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陰雷劫(十)
九月的清晨,天空湛藍,儘管西島的氣溫依然炎熱,但空氣中明顯多了一絲絲涼意,也只有在這樣安靜的清晨才能發覺。
何夕沉沉睡着,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金夕輕輕拭了拭。昨晚二人都沒睡好,何夕更是在後半夜發起高燒,金夕也搞不明白失血后的癥狀怎麼是這樣,起身去取了毛巾,又從冰箱取了一個冰袋,也就這幾分鐘的功夫,何夕開始呼吸困難,心口又開始絞痛,金夕是聽到了何夕的呻吟才箭步衝過來,到了跟前,何夕竟又慢慢平復了。
金夕慌亂的檢查何夕的心口,並無異樣。毛巾包裹着冰袋敷在額頭,何夕眉頭微蹙,緩緩睜眼,“金夕,我,我很疼!”一句很輕很輕的話擊中金夕的心,沒等回應,何夕閉上眼睛,不知是睡過去,還是暈過去了。
金夕不敢動,在何夕身邊守到天大亮,好在何夕退燒了,她試探的下了床,慢慢後退,見何夕沒什麼反應才安下心來。她害怕因為昨天的舉動讓何夕的復原之路功虧一簣,好在是自己多慮了。
本來定的早上的車出發,可何夕還虛弱的睡着,金夕不得已打電話給司機師傅退了車,想着看看何夕的情況再說吧。
電飯煲里煮了粥,火上還煮着雞蛋,趁着空檔,金夕開始收拾行李。
坐在沙發上,環顧這個家,沒有什麼是自己的,眼前所見是屏風上層格子裏那個精緻的棕色皮包,裏面是雙雙破碎的水晶碴子,它的名字叫今夕何夕,帶不走的。唯一能帶的,是火上煮着蛋的一口小鍋,是媽媽生前經常用着的,金夕很珍惜,覺得用它煮出的蛋有媽媽的味道,所以把它擦得跟新的一樣。
起身上前,關了火,把盛着蛋的小鍋在冷水下沖了又沖,之後拿出雞蛋,又把小鍋擦拭乾凈,放在了茶几上。
打開衣櫃,屬於金夕的僅剩下媽媽的枕巾,酒紅色披肩,兩套內衣褲,兩條牛仔褲,兩件t恤和一件外套了,身上的那套,昨晚染成了“血衣”已經扔掉,她換上一條褲子和一件半袖,把剩下的折好放在了茶几上。何夕的衣物更簡單,僅剩下兩套衣褲,兩條內褲,都是金夕在商場給何夕買的,拿出一套衣褲,剩下的折好,也一併放在茶几上。這下衣櫃裏僅剩剛入住時,退房的姑娘留下的幾件情侶衫和情侶家居服了,除了睡袍,其他的他們沒動過,因為何夕說,我們為什麼要穿別人的情侶衫。
關上衣櫃,回頭看看茶几上單薄的所有之物,金夕淡淡的笑了笑,有些無奈。突然想起衣架上還有些東西吧,是的,兩頂一樣的淺金色棒球帽,一把遮陽傘,還有一黑一紅兩個背包,這些通通放在茶几上,能帶走的,也只有這些了。
何夕一直沉睡着,金夕不忍打擾,帶上手機,拎着一個口袋出了門。
出了樓口右轉,一直走,金夕來到何夕買包的戶外店,選了兩雙情侶款的白色運動鞋,金夕試了試,輕巧透氣又柔軟,店員問男士的鞋碼時,金夕掏出了口袋裏何夕的舊鞋子,白色的鞋面上,血漬暗紅,是昨晚何夕不小心吐在上面,現在已經乾涸了,店員小姑娘見狀瞪大了眼睛,顯然是有些震驚,但很快恢復常色,金夕沒有察覺。
換上新鞋子,金夕把舊鞋也放在那個口袋裏,出了店門便扔進了垃圾箱,隨後來到樓口的便利店,簡單買了些果汁蛋糕麵包糖果什麼的,想着在路上墊底。
開門進來,發現何夕已經醒了,他靠在床頭,側頭正看着門口的方向。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你昨晚發燒了知道嗎?還疼嗎?”金夕扔下手中的鞋盒,箭步上前,順手把便利店買的食物扔在茶几上,開始檢查何夕的心口。
“你去哪了?”何夕有氣無力的問話,臉色依舊蒼白,唇無血色,癱軟在那兒着實可憐。
“去了趟便利店,買點路上吃的簡餐。你。。。。。。先吃點東西吧!”金夕欲言又止,到廚房盛了碗粥,剝了兩個雞蛋,還在粥里放了兩勺紅糖。
“來,張嘴,我知道你沒力氣,我喂你吃。”金夕把雞蛋喂到何夕嘴邊。虛弱的何夕此刻連吞咽都要費很大力氣,簡單的早餐吃得滿頭大汗。
“這粥太甜了。”何夕輕聲。
“哦,那也喝吧,對不起!”金夕滿含歉意。
何夕微笑,想抬手摸摸金夕的頭,奈何根本無力抬起,這一次,他流了太多血了。艱難的吃完早飯,何夕又喝了半杯溫水,喘勻了呼吸說:“我們錯過時間了是吧?車走了?”
“沒事,我再約一輛就行。你休息吧,不急!”金夕坐在餐桌上吃着雞蛋,一副歉疚的表情,只不過隔着屏風,何夕看不到。
何夕閉上眼睛,很快又睡著了,金夕守在身邊,時不時給他擦擦汗。茶几上的物品幾乎都裝在紅色的背包里,而黑色的背包里,只有何夕的一套衣褲和兩條內褲。兩個背包並排依靠在沙發上,好似很親昵,其實是離別的前奏。
何夕這一覺竟睡到下午三點,睜開眼睛,渾身濕熱,胸前發緊,緩緩低頭,金夕趴在自己身上睡著了。雖然不忍打擾,但此刻好想解手,被金夕壓着更是呼之欲出,抬手拍拍金夕的頭,金夕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醒了?怎麼樣?有哪裏疼嗎?還暈吧!”金夕緊張的詢問。
“我沒事了,想去衛生間!”何夕起身,金夕在旁扶着。
“我想沖個涼,你就在外面吧,不用進來,我還行,不用扶。”何夕往外推金夕,金夕卻抓的更緊了。
“不行,萬一你摔倒了怎麼辦啊?我跟你一起!”金夕說著就開始脫何夕的睡袍,何夕緊抓着不放,“哎,別啊,你怎麼,我現在沒事了,我能自己洗。”可終究還是輸給了金夕,被金夕用力一扯,睡袍脫身了,何夕差點被金夕扯摔了,一個趔趄趴在金夕肩上,低血壓加上突然的活動讓何夕眼冒金星,着實好一會兒才起身。
靠在水池邊,雙手撐着檯面,何夕閉上眼睛平復着,肉眼可見的汗水從脖頸流下來。
“你看你看,這能自理嗎?你不會害羞了吧?怕看啊!”金夕叉起腰,站在何夕面前慍慍而言。
何夕皺了皺眉,一把把金夕的額頭抵在自己額頭上,鼻尖對着鼻尖,“害羞?你別忘了,我是個男人。”一記深吻讓金夕措手不及,顫抖的何夕好像用了全部力氣,金夕有一瞬間覺得要窒息了。
何夕腎上腺素爆棚,奈何血壓太低,只覺得眼前一黑,腦袋癱倒在金夕肩上,渾身止不住的出汗,發抖,大口的喘氣,緩了近半小時。
金夕不動也不說話,就這麼扶着,何夕卻突然哭了,本來顫抖的身體還一抽一抽的,終於委屈的開口了:“我像個廢物一樣,都是你都怪你,金夕,你根本就不愛我,你就是想甩掉我,你讓我難過,讓我疼,我好煩你知道嗎?我好煩,都是你,都是你。”
金夕輕捋着何夕的頭髮安慰着,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表達歉疚,只能附和着:“是我不好,讓你疼讓你難過,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壞人,我該打,你別哭啊。”
“你愛我嗎金夕?我像個廢人一樣。”何夕抬起頭,眼睛紅紅的,小心翼翼的看着金夕。
“我愛你啊,你什麼樣我都愛你,我死後絕對不喝孟婆湯,就站在橋頭等着你,到時咱倆把孟婆扔河裏,打翻她的攤子,然後私奔!”金夕一本正經的樣子讓本來淚眼婆娑的何夕笑出聲來。
“好了,你也折騰夠了,咱們快洗洗好去吃飯了,我們還去雲味,你得補補。”金夕扶着何夕走進浴間,拉好浴簾。
“等等,我,還沒上廁所呢!”
金夕:“呃。。。。。。!”
換好衣服,何夕看見已經收好的兩個背包,對金夕說:“現在還能定車嗎?我們明天走行么?”
“你確定你可以?”金夕問。
“嗯,我可以。我沒那麼弱!”何夕撩起白色t恤的衣襟,露出依然健碩的腹肌,“我還是很強壯的,可以保護你!”
金夕抱了抱何夕:“好,我一會兒就定,咱們走吧!”
何夕換上了嶄新的小白鞋,和金夕手拉手出了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樣的外套,一樣的帽子,一樣的鞋子,這情侶元素不要太明顯。
到了雲味,昨天的服務生認出了他們:“呦,二位佳人,看看今天吃點什麼?哎?先生怎麼臉色不太好啊,最近天氣太熱了,有好多熱傷風的,您得注意休息呀。”
“可不嘛!這不,他中招了,你們哪種湯煮是大補的啊?”金夕翻着菜單問道。
“大補?有倒是有,我們有幾款葯膳鍋,有能幫助祛濕清熱的,泄火的,補血益氣的,還有。。。。。。”還沒等服務生介紹完,金夕打斷到,“等等,就要這個補血益氣的,再來一個普通鍋,小菜我要。。。。。。”
服務生認真等金夕點完單,猶豫了下說:“女士,先生要是熱傷的話,這大補鍋恐怕不合適啊,要不換一個吧。”
“不用,我就吃這個吧,謝謝啊弟弟,走菜吧!”何夕禮貌的回復道。
服務生看看何夕又看看金夕,金夕沖他微笑點點頭,小夥子疑惑着下單去了,心裏還納悶,這種天氣,泄火氣還來不及,這要大補是鬧哪樣啊,不得鼻孔竄血啊!
葯膳湯煮除了鮮香,有股淡淡的中藥味兒,喝下去暖暖的,何夕就着吃了整完米飯,臉色也稍顯紅潤了些,結賬的時候,金夕拿出了免單券,還問服務生是不是全國通用的,服務生給了肯定的回答。金夕順勢把剩下的五張揣到了何夕外套的內兜里說:“下次你買單!”
何夕感覺好多了,吃了東西明顯有了體力,二人慢慢散步來到海邊,在相遇的地方停下,牽着手看着傍晚粼粼的海面。今日晴空,夕陽很紅,如果每天都如此這般多好,沒有什麼陰雷閃電,沒有什麼謊言成全,兩個人安安穩穩過每一天的小日子,失憶又算什麼呢?
這處相遇的沙灘,二人來過太多次了,命運的指引沒出現過,金夕想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明天我們就要離開這裏了,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站在這片海灘,跟我給取名字叫何夕的男人一起。命運給了我一場奇幻的戀愛,讓我霸道的佔有這男人的心,待我歸還這顆心的時候,別讓我也歸還這份愛吧!就讓我帶走吧!
金夕移到何夕身前,擁抱了他,何夕也回應的緊了緊臂彎,金夕心說,還有這擁抱的感覺,何夕,原諒我,讓我也一併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