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怪才
假如讓金鐸給玉珠找對象,金鐸會毫不猶豫地首選鍾華,只有鍾華能配上玉珠,玉珠只有嫁給鍾華才不是明珠暗投。這決不是感情用事,而是鍾華人好,綜合條件好,無人能比。
論容貌,鍾華英俊,帥氣;論家境,老爸是建行行長,有經濟實力;更重要的是鍾華是個好人,他膽小,善良,有循規蹈矩的平庸;也有人情世故的精明,是個安安穩穩過日子的好男人。最難得的是,鍾華暗戀玉珠到了沉迷,病態的程度。
嫁給這樣的男人,玉珠會被寵上天,肯定沒虧吃。
鍾華,趙大奎和金鐸上學時號稱“三人幫”,“三人幫”是一個衚衕長大的發小,發小是沒有秘密的;因為沒有秘密才稱得上發小。
鍾華暗戀玉珠,大奎和金鐸知道,玉珠不知道;因為暗戀玉珠的人太多,多的排着長隊,拿鞭子一趕烏泱烏泱的。玉珠對這一切視而不見,擺出一副百毒不浸,刀槍不入,水火無礙的淡然。
學生時代一晃就過去了,所有的美好和缺憾漸行漸遠。
炎熱的夏天,鍾華經常掏錢買一根雪糕三個人吃。金鐸最小,先吃第一口,金鐸講究,一口咬掉三分之一,決不貪心;大奎咬第二口,大奎張開鱷魚大口,一口全吞,只剩光禿禿的木柄。鍾華怒目圓睜,箭步追上大奎,照後腦勺拍一掌,罵一句:“吃貨!”
大奎也不躲閃,他正鼓着冰涼的大嘴,噝噝哈哈做鬼臉。
鍾華只好翻口袋,掏錢再買一根。再買一根還是金鐸吃第一口,第二口鐘華自己咬,最後剩多剩少全是大奎的。
鍾華家有錢,他經常請客。三人吃冷飲,上網吧,吃烤腸,去肯德基,當然得他掏錢,因為他家有錢。三個人就這樣打打鬧鬧,形影不離,同學們叫他們“三人幫”,“三人幫”從不欺負人,也沒人敢欺負“三人幫”。威懾力來自大奎,大奎高出同學一頭多,壯如斯巴達角鬥士,同學中沒人敢惹。
其實“三人幫”也不是鐵板一塊,各人心裏也揣着小九九。
金鐸學習好,鍾華和趙大奎時而嫉妒,時而敬佩,學習上借光不少;鍾華家裏有錢,人又長得帥,待人和氣,吃喝捨得花錢;趙大奎高大威猛,陽剛之氣十足,沒人敢惹。
這就是中學時代的黃金組合。
黃金組合是三個人,人都有人性的弱點,靈魂深處常常互相嫉妒。嫉妒心是人性的弱點,有時能轉化為進取心。
當年,“三人幫”在學校還是很惹眼的。
鍾華是典型的高、富、帥。身高180厘米,老爸是建行行長,行長家有多少錢誰能說清。全校他最先有山地車,最先有手錶,衣服一天換一套,有五六雙球鞋,不是名牌不穿。從側面看過去,鍾華跟香港影星劉德華絕對有一拼。
趙大奎身高185厘米,高大威猛,肌肉發達,陽剛氣十足,雖然家境貧寒,卻是個日本影星高倉健似的男子漢。
趙大奎的老爸老媽都是企業工人,改革開放后,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耗子就是好貓,國有企業多數都“富了和尚窮了廟”,最後改制,破產,工人下崗,自謀生路,會抓耗子的貓兒當然要先富起來了。
趙大奎的老爸老媽就在化公為私的改革大潮中雙雙下崗,靠開食雜店餬口。
“三人幫”里,金鐸的形象很平民化。金鐸身高只有168厘米,俗稱二等殘廢;他家不富,人不帥,普普通通,掉在人群里不好找。
金鐸父親去世早,媽媽是事業單位職員,日子拮据卻也不缺吃少穿,富起來還是夢想。金鐸雖然不高,不富,不帥,但上中學時是全市的名人。
金鐸有個綽號“怪才”,這個綽號是班主任郭老師給起的,這個外號是有來歷的,從初中到高中,金鐸的物理、數學、英語三科,無論該死的老師們出多麼病態的犄角旮旯題,金鐸是十考九滿分,這讓老師們又高興又鬱悶。高興的是因為學生成績好,與自己的獎金有牽連;鬱悶的是考不住這小子,老師考不住學生,總有絲絲縷縷的挫折感。
偶爾一次模擬考試金鐸沒滿分,老師會像勝利的鬥雞,叫得滿教學樓都知道,以此證明自己出題是省級水平,有資格給高考出題。雖然教育部高考命題委員會從沒請過他們,那是他們有眼無珠,不是自己沒水平。
金鐸數學,物理,英語成績優異,但化學,語文,政治三科成績總是平平,每次考試,這三科總分加起來也很少考過二百分。
老師們的結論是:“偏科,嚴重偏科,整個兒一個怪才。”
郭老師在教室門口堵住金鐸,鄭重其事地警告:“金鐸,我再次正告你,你太偏科,高考要吃大虧!”
金鐸也知道要吃大虧,但怎麼努力成績也上不去。
老師們最後總結說:這小子,死記硬背的科兒不行,理解發揮的科兒行。是個人材,當年愛因思坦數學成績也不咋的,照樣成為大科學家,這事兒真說不準。
每次市裡,省里有物理、數學、英語競賽,只要金鐸出馬,必奪前三。所以中學時的金鐸名聲遠揚,他在前面走,經常有人在後面指指點點。
“看,那小子,就是金鐸。”
知道有人在後邊指指點點,金鐸的腦袋昂的老高。
怪才金鐸高考出人意料地考進了北京科大計算機專業,僅十幾分之差與清華大學擦肩而過。
上了大學時的金鐸不太用功,成績中游,不出色,也不落後,只是喜歡讀書,什麼書都讀,第一個學期就讀了一百多本雜書,因為常泡圖書館,跟圖書管理員混成了好朋友。
大學畢業后很多同學考研,考博,沿着常規之路奮力前行;金鐸對這些不無動於衷,他自信而又自由的個性使他不走常人路。
金鐸不想受束縛,他要在人生的天空自由飛翔。
姐姐知道金鐸放棄考研,深感可惜,你偏科高考吃虧,但考研不吃虧,不僅不吃虧,簡直就是優勢。
自以為是差不多就是老師們的職業病,當老師的姐姐當然也有這個病,她一遍一遍打電話勸金鐸,苦口婆心,博證旁引,有理有據,甚至哭天抹淚,文憑是通行證,沒有博士文憑,將來你買不起房子,娶不上老婆,飯都吃不上,你會流落街頭,沿街乞討。
金鐸不反駁,不頂撞,任憑姐姐怎麼說,依然故我,姐姐的結束語總是恨恨地說:“走着瞧,有你後悔那天。”
金鐸嬉皮笑臉地說:“青春無悔,姐,你放心吧。”
金鐸要自由,自由的金鐸要賺錢,賺錢當然要往南走,上海,廣州,深圳都是財富暴發城市,一鐵鍬挖下去,鈔票像噴泉一樣從地下汩汩而出;走路不小心絆了一跤,正巧被金磚磕破了頭,財富神話廣為流傳。
金鐸大學畢業后受聘上海微軟,編程。幹了兩年雖然不少賺,但交了房租,吃飯,所剩無幾,與期望差距太大,金鐸不甘心如此浪費生命。斟酌再三,最終選擇去了it之城深圳,那是活力與拼搏,成功與失敗交織的慾望之城。
金鐸單槍匹馬闖深圳,在深圳打拚了一年,悟出一個道理:無論是白領,藍領還是高管,一個月幾千,幾萬塊的工資,看起來不少,卻發不了財,發財的是老闆。在深圳這樣的城市,靠打工賺錢,想買房子,娶老婆,過上有尊嚴的生活,就是個夢。將來青春有悔,讓姐姐笑話。
金鐸是個想好了就乾的人,雖然那時他已經在深圳ibm中國公司的軟件研發部門小有成績,頗受賞識,工資也蠻過得去,他還是毅然辭了工,用二個多月時間,專門研究快速賺錢的解決方案。
沒有背景,白手起家,快速致富的方案很多,訣竅是不走正道,正道是既得利益者自己賺錢阻止別人賺錢的規矩,你是給別人賺錢的工具;走正道你就永遠是打工仔,給別人賺錢,自己混個溫飽。
邪道賺錢,但路不好走。
暴富的途徑首選當然是走私。比如汽油,香煙,電子產品,從香港上船,月黑風高夜偷偷運到大陸,這需要團伙協作,金鐸是一條獨狼,這個作不了;在香港把汽車大缺八塊,配件報關,到國內再焊接在一起,噴上油漆,這個也太麻煩,金鐸也作不了。
金鐸在電腦城泡了半個月,最後確定了適合自己的發展道路:專攻網絡安全,這一行進可攻,退可守;進一步叫網絡安全,退一步就是黑客。最重要的是這一行投資少,見效快,雖說是灰色地帶,只要有錢賺,管他黑貓白貓還是灰貓花貓呢。自己有技術,只要一台性能優異的電腦和大海撈針的信念與執着。
不要小瞧這個灰色地帶,據統計這個行業每年的交易額有數千億之巨;而很多交易是無法統計的,因為是灰色地帶。
還甭說,金鐸從此如魚得水,生意風生水起。兩年不到,在深圳買了大房子,買了車子,組織起了自己的團隊,還給老媽在順安買了套100多平米的公寓樓。
金鐸在深圳混的不錯,每年只有春節才能回老家住幾天。
雖然畢業很多年了,金鐸每當走在大街上還有人指指點點:看!----那小子就是金鐸,在深圳,不知道混的怎麼樣。
多年的漂泊和孤獨,金鐸經常懷念故鄉的人,故鄉的事,想起故鄉,就想起鍾華和玉珠,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鍾華想起玉珠,還是因為玉珠想起鍾華。他希望鍾華和玉珠結婚,又嫉妒鍾華艷褔不淺,祖墳青煙衝天,內心很矛盾。
玉珠是多少男人沉迷不醒的夢。
中學的時候,無論操場,教室,還是上學放學的路上,只要玉珠一出現,鍾華的眼睛就直了,腿就不好使了,跟個二傻子似的。要不就慌慌張張跟丟了東西似的。每當這時,大奎怪笑着小聲跟金鐸說:“看,整個一個橫路競二。”橫路競二是日本電影《追捕》裏的一個人物,嚴重痴獃。
這不能怪鍾華不深沉,是玉珠太美。
無論什麼場合,只要玉珠一出現,必是所有人矚目的焦點,無論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眸子瞬間就被玉珠點亮。老天就這麼不公平,把美都給了她一個人。
高考後,金鐸去了北京;趙大奎落榜,去了自來水公司維修隊;鍾華跟玉珠考進了同一所師範大學,竟然同一個班。不知是天意,還是鍾華用了心機。
多好的機會,應該有點故事才對。這樣的好事兒,五百年才有一次,鍾華的命太好了,同學們都羨慕,嫉妒地失眠,恨的咬碎了臼齒,輾轉反側的夜裏,不知有多少人預謀過,從背後悄悄跟蹤,照準鍾華的後腦勺狠狠地拍一磚。
可是,鍾華十年桃花夢,說碎就碎了?――真的,跟玉珠分手了?
這事不弄個水落石出,魚骨卡喉,日子還能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