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追悔莫及

六,追悔莫及

大醉一場讓鍾華和大奎重歸於好,大奎不再問為什麼,兄弟情誼比什麼都重要。

即使大醉,鍾華也沒向大奎解釋為什麼跟玉珠分手。

多年以後,官二代,霸道成性的呂成鋼因為接近玉珠被害得家破人亡,連累他老爸雙雙入獄;那個痴情的警察楊茂林因為玉珠被黑熊一槍掐斷了腿,順安又多了一個穿警服的瘸子,大奎才隱約猜到鍾華內心的屈辱和隱痛。

始作俑者,大奎曾經的工友,曾經的哥們兒,現在的頂頭上司,偉業集團大老闆――唐英傑。

在順安小城,唐英傑插手的事兒,別人還能咋的?咋的也不敢咋的。

這裏,天是唐英傑的天,地是唐英傑的地,你喝着他的水,用着他的電,住着他蓋的房子,租着他的門面開店,用他的沙子砌牆墊院,用他的地板和地磚裝飾客廳、卧室,得罪了他,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他打個噴嚏,順安刮十級颱風。

直到這時,大奎才完全理解了鍾華。理解了他的精明世故,有情有義和膽小如鼠。

上學時每次打架,大奎總是沖在最前面,金鐸毫無懼色緊隨其後,鍾華不行,他總是躲在最後,嚇得小臉煞白,兩腿打顫,就差大小便失禁了。

時光一如既往地流淌,偶爾,大奎想起鍾華和玉珠,總是長嘆一聲,覺得鍾華可憐,如其這樣日日煎熬,就是活生生的生不如死;大奎覺得鍾華不如玉珠,玉珠比鍾華有鋼兒,玉珠不畏強勢,抗爭到底,不惜一死,也不屈從,啥叫鋼兒,這就叫鋼兒。

玉珠一個弱小女子,所作所為確實讓人敬佩。

今天,玉珠能參加鍾華的婚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更讓大奎刮目相看。她曾經為鍾華死過一次,驚動了整個順安城,如今沒有怨恨,沒有反目成仇,還能大大方方參加鍾華的婚禮,可見玉珠不僅有鋼兒,還有超越常人的胸懷,菩薩般的悲憫情懷。

鍾華婚禮的邀請單上沒有玉珠,鍾華實在沒那個勇氣。

玉珠是從鳳芝那兒得到鍾華五一結婚的消息,鳳芝說話咬着牙關,表情恨恨的。

玉珠靜靜地聽完,心裏痛苦,眼淚盈眶,卻強忍住不讓它掉落下來。深吸一口氣對鳳芝說:“到時叫我一聲。”

鳳芝:“啥?――參加婚禮?”

玉珠點頭。

鳳芝瞪眼,撇嘴,忿忿然,說:“我就奇了怪了,你腦袋讓驢踢了?那個沒良心的,扯那幹啥?假裝不知道得了,他也叫男人。”

玉珠凄然一笑,扭過臉說:“你不知道,我了解他,他膽小,一個耗子就能把他嚇掉魂兒。事到如今,他心裏肯定比我還苦,都是苦命人,就別互相折磨了……我不怪他。”

話是這麼說,玉珠還有一層意思說不出口,玉珠知道,鍾華愛她是真心的,沒有一絲兒虛假,沒有一星兒欺騙,命運註定有緣無份,誰也沒辦法。

玉珠能設身處地理解鍾華的痛苦,玉珠自殺是因為柔軟的堅強,想毀掉自己報復命運,不能改變命運,但決不屈從命運;鍾華的苟活是因為堅強的柔弱,他的選擇更理性,更現實,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

只有活到最後,才能笑到最後;只有活着,才能看到勝利的光芒。

玉珠期望能參加鍾華的婚禮,希望能減輕一點他的痛苦,起碼讓他知道,我玉珠並不記恨你,為了我們曾經的真誠,為了這個夠不上美好,卻也不算太糟的世界,以後都好好活着。

然而,當玉珠走進婚禮大廳那一刻,聽到《婚禮奏鳴曲》響起,看到西裝革履的鐘華和潔白如雲的婚紗,觸景生情,玉珠的心撕裂一樣的疼。

玉珠後悔了,自己不應該來,她發現自己沒有表現的那麼堅強,臉上堆笑是擠出來的,心在流淚。

這是自己夢想了多少次的場景,現在身臨其境,朦朧如夢,她的心一陣接一陣的痙攣,胸口堵得上不來氣。

玉珠儘力掩飾內心的窘迫與酸楚。猛然抬頭,機緣湊巧,對面站着金鐸,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玉珠看見金鐸的一瞬間,心裏突然有一種踏實感,這是一種舊日熟悉的,久違的感覺。

上學時,金鐸座位在她前邊,近水樓台先得月,學業上,無論什麼問題,只要問他,沒有他解決不了的。玉珠沒少向他求助,那時的金鐸就學習一根筋兒,目光清澈,嬉皮笑臉,不知愁不知憂。

玉珠內心突然透進了一絲光亮,因為金鐸從深圳來,坐困愁城的玉珠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和幻想。

玉珠一直有一個夢想,那就是離開順安,離開這個傷心,困頓之地。她曾經無數次夢想過外邊的世界,夢想過不知何在的城市,在夢想的城市,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工作,生活,戀愛。

玉珠跟父母認真地探討過這個問題,父親不反對,也不支持,但是,作為父親,不希望女兒脫離自己的保護。父親的名言是:外邊的世界很精彩,外邊的世界很無奈,女孩不太適合在外邊闖。

其實,還是反對。

母親堅決反對,在母親的眼睛裏,外邊沒有好人,一個女孩單槍匹馬闖蕩就是羊入狼群,雞進虎口。不行,絕對不行,只要我有一口氣,這事兒你就別想了。你不在我身邊,我會惦記的睡不着覺。

玉珠鼓動鳳芝,在學校時,鳳芝一直是她的保護神,野小子們都不敢惹她,惹着她很麻煩。

鳳芝撇撇嘴,她有自知之明:“你有大學文憑,到那兒都能應聘個教師什麼的,我有啥呀?當老媽子都沒人要,我還是消停兒的吧。”

金鐸的出現,讓玉珠靈光一閃,深圳!――有金鐸。

玉珠因為有了這點期望,酒桌上不由自主地瞄金鐸,心裏有很多問題想問,卻沒有機會。

終於等到酒宴結束,大家起身往外走時,玉珠有意晚一步跟在金鐸身後。

大家站在彩虹門下道別,當鳳芝問她要不要打車走時,她說想走走,她隱隱預感到,這樣可能有機會單獨接近金鐸,問一問深圳的情況。

玉珠果然如願以償,可是,她沒想到,自己一時任性,卻給金鐸帶來了災難。

當那台黑色“路虎”車駛過來,黑熊從車上跳下來,玉珠突然明白髮生了什麼。她向金鐸大喊:“金鐸!――快跑!”

玉珠眼看着金鐸跑向世紀廣場,消失在人流中。

玉珠流着淚從南二道街跑回家,衝進卧室,撲倒在床上,正要放聲痛痛快快哭一場,突然想起金鐸,立即止住哭,哆哆嗦嗦地給鳳芝打電話:“告訴大奎,快去救金鐸。”

趙大奎心情悶悶地回到單位,走進辦公室,剛想坐下,連口水沒喝到嘴裏,鳳芝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電話里,鳳芝話說的語無倫次,但趙大奎還是聽懂了。

大奎收起電話,慌裏慌張地打開工具櫃,找了一根兩尺多長的鋼管,用破工作服裹纏了,夾在腋下就往外跑。

為了哥們兒,大奎可以跟任何人拚命,這一點不用懷疑。

大奎蹬車趕到世紀廣場,擠進圍觀的人群,看見地上一灘嘔吐物,散發出難聞的氣味,步道磚上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大奎問旁邊的人:“人呢?”

“120接走了。”

“人怎麼樣?”

“不好,好像死了,往車上抬時軟的像麵條。”

尤如五雷轟頂,大奎的頭轟一聲立即漲大了。他鑽出人群,騎上車子沖向人民醫院。

大奎拚命地蹬着車子,風在耳畔呼呼哨響,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他在心裏默默地禱告,金鐸,你挺住,千萬要挺住!

大奎後悔死了,如果金鐸有什麼三長二短,趙大奎,你就是個王八蛋,是你沒盡到責任,才讓金鐸撞到了網上。

大奎表面憨厚,愚鈍,其實心很細,又是過來人,酒桌上的風情春色他都一絲不露地看在眼裏。

大凡女人對一個男人大大方方,有說有笑,那是心裏沒事兒;要是忸怩羞澀,偷眼飛瞄,那是心裏風吹草動,樹晃枝搖。

剛才在酒桌上,大奎發現金鐸眼神飛來飛去,像無頭蒼蠅;無頭蒼蠅繞來繞去,總是落在玉珠身上。

玉珠表面上心靜如水,跟同學們說笑言談一如平常,但比平時忸怩,不時飛眼兒偷偷瞄金鐸。

當金鐸悄悄問他:“玉珠嫁沒嫁,為什麼不嫁?”大奎就知道金鐸是什麼心思,只是場合不適合,只能長話短說,告訴他別打玉珠的主意。至於為什麼,沒空多說,那兒不是說事兒的場合。

大奎本想今天晚上一起吃飯時,再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訴金鐸。告訴他警察楊茂林為什麼斷了一條腿;呂成剛為什麼家破人亡,連累他老爸雙雙進了監獄;告訴他,鍾華雖然沒說,但他跟玉珠分手絕對與唐英傑有關。

大奎還要告訴金鐸,唐英傑是何許人也。跟唐英傑比,他是獅子,咱就是一隻小羚羊;招惹他就是活夠了,找死。他們整死個人不算啥,楊百萬那兒去了?到現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邱文明的腿是怎麼瘸的?他命大,沒點水性,他早在青龍河裏淹死了。

可是,等不到晚上,金鐸就掛了。

大奎拚命蹬着自行車,心裏想,大奎,你真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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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客撞上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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