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電信牌照

第一百三十八章 電信牌照

郭逸銘靜靜地坐在車內,順着漸漸向上的道路,看着兩旁的風景變化。

車行駛得很平穩,感覺不到一點顛簸,讓人感覺好像不是車在移動,而是外面的景緻在自動後退一般。太平山是港內有名的縉紳富人聚居區,從山坡一直到山頂,依山而建着一棟棟綠樹環蔭之下漂亮的別墅。

而在靠近山頂的一段區域,卻一棟建築也沒有,在那最頂上,就是全港最有權勢的人所居住的地方。

隨着轎車即將到達山頂,一個尖尖的塔尖出現在視線中,緊跟着,一個黑瓦屋頂也逐漸撐滿了視野。當轎車從向上的傾斜狀態恢復為平駛,郭逸銘驚訝地看到就在港督府門口,大前天來的英國管家,穿着一身正裝,帶着十多名港督府的僕人,已經等候在了小樓外面,大熱的天,一群人卻靜靜地矗立着恭候他的到來。

這次應邀而來,轎車獲准直接駛入港督府,穿過短短一條花園小道,繞過花壇,停在了港督府小樓前。

那名英國管家上前拉開車門,以標準英國紳士的姿態,拘禁而禮貌地說道:“歡迎郭先生的到來,港督大人已經在茶室等着您了。”

“謝謝!”

郭逸銘下了車,等舒雨菲也出來,讓她挽着自己手臂,跟在管家身後,進入到港督府內。茶室不在上次的禮廳,而是在港督住的小樓內,是一樓辟出的一個小房間。當他們進入房間,尤德爵士與夫人已靜候在了門口,當即迎上來,向他伸出了手。

“很高興郭先生能夠應邀而來。上次我們在酒會上曾短暫交談,本想與您做更多交流,然而郭先生卻很快離去,並隨後就離開了香港,讓我深為遺憾。所以這次聽說郭先生再次蒞港,我就趕快讓管家特意前去邀請,就怕郭先生事務繁忙,待不了兩天就又走了。”尤德帶着客套的笑容說道。

哄鬼呢,你真這麼急着見我,也不會等到我來香港都半個多月了才發出邀請。

郭逸銘面上的笑容也是非常禮節性的,握着對方的手,略微露出一絲絲恰到好處的驚訝:“這可真是巧,如果尤德先生的邀請再晚一兩天,我可能就離開香港了。”

“哈哈,那說明我們還是有緣的。”尤德聽到他稱呼自己為尤德先生,而不是港督,眼中光芒一閃,便即大笑着遮掩過去,面朝挽着郭逸銘臂彎的舒雨菲,很禮貌地微微彎了彎腰,“這位就是舒小姐吧。上次我們也是匆匆見過一面,今天再見,舒小姐果然是天生麗質的一位絕代佳人。”

“尤德先生說笑了,夫人的雍容氣質比我這個小丫頭強多了。”舒雨菲淺笑着客套道。

雙方這就算正式相互介紹見面過了,此時英國管家已經將桌椅擺放好,前來邀請眾人入座。

兩邊坐下,按照英國人的慣例,先是從談天氣開始。

郭逸銘很耐心地和對方從地理緯度、海洋氣候等等學術角度,就香港最近灼熱的高溫,認真地探討了一番,一點也不心急。尤德也是耐心極好,也是漫無邊際比較着香港與大陸各地方的氣候差異。他曾在大陸待過很長時間,各地的風土人情也很熟悉,是英國國內著名的中國通,說起各地的氣候也是非常在行。

就這樣,大家在天氣方面,東拉西扯地談了約有半個小時左右,雙方似乎在互相比較耐心。郭逸銘不去詢問尤德邀請他的來意,尤德也不與他直接進入正題,就好像今天只是一次很平常的下午茶時間。

“……由此看來,香港和大陸其他地方的氣候都不一樣。就連與香港一河之隔的深圳,因為新界地區的丘陵山地阻隔了由海洋吹向大陸的風,雙方之間都有着很大的差異。”尤德繞了一個大圈子,又從天氣拉回到了香港。

而且他這話里,好像還隱藏着別的含義,似乎是在以此隱喻什麼。

“這不可一概而論,要說緯度,澳門比香港還略偏南一點,但澳門的天氣最近就沒有那麼熱得讓人煩躁的感覺。至於說到從廣闊海洋吹來的風,沿海地區都同樣能夠感受到,例如深圳、廈門、上海,這一點並非香港獨有。”郭逸銘用很認真的方式,如同在和對方談論很嚴肅的學術問題。

“深圳、上海……,郭先生不愧是從事學術研究出身,知識底蘊很深厚呢……”尤德瞳孔一縮,笑了兩聲,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雙方都各有所指,小小地交鋒了一下,這也意味着尤德不打算再繼續漫無目的兜圈子,而是準備進入正題了。

“說到天氣,最近香港的經濟也很熱,這兩者倒頗有相似之處。”尤德睜着眼睛說瞎話,絲毫看不出尷尬之色。

“這樣的經濟過熱不是好現象。這就好比一個人為了在賽跑中取得好成績,而服用了興奮劑,雖然在這一小段距離跑出了超人的成績,但由於過度透支了身體,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將進入萎靡不振的低迷期。”郭逸銘直截了當地回答道。

“郭先生這話,倒和大陸來港訪問代表團的意見有些接近。”雖說是進入正題,但尤德仍然是用比較含蓄的方式旁敲側擊道。

“尤德先生其實也應該有同樣的認知吧,只是基於某方面的原因,不方便這樣說而已。港英政府還要在這裏待14年,如果斤斤計較於眼前利益,恐怕會損失更多的長遠利益。我想作為一個稍微懂一點經濟的人,都應該得出同樣結論才是。”郭逸銘沒有上他的當,用港英政府立場作出了滴水不漏的回答。

“聽說郭先生在美國做生意,卻把研究和生產放在大陸?”

尤德幾次試探都沒有得到滿意答覆,感覺這樣下去,這場會談什麼都得不到,乾脆單刀直入,直接觸及到核心問題。

“我是一個商人,在商言商,一切以利潤最大化為考慮重心。”郭逸銘也不再迴避,光明磊落地大方回答道,“大陸人工便宜,一個普通工人的月工資不到五十美元,只有美國工人的二十分之一。我給他們開出兩百美元的工資,他們就高興得不得了,再加上獎金激勵,工人們工作熱情和積極性都極高。而只需要三百美元就可以請到大陸最好的研究人員,這在美國是無法想像的。也正是靠着這些研究人員,帶來了許多大陸曾經研究、卻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大規模推廣開來的技術積累。我們將這些技術整合以後,才會相繼推出了軟驅、軟盤、混合併行處理器等產品,讓西部計算機公司走上了快速發展的軌道。

對我來說,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投資!”

“這的確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投資!郭先生在大陸方面的影響力,恐怕還超過了摩根、洛柯菲勒這些大財團。就連大前天,工商總會舉辦的酒會上,大陸來訪代表團就以你為例子,認為我們應該給你發放電信經營許可,允許你在港從事電信經營……”尤德的語氣很淡,用漫不經心的語調說道,但他的注意力,卻高度集中於郭逸銘的面部細節變化。

郭逸銘恍然大悟!

怪不得!

怪不得尤德專門請他來喝下午茶,原來是大陸方面竟然通過非正式的方式,提議港英方面開放電信市場,還是打他的旗號。尤德必然是懷疑他和大陸方面是否有些不為人知的瓜連,才特意請他過來,想一探究竟。

但問題是,尤德對此事什麼態度?

如果他對此漠不關心,根本不準備做出任何讓步,那麼完全可以對此置之不理。畢竟這只是酒會上的一次隨口之言,屬於非正式渠道下的非正式談話,他沒有道理會如此慎重將自己請來,還煞費苦心旁敲側擊。

他腦子裏電光火石一般,迅速聯想到最近的港內政治氣候變化,很快將這兩者聯繫起來,為這次莫名其妙地邀請,找到了一個理論上可以自洽的解釋。

就在上周,面對港內某知名商人,在有邀請大陸代表團赴宴的酒會上,責怪是大陸收回香港的強硬表態,造成了這次港內的嚴重股災。並說如果大陸方面仍然堅持這種強硬態度,港內經濟形勢將繼續惡化下去,說不定還有最終崩盤的可能,到時候大陸將只能收回一個爛攤子。

對於這個指責,大陸代表團團長也一如既往地認為責任在港府,這個回答不足為奇。

但他接下來的話,卻把當天在場的所有人都給嚇住了。他表示,大陸方面是不可能看到香港形勢持續惡化下去的,當形勢壞到不可收拾,大陸方面將不排除採用提前收回香港的斷然手段,來維持港內的政經穩定。

這個言論一出,並在第二天被媒體刊登出來,頓時港內輿論一片嘩然。

港內各媒體的標題全都用超標號字體,配以聳動的題目,吸引了所有港人的注意力:《解放軍已做好準備,隨時強行接管香港》、《大陸代表坦言,已忍無可忍,即將無需再忍》、《港府釀惡果,港人擔風險》,頓時間,港內經濟出現了雪崩式下滑。

許多富人、財團紛紛資金外逃,和黃記就宣佈將公司註冊地由香港轉到百慕達,未來不排除徹底撤出香港。

受此影響,股市、匯市全面狂跌。

郭逸銘當初看到這個新聞,不由得搖頭大笑。香港是在97收回的,這是歷史上記載的,所以並沒有提前收回的可能。那位代表團團長做出如此發言,估計是看到港府依然故我地超量發行港幣,讓港內經濟不斷滑向深淵,因而憤怒之下,想藉此警告港府不要恣意妄為。

但很國內的手段依然還是那麼生硬,絲毫不懂得如何用柔性手段來處理公共關係。

他是一片好意,可人們只看到了他的殺氣騰騰。這番話在嚇倒港府之前,先把港人、投資商們給嚇了個屁滾尿流。

不過無可否認,這話對港英政府也是極有震懾力的。

假若大陸真的要提前收回香港,港府、英國政府也同樣是束手無策,沒有任何應對辦法。別看英國才在去年,靠着臨時抽調的軍艦、其中還有一些民船臨時改裝,組建了一隻混合編隊,遠涉重洋,如砍瓜切菜一般將阿根廷打得落花流水。

可是即便挾馬島戰爭勝利之威勢,戴卓爾夫人在北京面對領導人表示不惜武力收回香港的強硬表態,只能失魂落魄離開,還差點在大會堂台階上失足跌倒,成為國際間的笑談。

原因很簡單。

如今的中國,已不是在海岸邊架上一門炮,就可以任意欺辱的對象了!

香港和馬島一樣,都是離英國遠,而離其母國近。可中國不是阿根廷,英國可以靠着一隻臨時拼湊的遠征艦隊打敗阿軍,卻連到中國海岸邊走一圈的勇氣都沒有!

解放軍要進入香港,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只需要跨過深圳河就行了。英軍的唯一使命,就是護着尤德逃上維多利亞港口的軍艦,就如同當初解放戰爭,當解放軍席捲南中國,來到香港邊境,尤德的前輩、港督葛量洪就逃上了軍艦,做好隨時逃跑的準備。

可以說,這次港府一手造就的股災,不但沒有嚇倒國內,反而弄巧成拙激怒了對手。

在這種情勢下,繼續玩火只會燒到自己,港府自然不敢再玩弄這些小伎倆,而是拚命想要平息國內方面的怒火。

畢竟對於港英當局來說,殖民也是一項生意,通過殖民可以獲得廉價的土地、資源、人力,同時更是商品傾銷地。當殖民地經濟發展起來,還可以通過稅收穫得更大收益,可謂是一本萬利。

但經營生意靠的是利益判斷,而不是感情用事。

哪怕最壞的情況下,他們在香港還有14年的殖民期,這麼長時間可以撈取多少好處?放着巨大的利益不要,因為目光短淺而最終被人趕出去,這損失之大,是英國所有政壇人物都承擔不起的。

然而火點起來容易,要想立刻就滅掉,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在這個敏感時期,大陸代表團表示希望香港開放電信市場,還特意點到了郭逸銘的名字,港英當局自然不敢絲毫怠慢。

結合尤德專門派人上門邀請,郭逸銘大膽地猜測,對方有可能做出妥協!

他也不去想大陸代表團確實是隨口用他來舉例,還是真的準備幫他在香港爭取電信營運商的地位,但既然有這個好機會出現在面前,他當然要嘗試一番,謀求把它變為現實。這不像恆隆銀行收購,可有可無,能夠取得電信經營牌照,對他來說意義極其重大。

以上一連串的推想,在他腦子裏只是轉瞬之間,就將一個個支離破碎、毫不相關的片斷串成了一個可以自洽的推論。

在尤德眼中,他只是動作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就攤攤手,一頭霧水地說道:“這事我一無所知!不錯,我和國內的電信部門最近正在進行一系列合作,為他們更換程控交換系統,同時準備在北京組建一個流動電話網絡。

可尤德先生也知道,國內很窮,沒錢建設這樣一個投資巨大的系統。所以合作目前還僅僅停留在紙面,具體什麼時候開始,還要看他們什麼時候有錢。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他們才會想到在香港為我爭取一個電信營運資格,估計是打算用此作為交換條件吧……,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這個理由也說得通……”尤德沉吟了一陣,也不知道他是相信了,還是不相信,只是想了一陣,就笑道,“想不到郭先生的經營項目還不少,除了計算機產品、家用電器產品,現在又涉及到通訊設備領域來。”

“我們公司在固定電話上沒有什麼優勢,只是最近在進行數字移動通訊設備、器材的研發,並取得了一點成果。”郭逸銘回答得很隨意。

“數字流動電話么……”

尤德又沉默了一陣,然後就將話題轉開,再沒有談論任何涉及敏感的話題。

兩人在茶室中天南地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郭逸銘也是隨口作答。好在對方沒有再進行試探的意思,他應付起來也不吃力。

又坐了一個多小時,他看到尤德的視線開始頻頻投向手錶,便立即提出告辭。對方略一挽留,便沒再堅持。

臨走時,尤德夫婦還將他送出了門,看到他上了車,才微笑着揮手向他告別。

自始至終,大家都沒有對電信牌照一事,做更加深入地談論。過猶不及的道理,他是知道的。哪怕他對電信營運商的資格再為渴求,也不可能做過火,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也不能硬逼着對方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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