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舉步維艱
蘇夏似乎壓根沒注意他瞬間沉下的臉色,反而在憂心另一件事。雖然能撿回一條命是值得慶幸,但是跟了自己兩年,忠心耿耿的琳琅的身體被她佔據,只怕她原來的主人也就……
她輕輕嘆了口氣,此事雖然荒謬,但是發生在那件讓自己幾乎傷心欲絕的事之後,帶來的衝擊反而小了很多。她自己的身體找不到了,也許琳琅和靈魂就住到那身體上去了也說不定。只是要光憑藉現在這個身體和能力,想要離開京城獨立生活似乎都有些困難。
如果還是之前的自己,那別說天瀾,便是獨自一人走遍天下她也毫不在乎。但是現在……蘇夏有幾分頭疼地看了眼蹲在自己身邊,看起來笨笨呆呆的黑色大鳥,忍不住伸手扶了扶額。
帶着這隻鳥,她實在有些擔心一個月都到走不出天瀾。
姜瑜仍然面沉如水,連原本懶洋洋的目光都變得凌厲起來,眉頭微皺,一向如遠山青黛般淡雅的長眉微皺。姜瑜雖然看似儒雅,武器卻是大刀。他有特權帶刀入宮,此刻那刀便佩在他的腰畔。黑色古樸刀鞘之上,寥寥幾筆勾勒着簡單的花紋。花紋雖然簡單,但卻出自名家之手。
姜瑜的手,現已握緊了刀鞘。
蘇夏自認識他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她把目光從大鳥身上轉回姜瑜臉上,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問道:“怎麼了?”
“陛下告訴*天,娶不到自己愛的人,娶誰都無所謂?”姜瑜加重了陛下兩個字,甚至聽起來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蘇夏點頭,冷笑道:“否則我為何拒婚?!”
她的臉雖然和過去不一樣了,但是目光卻是如出一轍。否則當時御書房中,姜瑜也不會僅憑她被帶下去時悄悄留給自己的一個眼神,就猜出那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小婢女,或許是蘇夏了。
姜瑜握緊刀柄,常年被握住的地方早已被磨道光滑溫潤。
蘇夏看着他手背上因為用力而迸發的青筋,眼睛突然有些濕潤。這兩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太快,讓她甚至連委屈的時間都來不及,整個世界便天翻地覆。
從來以為兩情相悅的良人,心中所愛竟然一直另有其人。
從來以為非自己莫屬的皇后之位,原來只是那人不得不的選擇。
而這樣的衝擊還未過,便因失魂落魄留書出走,讓那些一直不懷好意,意圖對洛楓和他身邊之人不軌的逆賊有了可乘之機。
洛城郊外一戰,雖然動手的人不多,但個個都是精英,出手又快又狠,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還有一名方士躲在後面,寒冰箭不要錢一般朝她和她身下坐騎射來。
鳳凰被完全壓制,而作為主人的她,卻神思恍惚,讓人一上來便佔了先手。
換做以往,她即使不敵,也能有辦法脫身回城求救。但當時的她,真的萬念俱灰,更何況心中憋着那口氣,倔強得怎麼都不肯向那個負心薄性之人求助。硬是獨身苦戰,直到不支倒地。
等她再醒來時,已經身在蕭炎的坐騎上,被他帶回了宮。
蘇夏本以為,自己算是被抓回去,再無法逃婚。然後蕭炎一句話,讓她震驚萬分的同時,又生出一點希望來。
當時坐在她身後小心摟着她,支撐着她身體的蕭炎發現她醒后說的第一句話是:“你醒了?你可知你家小姐去了哪裏?”
那一瞬間,雖然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但長期養成的警覺還是讓她立刻發現了自己身體的變化。
姜瑜打斷了她的回憶,輕聲問道:“你今後有何打算?”
他不想勸蘇夏回去,因為任何一個人,恐怕都無法忍受情人這樣的欺騙和背叛。更何況這些年蘇夏對洛楓用情至深,他們都是有目共睹。
越是情深一片,便越是容不下一絲背叛和欺騙。
蘇夏伸手輕輕撫摸着黑色大鳥背上的羽毛,悄悄眨掉了眼中的淚水。那獃獃愣愣的傢伙完全看不出自家主人的不對勁,以為蘇夏這是在同它親熱。“咕咕”歡叫着便蹭到了蘇夏身邊,黑色的頭在她身上蹭來蹭去,羽翼再次張開,將她抱在懷中。
氣氛雖然凝重,姜瑜還是忍不住和蘇夏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忍俊不禁,輕笑出聲。
想當年蘇夏收服鳳凰及白虎為坐騎,兩者皆是神獸級別的坐騎,驕傲得不可一世,即便是臣服於蘇夏,在她面前也一樣習慣昂首挺胸。何曾做出過這樣類似撒嬌的動作!
蘇夏微笑,好脾氣地拍怕大鳥的背,雙手一攤,有幾分自嘲地說道:“你也看見了,現在的我,只能召喚出這樣的坐騎,能力和天賦所剩全無。在我還是蘇夏的時候,他都是勉強同我一起,現在只怕更是看不上眼。我是絕不會回去的了。”
最後一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彷彿當時在御書房中對洛楓說出那句“無話可說”之時一般,再無輾轉餘地。
三年刻骨銘心的相愛,若不是從生到死,再從死到生走上這麼一遭,蘇夏還真不確定,自己是否會如此輕易便說出這樣的話來。
畢竟洛楓……
想到這個名字,蘇夏又微微低下了頭。
若不是機緣巧合聽到洛楓對*天說出的那句話,就憑洛楓這幾年來對她的溫柔寵溺,只怕早已溺斃在那片謊言編織成的假象之中的她,到死也不會知道,自己,不過是洛楓為了保護真正心愛之人,而放在枱面上吸引仇恨的擋箭牌罷了。
姜瑜見她低頭,知她多半想起往事。蘇夏雖然只說了那麼一句話,但是一直在他們身邊看着她和洛楓從相識到相愛的自己,又怎會不知這樣一句話對蘇夏帶來的衝擊。
他忍不住帶了幾分憐惜地伸手扣住了蘇夏的肩膀,道:“我在晉城有一處別院,你先到那裏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