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血控之力
靈華沒有見過這種噁心的場面。
黑壓壓的天空中滿是妖族的斷臂殘肢,它們緊緊地交織在一起,摟抱成一個球,雲朵一般飄在空中,低垂着探看觸手可及的城鎮。
殘肢雲朵一坨接着一坨,一朵壓着一朵,像堆疊的木塊,最下面的承受不住堆積的壓力便要轟然倒塌。
事實上已經有幾片殘肢雲墜落了下來,砸在夜巡的清游門弟子身上,兩者都變成了混着腐血的肉醬,粘稠地在地面上堆成一座小小的尖塔。
「怎麼會這樣……」靈華驚愕地起身去看窗外的天空,斷肢之雲從南邊漸漸飄過來,已有覆蓋這邊天空的趨勢。
「為什麼這些斷肢會飄進檀城?難道結界也攔不住它們嗎?」她焦慮起來。
難以想像檀城人在午夜時分,被砸下來的斷肢驚醒四處奔逃的場景。百姓驚恐,人心渙散,這會將凝結到一起的識海徹底分散。
可以想到會有人不再相信清游門的弟子,待這些怪異的東西讓人們徹底崩潰的時候,不再相信露恩井也是遲早的事。
因為信仰只會支撐信念,不會改變一絲一毫的現實。
改變現實只有靠自己。
可普通人面對此等詭異之狀又有何抵抗之力?如今檀城百姓只有靠他們了!
靈華焦急地回頭看着屋裏,漂浮在半空中的圓環悄無聲息地閃閃發亮,她咬緊后槽牙道:「為何還不出來,難道是遇到什麼問題了?」
遠處的斷肢已經緩慢地向此處飄來,靈華只得揮手造出一個結界,保全道觀中的三人不被江曌空的人發現。
她走到鑒心鏡前,輕聲呼喊道:「安槐!安槐!」
半晌沒有回答。
靈華再也無法等待下去,拿起殘鏡起身便走,鏡中卻傳來急切的女聲:「別出來!靈華,外面都是落下來的殘肢,上面還沾着血,出來會被砸死的!」
「無妨,此種蝕骨的腐血可以用結界阻擋。」靈華應道,她又仔細聽了對面的聲音,擔憂地問,「寧絮荷,你們可有受傷?安槐呢?」
寧絮荷聲音顫抖:「安槐在我旁邊躺着,他身上被腐血侵蝕了,不過還好,沒有性命之憂。」
她說著已然帶了哭腔:「靈華,結界沒有用!那些斷了的手腳……還有脖子腦袋……都直勾勾往下掉,結界根本攔不住……安槐說這是血控之力控制的,普通法力根本阻擋不了!」
靈華心中大驚,急忙問道:「你們現在在哪裏?」
寧絮荷抽抽噎噎,鼻音濃重:「我們尋了一戶人家躲了進來,這裏的百姓都嚇得驚慌失措。好多人!好多人都被砸死了,大家嚇得不敢出門,在屋裏躲避這些東西……可是,可是,房子快被砸出洞了……」
來勢如此兇猛嗎?血控之力……
「不要慌張。依我看,這些腐血短時間不會腐蝕透房屋,要防的是殘肢砸落。」靈華思索一瞬,連忙道,「尋些石頭或木材搭建起來,用靈力好好頂住,護好自己和身邊的人,我來想辦法!」
說罷她揮手斷了鑒心鏡與外面的聯結,走到窗邊望着天空,指尖不自覺地剌過窗欞,發出「咯咯」地聲響。
心臟突突地跳着,越是焦急,腦海里越是一片空白。怎麼辦?!
靈華拚命思索如何才能抵擋這股力量。既然能無視楊錫遲設下的法陣,好似無物一般進入檀城,那勢必已留存了十足的力量來殺死這裏全部的人。
硬生生的對抗只會自投羅網,如何才能將百姓們從這般困境中解脫?
靈華看向窗外的天空,黑夜越發的黑了,她格外想念恆古。
抱緊雙臂,她忽然感覺到自己的短板,沒有光明,便不能使用
光鏈,她的作用只有通曉過去和未來……
未來?
也許從未來可以通曉些線索嗎?
她向鑒心鏡中注入靈力,鏡面上一片灰暗,似是在眼前蒙上了一層黑布。
黑暗中顯現出一些人影,影影綽綽,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他們一直在激烈地活動着,不知正在經歷何種事情,持續掙扎。
「這是發生了什麼?」
不知何時,一個人影輕聲嘟噥着,邊給胳膊搔癢,邊站在窗邊好奇地探頭向屋內看去。
靈華的手指不由觸到了鏡面,冰冷光滑的平面上立刻起了一層氤氳的金光。
屋外的人正要張嘴,卻見靈華心一橫,將手全部伸進鏡子裏。彷彿被神秘的力量吸走,整個人眨眼之間消失不見。
「哎?!人呢?!」屋外的人影倉惶跑了進來,沒等細看眼前的場景便打了個哈欠。
來人正是本該沉睡的李成志。
約莫一刻鐘前,渾身疲乏的他正在熟睡,可腦中似是有重鎚敲打一般,鈍痛不止。
翻身坐起出門尋人,卻不曾想看到屋外異像叢生,倉促間去尋眾人,正巧撞見靈華被吸入鏡內。
餘光一瞥,見恆古與楊錫遲都暈倒在地,他更慌張了些許:「難道又是那些妖物作祟?」
李成志回首看到發著金光的識海之環,越發不能理解當下的情況,恍然道:「這又是什麼?」
沒等他細看,鏡子裏卻是傳來了聲聲慘叫——
「放過我吧!我是唯一清醒的人了!」
「……」對面的人只有粗重的喘息。
「你為什麼?為什麼非要對我們趕盡殺絕?」
「因為你們,都……」
不甚清晰的話語如冰封入喉,凍結在了胸腔中。
「把話說清楚啊!」李成志在鏡子前焦急無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覺醒來怎會天地變換?!」
鏡子裏發出低低的吼聲,似乎是在回應他的提問,一條紅線在黑暗中格外清楚地、像一條蛔蟲鑽進了人的耳朵。
頭痛。
像是鎚子連續不斷地擊打;又像是一隻大手將腦包裹住,再用韌勁兒突然收緊。
鏡中人與屋中人一起嘶吼起來。
血從他的鼻孔里流出來,李成志抱着頭痛苦地匍匐在地,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
不是一切都在變好嗎?
血線沒了,控制沒了,近幾日能吃也能睡,難道不應該是恢復精神嗎?
怎麼會……這是怎麼回事……
李成志雙目充滿細細密密的血絲,他拚命抬頭去看桌上那面鏡子。
鏡子裏的人輪廓模糊,但那雙靜如死水的雙眸卻在黑暗中散發出灰敗的幽光。
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這代表着什麼。喪失意識、失去自我、渾身的肉都變成了骨骼一般僵硬,甚至於視野都變得畸形模糊。
這就是被血控之力操控的人所要遭受的十分之一的罪。
又有人要像自己一樣被控制成這樣的傀儡人了嗎?
「不,不可以……」李成志掙扎着站起身,努力保持自己思維清醒,將手伸向了鑒心鏡的鏡面。
可殘破的鏡子沒有絲毫反應,反而上面的景象逐漸模糊起來,慢慢消失成一個深邃不可見底的漩渦。
「這可怎麼辦才好!」心急之下,他竟吐出了一口鮮血,顫顫巍巍的身體支撐不住想要去做的諸多事情,一下子癱軟在地。
「原來都是黃粱一夢,原來竟是迴光返照……」李成志看向門外,他的視線模糊,已經看不清有什麼東西砸下來落在了門前,化成
了一灘紅色的醬。
呼吸慢慢粗重,頻率似乎也減弱了。他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得倚靠在鏡子下的桌旁,深沉地喘息。
同樣呼吸粗重的還有一人。
識海之境內,恆古周身圍繞一層淡淡的金光,他神眼大開,手中迸射出大量靈力輸送至識海之中,可僅是堅持了幾個呼吸,便有一股反射之力強行推開他的力量,促使他被迫收勢。
「楊老道,你不是說要在識海里設下阻隔嗎?為何多次都不曾成功?」恆古合起神眼,快步走到識海邊上向水底看去,清澈的水波中不知何時沾染上了一絲污濁,正在粼粼的水中蔓延開來。
「再試最後一次,恆古小友。」楊錫遲額頭上起了一層薄汗,他閉上雙目低聲念訣,再次將陣法開啟。華光流轉的寶珠在手心快速轉動,隨着口訣越道越快,寶珠發出更盛大的光華。
道長緩緩睜眼,手中的寶珠立刻飛到陣法中央,他雙指直指寶珠中心,大喝一聲:「破!」
一道法力如閃電般從他的手中激流而出,幾乎眨眼之間,恆古急忙站到楊錫遲身邊,無甚保留地將靈力頃刻間注入寶珠之中。
接收到法力與靈力的寶珠應聲而破,無數閃耀的力量如墜落的星星掉進了識海里。它們如糖霜在熱水裏融化,很快便沒了蹤影,水面恢復了平靜無波。
「這下總該可以了吧?」恆古得意地拍拍手看着水底,不待片刻忽然面色一變,「楊老道!你快看!」
識海底部冒出一絲紅色的東西來。很快,四面八方的紅色從底部涌了上來,清亮透明的識海儼然要變成一片血海。
楊錫遲見狀一愣,卻很快反應過來,拉起恆古的手便向身後跑去:「不好!有危險,我們必須要出去了!」
話音未落,二人便化作一絲思識,飄出了這片逐漸染紅了的識海。
「我這是在哪?」
再次睜開眼,所見之處是一片昏暗。恆古轉頭看着身邊同樣茫然的楊錫遲,費了一番功夫才回想起來,如今他們是要拯救檀城的百姓不被江曌空迫害。
可外面為何變成了這番樣子?
「你們……你們醒了……」
尋着聲音轉過頭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形容枯槁的男子,恆古遲疑着問:「李,李成志?」
「快,她被吸,到鏡子裏了……」
恆古站起身去看鑒心鏡,卻聽裏面傳來寧絮荷的尖叫聲:「靈華!你不是說想辦法嗎?你去哪了?為什麼這麼久都沒有迴音?……我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了!你千萬別出門啊,就算我們死了,你也要活着把我們好好埋……」
聲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