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罪之始 第八章 硝煙
無冕者的“清理”計劃結束以後,他們重新將視線投到了那份名單排在前十的幾個人身上。
執行“清理”計劃期間,他們可謂是損傷慘重。整個南洋分部除去那些領導者,便只有依舊留在此城的王勝沒有負傷。不過,組織上沒有給這些部下任何養傷的機會。在八月的第一天,南洋分部所有能戰鬥的人員皆被派了出去,尋找關於依舊存活且未被招攬的前十之人的蹤跡。
自九號目標帶走吳為之後,二人好似人間蒸發了般,尋覓不到任何蹤跡。不過無冕者身為世界上最強罪侍組織之一,自然有其過人之處。在八月二號清晨,那間咖啡館裏,先前在暗處與紀恨交談之人,向紀恨提供了關於吳為蹤跡的訊息。
吳為於八月一號晚上八點五十四分出現在了舟山城南部一座不知名荒島的廢棄碼頭上。
這則消息的傳遞者,是無冕者花了巨大心思和金錢培養的情報組織的成員,這個組織的成員都有一個統一的代號,名“暗衛”,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的序列,序列按照阿拉伯數字來進行排列。暗衛想要獲得靠前的序列,就需要用實力來爭奪,擊敗或是擊殺排名在自己前面的人,這樣的規則很殘忍,但也是最有效的。不過,暗衛之間的比拼並非光明正大地打上一場,而是暗殺。
追蹤到吳為並傳回訊息的是一個序列為九的暗衛,在組織派執行部的人來之前,他需要在這座荒無人煙的島上繼續盯着前方那個不知在尋覓什麼東西的吳為。他已經一夜沒合眼了,而在他藏身之地前方的那個傢伙,同樣也是。
吳為手拿一把軍工鏟,低着頭緩行,他的目光不斷地在叢林中的地面上掃視着,時而揮舞鏟子挖起一些泥土,放在鼻前嗅一嗅,時而將耳朵貼在地面上,聽一聽。他絲毫未察覺到身後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作為一個半生都闖蕩在叢林裏的退役特種兵,本不該如此,但他面對的是一個罪侍,一個擁有深淵瞳,且賦有SS級罪咒—影的罪侍。
叢林無風,只有蟬鳴,在這個短暫的夏季,吟唱着自己的生之曲。
蟬鳴中的二人,都很小心翼翼,直到吳為來到一處山谷,谷口很是狹窄,只容一人通行,但若是朝內看去,便會發覺谷內空間極大,呈圓形,類似於一個水桶,谷壁光滑平整,近乎垂直於地面,無任何植被生長在其上。
吳為在谷口處站立不動,此刻已沒有了那道蟬鳴聲,死寂的空間內,好似瀰漫出了一股蕭殺之意。這樣的氛圍,使得隱於暗處的那位暗衛,生出一絲不詳之感,但這種感覺隨着吳為踏入山谷,轉瞬即逝。
吳為前腳動,暗衛後腳跟隨,但他並未莽撞,而是在吳為的腳步聲離得有些距離時,他才緩緩潛入。好在山谷中的地面上有幾塊比人高的巨石,便於他藏身。深淵之瞳的光芒浮現,暗衛的身形消失在了巨石陰影中。
山谷深處,有一道無比巨大的山洞。先前在谷口,吳為就被這個洞所吸引着,走到近前,他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根據他心中目測,這個洞大概高有十五米,寬度約有七米,好似一個拱門。洞內深邃幽黑,透不進一絲陽光,這不禁讓吳為想起第一次看見自己那隻左瞳的時候,一樣的宛如深淵中的黑暗。
他沒有猶豫,踏入了其中。
跟在吳為身後的暗衛,沒有再繼續跟着進去,他回到了谷口,利用暗衛傳遞消息的特殊手段,向執行部的那群人告知了完整的路線。他們之間傳遞消息的方式,是組織內一個SSS級罪侍所製作的一個特殊的合金裝置,這個裝置形似一隻蜂鳥,在那位罪侍所受祭的罪咒加持下,這隻“蜂鳥”能夠以一種無法理解的速度去到另一隻“蜂鳥”身前,近乎瞬移!而這個裝置還有一個特殊的能力就是能夠保存使用者的心聲,並將這道心聲傳遞給另一個使用者。這樣的方式自然也會有距離限制,雙方之間的距離必須小於10km。更遠距離地傳遞消息便無法使用這個裝置了。
無冕者使用這種裝置進行消息傳送其實是迫不得已,“天穹”這個頂級的人工智能,總能成功地攔截他們依靠網絡傳遞的消息,在上了幾次當后,他們想到了古代的“飛鴿傳書”,但相較於飛鴿,這隻“蜂鳥”基本完勝前者。
消息傳遞出去后,這位暗衛便靜靜地守在了谷口,等待着執行部的人到來,好進行一場瓮中捉鱉。
暗衛靠在谷口旁的石壁上,心想到這次行動結束后,自己將拿到一筆豐厚的獎金,便有些開心。這筆錢很重要,重要到能換來一個人的命。
他心底暗喜時,從谷內猛然傳出一道從未聽聞過的野獸咆哮聲,耳膜被震的生疼,他趕忙抬手捂着耳朵,但那道長吟好似具有極強的穿透性,使得暗衛心中,瀰漫出無邊恐懼。這到底是怎樣的一隻生物才能發出如此動人心魄的咆哮,他心底暗罵進入山谷的那個混蛋,為什麼要去招惹這個可怕的怪物,正當他欲要遠離此處時,他身後的谷口處傳來一道悠然空靈的女子聲音。
“既然來了,不進去看看,豈不是可惜嗎?”
暗衛沒有回頭,他拼了命地想要逃離這個叢林。這是一群瘋子!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沒有察覺到九號目標的蹤跡了,原來,她一直隱藏在暗處,竟比自己隱藏的還要深,這讓他一陣后怕,但更加讓人恐懼的是,他們,要屠龍!
他終於記起了那道吼聲的主人是誰了,這個只存在於東大陸人類神話中的生物,在罪侍的世界裏卻真實存在着。
龍,沉眠於大陸地底深處的龍,在半神的祭語中蘇醒。它將抬起巨爪,撕碎這些打擾它長眠的螻蟻。
極度震驚與恐懼下的暗衛早已忘記了將這個駭人的消息傳遞出去,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逃,拼盡一切地逃。
可最終,他消失在了一片灰色的霧氣中,屍骨無存,連帶着那個藏在重症監護室里的夢,一併消散。
九號目標在解決了這個暗衛之後,轉身進入了山谷內,谷中在此時早已是一片狼藉的光景,無數碎石塊朝着八方激射而去,塵煙四起。一顆無比龐大的頭顱探出洞口,朝着一個渺小的人影亮出獠牙。
吳為在此時展現了驚人的戰力,他的左手握着一根泛着黑色火焰的鐵鏈,在他手中如長鞭抽打在那顆頭顱之上,隨後竟是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身形,避開了巨龍的撕咬,騰挪在龍頭周圍,好似能無限延伸的鐵鏈緊緊纏繞着那顆巨大的頭顱,火焰灼燒着,整片山谷蕩漾起陣陣驚天龍吟。
不過在下一瞬,吳為就被甩飛了出去,狠狠撞在谷壁上。那隻巨龍好似受了莫大的侮辱,一對宛如兔眼的巨大龍眸,俯視着那個渺小人影。它宛如一位君臨天下的王,走出了洞穴,龍尾甩動着,拍向了吳為。
在這時,一股灰色霧氣瀰漫而出,迅速包裹了粗壯龍尾,巨龍瞬時嘶吼,吞噬一切的霧氣,將它龍尾上堅硬無比的“盔甲”腐蝕大半。它被徹底激怒,龐大身軀下,一隻爪子抓向了霧氣的主人。
那個一身潔白的女子並沒有驚慌,她在心底吟唱出一道遠古祭語,在谷中地面上當即出現了一個巨大無比的血色祭壇,祭壇中無數條泛着火焰的蛇形鎖鏈朝着巨龍“咬”去,隨後交織纏繞,牢牢地將巨龍束縛!不過女子在這之後,好似受到極大的反噬,嘴中噴出一口殷紅鮮血,隨即無力倒下,盤坐在地。
吳為嘴角見紅,他掙扎着起身,看着眼前被鎖鏈束縛,卻依舊能夠震天動地的龐大龍軀,心底深處始終有一絲駭然,這可是龍啊,但他的心中,激動、嗜血、瘋狂,逐漸代替了震撼,他抽出背上用黑色紗布包裹着的長刀,深淵之瞳綻放,長刀燃起地獄之火。
他向前奔走,七步后一躍而起,長刀在空中劃出一道絢爛的弧光,那道渺小身影,在烈日下,斬起無數滾燙的龍之血。下一瞬,這道身影再次被拍飛,他又爬了起來,長刀泛着冷光,刺入龍軀,龍尾掃過,人影倒飛而去,他再次站了起來,揮刀斬下。直至他整個人化作血紅色身形,長刀斷裂,他顫顫巍巍地攀上了貼着地面靜止不動的巨大龍頭之上,扶着龍角,如君王高坐朝堂,他坐在那顆頭顱上,目光透着溫柔,看向九號目標。
“娶你,夠嗎?”
沙啞低沉的話音回蕩在寂靜的山谷,巨龍永遠沉眠於此,還有那句誓言,至死不渝。
無冕者執行部的人順利來到了這處山谷,沒待他們進入其中,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提着半截長刀走了出來,一朵殺戮之花再次綻放,鮮血祭奠了龍魂,化作了萬千條血色觸手,包裹住了吳為與九號目標,兩個血繭就此誕生,只待破繭成蝶。
島中山谷恢復平靜,無冕者針對吳為與九號目標的計劃宣告失敗。
在執行部小隊去往小島的同時,無冕者的另外兩支執行小隊去了舟山城的主島城區,他們發現了一個關於六號目標的線索,以及十號目標的蹤跡。
兩支小隊的領導者是王勝,與另外一名SS級罪侍,名叫鍾離。王勝的小隊只有三人,負責帶回十號目標付崇,另外一支小隊十五人,負責找到並招攬六號目標。當然組織也下令,若是不可為,不惜一切代價斬草除根。
王勝在來之前,便明確說過自己要單獨行動,並非他自負,一方面是付崇的能力被隱藏,無法發揮作用。另一方面,是因為常樂,實力帶給他強大的自信和尊嚴,不允許任何人插手他與常樂的戰鬥。但是東大陸主部強制要求王勝帶上他們親自挑選的兩個人一起行動,他只能遵命。
此時,三人正在一家小面館裏,王勝單獨坐在一桌,悶聲吃着刀削麵,在他身後,坐着兩個十分年輕的女子,看其相貌便可知這是一對雙胞胎,她們沒有名字,只有組織賜予她們的代號,“光”與“影”。
她們同樣安靜地吃着面。
就在這時,王勝身後響起了一道略微熟悉的聲音,“老闆,我們要一碗牛肉麵,一碗刀削麵,謝謝。”
王勝沒有回頭,只是他也沒想到會這麼巧。
麵館很小,店內只有八張小餐桌,進門左右兩邊各四張。而王勝三人佔據着左邊最裏面的兩張桌子,恰巧來到這裏的付崇與柳思思,坐在了靠近門口的那一張桌子。店內只有他們五位顧客,店老闆的大嗓音在廚房中響起,柳思思睡眼朦朧,趴在桌上,付崇與她笑着說:“昨天沒睡好嗎?”
“在看我們昨天拍的照片,順便略微修一下圖。修着看着就到半夜兩點多了。”柳思思打着哈欠說,“就幾個小時的時間,我們居然拍了近三百張照片。”
她比劃出三根手指,在付崇面前晃了晃,隨即又癱軟放下,只見臉上閃過一抹震驚神色,可能她也意識到了,昨天玩的有多瘋狂。不過最開心的也是她,這是她第一次沒有任何負擔地放鬆自己,她也得到了一位新的親人,雖然付崇看起來有些憨傻,但他那雙好看的眸子裏,都是自己。
二人輕聲說著昨日經歷,付崇也絲毫沒有察覺身後的危險。他背對着王勝,王勝同樣背對着他,中間隔着一張空桌子和雙胞胎姐妹。王勝在等,等常樂的出現。
正當王勝心裏想着,常樂在何處時,小麵館門外,響起了似野獸咆哮的汽車發動機聲音,由遠到近,最終止於小店門口。那是一輛白色的法拉利跑車,車上下來一位戴着墨鏡,穿着白色背心,凸顯身材勻稱有型的男人,他就是王勝心中所想的“曹操”。
付崇恰好正對門口,也對上了那個摘下墨鏡的男子的目光。他挪開視線,裝作不認識,柳思思也被那聲巨響吸引,回頭看了看,但她也很快收回視線。
常樂徑直走進小店,沒有同付崇打招呼,他來到王勝對面坐下,順便向老闆要了一碗雜醬面。
常樂把鑰匙扔在桌上,但興許是桌面有水漬,車鑰匙滑到了王勝的碗邊,碰出一聲悶響。王勝盯着常樂,面無表情,只是嘴上說:“你請還是我請?”
常樂雙手攤開,表示無所謂,“趕緊吃,吃完找個地方練練。”
王勝點了點頭,這對生死之敵,在此時卻淡然相處,好似老朋友見面,但是,付崇能夠感受到背後一陣涼意,自王勝開口后,他才知道,他剛剛距離那個恐怖的男人這麼近。常樂說完起身走向付崇所在的旁邊那張桌子,他在路過那對雙胞胎時,略微頓了頓,深深瞥了二人一眼,便不再留意。
坐在付崇身旁,他一直盯着這個傻小子,但付崇不想招惹他,對於常樂的目光不為所動。二人就這樣,你盯我不動,持續了半分鐘,柳思思實在好奇,便開口問着付崇,“你們認識嗎?”
哪知二人竟同時回答:“不認識!”
不過常樂隨後說道:“我會看一點面相,姑娘,這是你男朋友吧。”見柳思思點了點頭,常樂繼續說:“這小子印堂發黑,雙目無神,近日五行缺水,只怕有血光之災啊。”
柳思思滿臉有趣地盯着付崇,開口詢問常樂:“那大師你說,該如何化解?”
付崇一直低頭嗦着麵條,沒有理會神神叨叨的二人。
常樂摸了摸空無一毛的下巴,搖頭晃腦道:“欲要化解,那就得看小姑娘你了,不過天機不可泄露,如何做,我不能說。”
“我叫柳思思,是付崇的女朋友。”柳思思笑着介紹道。
“我叫常樂,是付崇的師兄。”常樂笑着回道。
“大哥,你什麼時候成我師兄了?”付崇突然抬起頭,一臉無奈地看向常樂。
就在這時,一位身穿紅色連衣裙的女人走進了小店,同樣自我介紹道:“我叫知足,是常樂的未婚妻,同樣也是付崇的大師姐。”她在常樂對面緩緩坐下,目光卻盯着最裏面那道背影,無疑是在告訴王勝,想要帶走付崇,得先問過他們二人。
就這樣,一次略顯滑稽的碰面,發生在了這個隱於鬧市的小麵館中。
柳思思好奇地看着三人,原來付崇還有秘密沒有告訴自己。但她並沒有多問,她只是有些開心。
付崇卻不這麼想,每一次常樂的出現都不會有好事發生。難得的愉快時光可能就此終止。自那日李由心的出現,他略微改變了對罪侍的排斥,但是,他只想做一個普通人,在昨日以後他更加堅定了這個念想,不為別的,只為了柳思思。所以他起身結賬,準備離開。
常樂沒有阻攔,任由付崇拉起柳思思走出了麵館,柳思思雖有些不解,但也順着付崇。二人回到酒店以後,在付崇的房間中,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失了神。柳思思坐在沙發上,看着那道略顯孤獨的背影,柔聲說:“付崇,有些事憋在心裏,只會越來越難受的。”
付崇轉過頭,“思思,沒事的,我知道你有些疑惑,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
柳思思來到付崇身旁,抬手撫過付崇的臉,“我相信你,我們回去吧。”
付崇握着柳思思的手,回道:“好,你先去收拾行李吧。”
柳思思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收拾行李。其實在她見到常樂與知足以後,心底生出一絲羨慕,他們是那種看一眼便覺得很般配的情侶,但她與付崇之間好似有一堵透明的牆阻隔着。
付崇心底同樣如此想着,因為他明白,這堵牆就像是分隔兩個世界的結界,牢不可破。王勝的出現,讓他有一種衝動,他想要帶着柳思思遠走高飛,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世外桃源,但這個想法是多麼的不切實際。他不是蠢貨,他自然知道,麵館中的碰面意味着什麼。那日九號目標所說的話,暗含着一個驚天秘密,與他有關。但這一切不該將一個柔弱的人類女孩卷進來。
柳思思收拾好了行李,來到了付崇的房間,見他發著呆,柳思思沒有出聲驚醒,只是默默地開始幫付崇收拾。
少年回過神來,突然抱住柳思思,口中柔聲且帶有一絲懼意地說道:“別離開我。”
柳思思沒有反抗,她輕輕拍着付崇的後背,“不離開,不離開,好啦,我們趕緊收拾下,回南洋吧。”
付崇緩緩鬆開,柳思思看着少年一臉幼稚的模樣,好似一個生怕爸爸媽媽離開后不再回來的稚童,她便忍不住笑了笑。
二人收拾好后,他們退了房,走出了酒店。但在酒店門口,一輛四座的瑪莎拉蒂轎跑停在了她們的面前。
駕駛位的車窗緩緩下降,露出一張絕美臉龐,付崇二人都見過,是由夢,當然此刻的她也叫知足。
“上車吧,我送你們。”知足說道。
付崇本想拒絕,但柳思思高興地應了一聲,“好的,謝謝知足姐姐。”
付崇只好無奈地放置行李,隨後坐上了瑪莎拉蒂。上車后,他才發現常樂也在。正與柳思思打着招呼。
“你小子,好像有些不樂意看見我們啊。”常樂盯着付崇說。
付崇趕緊搖了搖頭,說:“沒有,沒有,我哪敢啊,只是有些受寵若驚。”
常樂轉過頭,回了一句摸不着頭腦的話,“很多時候,不做改變,就很難擁有自己應得的東西。”
瑪莎拉蒂的引擎聲響起,漸漸沒入了大道車流中。
柳思思本就性格外向,她正與常樂二人友好地交談着。甚至與知足成了好姐妹,就差拜把子了。只有付崇,不插話,只是默默看着窗外。
當他的視線掃過他們旁邊那輛銀白色蘭博基尼的副駕駛時,他突然愣住了。那扇車窗里,有一個極其精緻的臉龐,是個好似洋娃娃的女孩,與柳思思一般大的年紀,但那個女孩正對着付崇將手劃過自己的脖子,這是赤裸裸地恐嚇。
“小心左邊!”付崇出聲對着知足喊道。在他眼中,那張洋娃娃的臉愈發靠近。
兩輛車來了一次親密接觸,好在知足瞬間反應過來,把控住了方向。“常樂,你要是沒死的話,就給我把這輛破車變成一個鐵球!”知足憤怒地大喊着,不知為何,她看着那張洋娃娃臉,就有一種莫名的憤怒,她很想要將其撕碎。
常樂自然沒事,但他看向付崇,若是使用罪侍的能力,那麼柳思思知道了怎麼辦?付崇感受到常樂的目光,他露出一股乞求的眼神。
而柳思思因車子晃蕩,並未察覺到這一幕。
常樂能夠理解,他朝着知足暗示,悄悄指了指後排座位上的少女。知足當即冷靜下來,那一刻的她,好似察覺到自身情緒不受控制地被放大了。她看向窗外那張臉,已經沒了先前那份厭惡。她當即明白這是那對在面館裏碰過面的雙胞胎罪侍的能力。
兩輛車在車流中穿梭着,因柳思思與付崇在場,常樂與由夢不好發揮能力,只能想着將其甩掉。柳思思受到驚嚇,此時卻異常安靜,相較於付崇的滿臉擔心,她要鎮定許多。她只是緊緊握着付崇的手,心緒複雜。
知足的能力,因開着車無法集中注意力,而無法施展,反觀常樂,來往車輛眾多,在高速行駛下,他的能力也將受到限制,根本無法準確地捕捉到那輛蘭博基尼。況且受祭之瞳的秘密,最好還是不要讓柳思思知道。罪侍並非無敵的,很多時刻,自己本身強大的能力將會受到諸多限制。所以在罪侍的世界裏,經常也會發生低級罪侍殺死高級罪侍的戰例。
那輛蘭博基尼緊緊跟在後面,時而找准機會,便橫撞而去。時而頂住瑪莎車尾,一路上,因他們而發生的交通事故已有十幾起左右,而那對雙胞胎始終跟着知足他們。
常樂拿出手機,編輯了一封電子郵件給天穹,內容是讓天穹控制紅綠燈,助他們甩開那輛車。
天穹幾乎是秒回復,告訴常樂一條路線,隨後常樂將手機遞給知足。
按照這條路線,知足曾多次差點將那輛蘭博基尼甩掉,但是,他們還是低估了這對雙胞胎的車技。
此時的他們,你追我趕,穿梭在車流中,像極了某個大片中的情節。作為配角的付崇一臉擔憂,他很想這輛車能長出一對翅膀,直接飛回南洋,但緊接着響起一連串的子彈射擊車身的聲音,將他從幻想中拉了回來,他趕忙將柳思思護在自己懷抱中。
子彈如雨點密集地砸在車子上,常樂戴起墨鏡,不得已使用了罪咒之力,不然,她們將被那把MP5衝鋒槍打成篩子。
坐在蘭博基尼副駕駛的影,正探出半個身子,將彈夾中餘下的幾十發子彈無情地射向她們前方的那輛早已千瘡百孔的瑪莎拉蒂,但她的槍法實在爛的出奇,使得知足左右兩邊的車都遭了殃。
她重新換了一個彈夾,開槍射擊,但這一次,子彈在瑪莎周圍詭異地靜止了,隨後瞬息間折返,射了回來,她趕忙縮回身子,埋下頭顱。
這讓她十分憤怒,重新裝好彈夾,她示意姐姐將車往右挪動。她將准心對準了瑪莎左邊的那輛路虎,槍聲響起后,路虎車猛然爆炸。
一團火焰衝天而起,爆炸的衝擊波震碎了四周無數的車窗,距離爆炸最近的瑪莎也沒能逃過,後排的付崇被玻璃碎片劃破了臉頰,但他依舊死死地將柳思思護在懷抱下。
“這瘋子!”知足咬牙切齒,瑪莎被逼停,但好在她與常樂都未受傷。
巨大的爆炸,使得這條道上所有車主震驚,他們慌張地離開了自己的車子,唯恐受到波及,正因如此,車流後面,無數車輛被追尾,甚至有人運氣差點,被剎不住的車撞倒。頓時,這一塊區域,陷入混亂,一片狼藉。
槍聲依舊沒有停止,知足再次啟動車子,撞開一條路后,她放棄了原先的路線,拐入了一條僻靜小道里。
那輛蘭博基尼依舊緊隨其後。
“我們會死嗎?”柳思思沉悶的聲音自付崇身下響起,聲音中透出的恐懼,讓付崇很是自責。
付崇臉上淌着血,他帶着一絲哭腔,小聲安慰道:“不會的,不會的。我們一定會活下來的。”
兩輛車隨後駛入了那條跨海大橋,在他們所處的那段橋樑中,並沒有太多的車,子彈呼嘯着在瑪莎四周飛掠而過,但再也沒有一顆子彈射中他們,常樂極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能力,這也讓他們稍稍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但在這時,一道螺旋槳高速轉動的聲音響起,一架武裝直升機在大橋上方盤旋。
槍聲停止了,那輛蘭博基尼以一種決然之勢撞破了橋邊護欄,墜入了深海。
使得那架直升機,將目標對準了瑪莎拉蒂。看着後視鏡中不再有那輛車的身影,知足鬆了一口氣。她停下了車,轉過頭對着付崇二人說道:“放心吧,沒事了,我會處理的。”
隨後知足與常樂下車,那架武裝直升機投下降索,幾道全副武裝的身影滑了下來,包圍了他們。
付崇不敢抬頭看外面,但是柳思思脫離付崇的保護,直起了身子,她捧着付崇的臉,不顧那流淌着的鮮血,吻了上去。
她比她的母親幸運,這個男孩並沒有懦弱,而是不顧一切的在保護自己。
付崇再次抱緊她,久久沒有鬆開。
劫後餘生的他們,又一次拉近了距離,好在知足二人在十幾分鐘后順利地回到了車上,武裝直升機的聲音漸行漸遠。
車子再次啟動,朝着南洋城行駛而去。
在南洋城的第一醫院內,付崇臉上的傷得到了及時的救治,手術結束,醫生說痊癒后並不會留下疤痕,這讓付崇稍稍安心,他看着病床邊埋着頭陷入沉睡的柳思思,臉上洋溢起幸福和知足。但他又為如何向柳思思解釋這一切而感到煩惱。
常樂在這時走了進來,他站立在床頭處,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付崇出去說話。
二人來到走廊盡頭,那裏有一扇窗戶,夕陽將最後一絲光輝灑進,常樂與付崇並肩而立,看着窗外的世界。
“想好怎麼跟她解釋了嗎?”常樂點起一根香煙,煙霧繚繞在那張略顯疲憊的臉龐上。
付崇沉思片刻,說道:“順其自然吧,我只能如實說,我不想騙她。”
“這個世界總是存在着許多謊言,謊言下的面孔,時而善良,時而骯髒。既然無法避免,我希望你倒時候能像個男人一樣,保護着她。而不是選擇做一個懦夫,逃避這一切。”常樂深吸一口煙,他接著說道:“無冕者已經盯上了你,這段日子你不會太平,如果你還是依舊無法接受融入一個組織,那麼你就要學會並擁有能夠獨自面對的能力。少年的肩頭不光擔著草長鶯飛與清風明月這些美好的青春事物,也同樣需要擔起被愛者的責任。”
常樂拍了拍付崇的肩膀,力道有些重,以至於付崇雙肩有些傾斜。隨後常樂便徑直離開了,他只留下一句話,“想通了就聯繫天穹,我會來接你,王勝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但我無法保證那開着蘭博基尼的兩個瘋子會就此罷休。你自己小心。”
餘下付崇一人,靜靜站在窗前,他現在盯着的這片世界,已經變了模樣,在這平靜的表面下,他好似窺探到了無數朵罪與善之花在悄然綻放。
付崇的身後響起腳步聲,兩隻手臂從背後環抱住他的腰,柳思思醒來后,在走廊里找到了付崇,睜眼的那一刻,她的心底瀰漫出無邊的恐懼,因為她怕付崇有一天就突然消失了。
一連串的驚嚇讓這個少女現在十分疲累,她沒有說話,就只是靜靜地抱着付崇。
二人享受了片刻的寧靜心安,付崇轉過身,想要說什麼,卻被一張炙熱的雙唇吻住,相觸即分。柳思思深情地看着付崇雙眼,柔聲說:“我不需要你向我解釋什麼,因為這會讓你內心不安。我只需要你跟我保證,你一定要安全地活着,永遠不離開我就好了。”
付崇認真地點了點頭,“我保證。”
青春里許下的誓言,有些會成為遺憾,而有些則會成為婚禮教堂上的莊嚴宣誓。青春總是這樣,不那麼完美,卻又是一個人最美的時光。
付崇出院以後,帶着柳思思回到了學院,望着熟悉的校門,他們難得生出一絲歸屬感,在暴風雨來臨的前夕,他們也將在這度過最後的平靜日子。
舟山城自凌晨的暴亂起,便一直沒有太平過。先是兩車追逐,發生槍戰,汽車爆炸,后又有十五個黑衣殺手,燒了城東的一家星級酒店。
隱藏極深的六號目標最終還是被鍾離的小隊找到,他們大戰於酒店之中。至於在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尋常人難以知曉。不過最後根據媒體爆料,酒店是因意外失火,加上防火不及時導致整個酒店燒成了灰燼,這其中固然有無冕者在其中操盤運營,其目的自然是掩蓋真相。但作為始作俑者也是十五人中唯一存活的鐘離,他知道火是從何而來的。
六號目標所受祭的罪咒是目前已知僅次於九號目標的SSS級罪咒—冥蓮,冥蓮並不在十大頂級罪咒的行列里,但其釋放的威力燒毀一棟酒店大樓那是綽綽有餘。而作為擁有SS級星辰瞳的鐘離來說,六號目標並非不可敵,他同樣受祭SSS級罪咒—弱水。水火不容,但身在酒店中,自然有利於六號目標,若是二人大戰於湖邊,勝負可能便要顛倒。
六號目標的順利逃脫,使得無冕者此次計劃近乎全面失敗。紀恨當著王勝的面,殺了三個自認為沒用的部下后,下令將一切力量投注到四號目標身上。
他已經接二連三的失敗了,並且還給組織招惹了一對強敵。吳為二人破繭之後的實力有多恐怖,他無法預測,畢竟吳為二人可是殺了一條蛟龍,吸收了龍的血液,加上本身受祭的罪咒,誰能擋得住他們的殺戮?王勝?
想到王勝,紀恨的憤怒便成倍增長,但他拿王勝沒有絲毫辦法,組織對於王勝的重視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甚至他這個分部領頭人還不如一對雙胞胎姐妹,這三人都是瘋子!
這對雙胞胎姐妹來的第一天就給他扔下了一個爛攤子,讓他去收尾。這可能是舟山城發生的最大一起恐怖襲擊事件,到現在都還沒有壓的下來。目擊者眾多,不可能都派人殺死,若是被天逮到把柄,言無冕者組織肆意屠殺人類,那麼他們就要面對其他所有組織的兵戈討伐。這是罪侍世界裏,都要遵守的規則,不得屠殺人類,若有違背,共誅之。當然其他組織很希望發生這樣的一幕,有人起頭,他們自然樂得參與其中,分一杯羹。
咖啡廳里,依舊沒有客人,紀恨揉着太陽穴,一臉愁思。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對着身前空氣說:“幽,必要之時就要使用特殊的手段,六號目標根據資料顯示,可是還有一位親人在世,你去把她請來,我們聊聊。”
隱於暗處的人應答了一聲后,便又恢復了平靜。
南科學院的那間音樂室,再次傳出陣陣悠揚琴音。
舟山城南部荒島,兩隻血繭靜靜聳立在山谷中,忽的,其中一個血繭的表面緩緩浮現道道裂縫。
南洋一處地下賭場的密室內,一個中年男子正趴在一個窈窕女子身上,氣喘吁吁,他的背上,一朵黑色蓮花若隱若現,花蕊中燃燒起淡淡火焰。
風暴前夕的寧靜,像極了正在燃燒的炸彈引線。
硝煙終將瀰漫整個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