖然厲害,但還不是最厲害的。粘勁的最上層境界叫做“無限流”,是如潮水般千百次變化勁力的用勁技巧。

夔安認真的看着一襲黑衣的宮勝,他要牢牢記住這個能使出無限流的對手,雖然這一次他夔安敗了,但下一次他遲早要贏回來。

鼓聲很快再次擂響,武官忙着繼續主持下一場比試。

宮勝得勝后沒有慶祝,他匆忙離開騎戰的賽場去往步射場地。趕到步射賽場一看,運氣卻是不好,已經被輪空了。宮勝搖頭嘆息:也不知是便宜了哪些人。

之後宮勝又趕去步戰的賽場,方一尋到丁字擂邊上,就見戴淵、陶侃兩人守在擂邊。戴淵首先迎上招呼道:“應龍你來的正好,再晚一步怕就要被人輪空了,下一場就是你。”

此時場上比試的兩人正打的熱鬧,兩人拿着木劍劈砍捅刺各有章法,再不是初試時濫竽充數的路數了。不一時,兩人分了勝負,就輪到宮勝上場。

“義陽王如對建業宮勝!”武官大聲念道。

宮勝向武官討了一柄木劍就瀟洒的上場了,四周自然又傳來圍觀人群的私語聲,“這人是啥子意思?”,“一會兒他就該後悔了”,“太驕傲不好”。

宮勝聽着人們的話語,嘴角劃過細微的弧度,你們怎知我是驕傲?你們怎知我贏不了?他屏蔽了耳旁風,然後認真的打量他的對手,那位來自義陽的王如。

王如身形彪悍,一身灰黑的雜料子麻衣,在額頭上系一條黑帶,一張臉也是炭黑一樣,一看就不是良家人士。王如也沒有選盾牌,不過他多挑了一柄木劍,於是宮勝看到他隨手挽了幾個漂亮的刀花。之所以是刀花,是因為那運勁的手法顯然是刀法。

宮勝一聲低笑:“雙刀流。”

王如雙手持劍,大踏步的走上擂台在宮勝面前站定,他咧開嘴對着宮勝露出一個兇狠的笑容說:“小子,開始了。”話音一落就見王如運刀如風直劈向宮勝。

勁風呼嘯而來,提劍招架前的剎那,宮勝還來得及從容一笑,隨後便是劇烈的激斗,王如舞刀如輪轉眼就是數十合殺過,王如只攻不守竟然已經逼退宮勝數十步之多。而且王如越攻越快,如

(本章未完,請翻頁)

打發了性一般,周遭圍觀的人自然也是興緻高漲。

“哈哈,剛剛那小子不拿盾牌,這是報應來了。”

“這雙劍使的硬是要得!”

“那個叫宮勝的我看是要輸。”

“果然還是雙劍比單劍強。”

“那個叫王如的真是能打!”

宮勝心下也是驚訝,這王如竟然是發狂的打法,放任王如放手進攻正是對了王如的胃口,初時攻勢一浪接着一浪,如今更是一刀未去一刀又來,以至於宮勝一時間竟然無法反擊只能據守。

激斗之中,王如暴喝:“今日勝你的是義陽王如龍!”

“王如龍?似在哪裏聽過?”人群里有人低聲自語。

“莫不是那個縱橫南陽的大盜?”旁邊的人提了提意見。

“該不會是巧合吧?”這是不同意見。

“據說那個大盜王如龍使的是雙刀,還有個刀王的名號。”又一個參與進話題的。

南陽山賊橫行多年了,以至於著名匪徒的名號都傳到了京師里。說起山賊橫行的原因就不能不提起當今的天下首富石崇,這位安陽侯當初在荊州任職的時候,為了積累財富,派遣國朝的軍隊冒充山賊劫殺過路的商旅。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安陽侯開了一個壞頭,從此在荊州地界上打劫的匪徒都自稱是官兵扮的,荊州地界上的匪徒也變得層出不窮。在荊州的一眾山賊里,王如威名赫赫,他憑着一雙刀砍遍了南陽,被綠林送了一個刀王的外號。

至於這王如為何跑來京城,則是因為前些時日荊州官府剿匪動了真格的,他這位譽滿南陽的山賊頭目不得已跑來避避風頭,更何況當初他王如可的確是安陽侯石崇的麾下。

剛不可久,柔不可守,王如狂攻了八九十刀之後,一時力氣稍歇,刀自然也慢了下來。宮勝的反擊如期而至,宮勝先使一招周氏袁公劍的“割席斷義”,一劍未盡已經變為川系百步劍的“投壺插箭”,緊接着第三劍使出易水寒十二式中的“方寸刺”,第四劍又使刀劍雙殺中的“剪芙蓉”,連續四劍殺的王如連連後退。

王如一聲怒吼試圖揮刀反擊,宮勝第五劍使出一招“蠍子刺”,使得王如不得不回刀自固,然後宮勝又使一劍“力劈華山”,劍勢當空罩住王如,兩劍相交一聲脆響,王如倉促應對一時招架不住,木劍險些脫了手,只得再退一步。

宮勝的劍如影隨形,第七招上一劍“點到為止”長驅直入指向王如心口中宮,只見王如“噔噔噔”連退五步才止住退勢,而宮勝則收了劍沒有追擊,圍觀人群又是一陣叫好。

場下的戴淵說道:“應龍這反擊實在是精彩,那最後一劍沒有乘勢追擊,擺明了讓對手好自為之。”

太史譽聞言說:“那一劍叫做‘點到為止’,大多用於劍客比試中佔上風的人終止比試,一劍之後還有幾種後手,和‘蒼松迎客’一樣都是比劍中常見的禮儀招式。”

戴淵又說:“你看應龍這又是什麼架勢?”

只見場上的宮勝沉腰立馬,一手持劍平胸,另一手兩指虛搭木劍,劍鋒指向對面的王如,只看氣勢便是不凡。

太史譽沉吟說:“我聽聞巴蜀之地的移花齋有一門劍術叫做‘會心一劍’,據說只有一劍,卻是要精通天下劍術變化才能練成,一劍即出就是要破盡對手的所有招式,應龍老弟既然是移花齋師無咎的高足,那麼這或許就是‘會心一劍’了。”

王如剛剛站穩,他看着宮勝擺出這個架勢心裏也是一陣打鼓,不過他心裏嗜血的凶性很快壓過畏懼,王如一聲怒吼便揮劍殺了上去。

王如的打法一如既往的有攻無守,一劍在前一劍在後,還是以快刀致勝的打法。眾人只見王如鬚髮皆張,怒目圓睜,一劍劈下颳起勁風獵獵作響,而宮勝卻穩如磐石完全不為所動。

王如自丈外揮劍,只一步就跨過半丈,剎那劍鋒已經逼近了宮勝,三尺、兩尺、一尺,宮勝驟然出劍。一瞬間宮勝的劍快如飛電,無鋒的木劍只有殘影可見,等眾人看清時宮勝的劍已經抵在王如心口,而王如的劍離宮勝還差着半尺。

時間足足定格了兩個剎那,王如才支持不住,他一聲低吼坐倒在地。“厲害!”“真厲害!”“精彩!”周圍響起一陣熱烈的呼喊聲。宮勝在一眾歡呼聲中對王如笑道:“承讓。”

(本章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晉末春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晉末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