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老柳依舊

第三十章:老柳依舊

刀與劍交接之間濺射出一片火花。

獨眼老頭抬起那隻身體哀老卻依舊強壯的手臂,一拳砸在了灰衣人襲來的手掌,成功將灰衣人逼退。

“若我死掉了,千萬告訴那個小子,他問起來你就說我走江湖去了。“

范多聞交戰之餘,還騰出空給自己來了一口酒,他向身後的老夥伴說道。

“要是我先死呢?“

獨眼老頭用僅剩的一隻眼睛時刻留意着那名觀戰的刀客,以他縱橫江湖的多年經歷來看,那刀客應該是這三人之中實力最強者,刀客若是直接參戰,那他們倆個恐怕撐不了多久,好在刀客仍在一旁靜靜的看着。

“那我就接手你的客棧,然後把你珍藏的好酒全部喝光,當然,每年清明我肯定不會忘記給你上幾壺好酒的。“

獨眼老頭罵道:“那還是我去給你上酒好了,我藏的酒夠你死後喝一百年。”

“那就說定了啊,我死了還能有酒喝,這筆帳看來很划算啊!”

范多聞回道,然後心有默契地化解掉張大山的劍勢,他出手演得極為賣力,彷彿每次交戰都驚險異常,只要一不小心就會隨時掛掉。

交戰之中,上官家的人是不容易看出端倪,倒是那站在一旁的上官修原眼光依舊冰冷,應該是等他們耗盡靈力再來收割他們的性命。

生死與共,兩位老人共同赴戰。

經歷過了歲月的佳釀,味道會變更淳厚,這便是好酒;經歷過苦難的兩人,關係也會變得更深厚,這便是情義。

刀頂在胸前,緊緊貼在他胸口上,那鋒利的劍刃照亮了灰衣人的臉,獨眼老人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之人。

范老聞猛然轉過身來,一腳掃出。

剎那之間,灰衣人瞳孔一縮,老酒鬼的臭腳丫越來越近,他猛然把身體往後仰,然而灰衣人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隻臭腳狠狠的踹在他的胸口。

兩位老人配合得極為默契,相互拿捏得當。

灰衣人狼狽的身形如斷掉線的風箏飛了出去,手上的劍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啷鏘,隨後灰衣人重重砸在了牆上,一陣煙塵四起。

獨眼老頭覷準時機,在灰衣人落地那瞬間,他佝僂的身形一閃而動,竟如雷霆般沖向倒地的灰衣人。

此時,站在一旁觀戰的上官天賜抱着刀的手也終於動了。

他抬起手,把刀往前一甩,刀鞘頓時脫手而出。

那漆黑的刀鞘帶着破空的呼嘯聲刺向老人。

范多聞喊道:“小心!”

獨眼老頭猛然轉身,手中的刀猛然向上調。

刀尖碰到了迅急襲來的刀鞘上,刀鞘開始偏離原先的軌跡。

從他花白頭髮的腦袋旁飛了出去,然後重重插在了牆壁上。

獨眼老人躲過一記殺招,范多聞這才松下一口氣,原先上官修原一直觀戰沒動手,他以為會這人出手肯定會覷準時機然後一擊必殺。

只是這一記殺招顯然已經被獨眼老頭躲過去了,白等了這麼久,能有什麼用呢?

出乎意料的局勢!

一抹鮮紅狂噴而出,落在空中像是無數飄灑的花瓣!

獨眼老人一陣驚愕,他伸出蒼老的手摸了摸肩膀與脖子之處,那裏血流如注,慢慢的,傷痕在不斷擴大!

范多聞驚見這一幕,焦急喊道:“老鬼!”

疼痛好似突然出現,似猛虎撕咬他的身體!

微微顫抖的獨眼老頭轉過頭看着插在牆壁上的漆黑刀鞘,隨後眼孔一收,他看到刀鞘之上那一道灰暗的紋路在緩緩流轉!

“那刀有符文!”

獨眼老頭用漸漸微弱的聲音向范多聞喊道。

隨後,蒼老而顯得佝僂身體便重重倒了下去。

就像是隱藏在黑暗之中的惡鬼突然張開了腥盆大口,又無聲無息的咬住了獵物!

上官修原提着凜冽的長刀,刀上寒光一片,像是穿破烏雲露出皎潔光芒的明月。

那刀光陰冷得令人發寒!

范多聞強行震開餘暉大劍,手一抬祭出兩把飛劍,飛劍環空擋住了張大山。

他身形猛然暴退,來至獨眼老頭身前,摸了一把,發現老夥計仍有氣息,范多聞苦笑道:

“喝了你那麼多酒,你常說我愛酒如命,如今我便把這酒錢還你。”

嗜酒如命的范多聞掀開酒葫蘆,然後手緩緩往下翻,葫蘆的里酒竟被他全部倒盡!

嘩啦啦,美酒濺落到地上,聲響動聽。

“可惜了這一壺好酒!”

范老頭拿着葫蘆的老手反重抖動,裝酒的葫蘆掉出一顆灰暗的泥丸。

泥丸上有六條紋路緩緩轉動。

上官修原平靜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吃驚的神情,“六轉的丹藥!”

范多聞將靈丹塞入獨眼老頭的嘴中,隨後站起身來看向上官修原,“就准你有道家符文?難道就不許我用道家靈丹?”

“十道符文也換不來你這一顆靈丹!”上官修原顯然對這顆靈丹很看重。

“那再加上這一條命,我看也是不夠的!”

范多聞冷哼一聲,提着劍的手往身後一擺。

決雲劍爆射而去,將那已經昏迷的灰衣人扎個了透徹。

上官修原冷哼一聲,同伴已經死得徹底,但他的心並沒有受到多少波動,他仍是不喜不怒,像灰衣人這樣的工具人,上官家簡直可以說要多少有多少!

上官修原發下冰冷的指令,“張大山,給我動手!。”

范多聞左手持冰三尺,右手緊握赤鋒,隨後功法一轉,一身靈力頓時如汪洋肆意而出!

天境中階氣息!不,或許說更強的力量!

“強提功體,簡直自尋死路!”

上官修原雖然面露凝重,仍是一刀揮來。

“那也得是你先死!”

身形如魅似幻,上官修原詭異身形在牆垣間,時閃時現,手上長刀一出一入。

反觀范老頭在如此情勢之下,一手擋下張大山的沉重劍勢,另一手抵住上官修原出沒詭異的長刀。

范多聞一人以三把劍,與兩人纏鬥,猶能不落下風。

“張大山,快下殺手。”上官修原按奈不住殺心,只要張大山能拖住范多聞片刻,那他就有機會殺死范多聞。

上官修原他所修的刀道源於詭殺之道,與江湖刺客組織七殺令同出一脈。

張大山凝重的臉容露出一絲痛苦,旋即又釋然:“對不起了,師傅。”

仍是充滿歉意的致歉,寓示着他保護弟弟不惜一切的決心。

光着膀子的他張大山掄起餘暉大劍,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一股強悍霸道的靈力彭湃湧入大劍之中。

餘暉大劍上的符文紋路大放光芒,原本極細的符文線條,在雄厚靈力的加持之下,已經粗壯如同手指!

那扭動的紋路,活脫如同一條條暴虐狂舞的銀蛇。

張大山抽劍前沖,邁起的沉重腳步踏裂了,太平巷子的堅硬的地板!

“餘暉,闊劍極式!”

范多聞向前邁了一步,伸出蒼老的手往下一揮。

剎那之間,一白一紅一藍三把劍環繞流轉,形成一股渦流將他緊緊護住。

一轉,二轉,三轉,三把飛劍越轉越快,漩渦的的靈氣越發磅礡!

范多聞的大清輝劍訣!

隨後張大山的餘暉大劍重重的砍在靈氣漩渦上,冰三尺,赤鋒,決雲三劍劇烈抖動起來,靈力旋渦開始變得緩慢。

范多聞伸手按在劍柄之上,劍抖動的頻率漸漸慢下來,他看着眼前徒弟,讚歎道:“很好,我傳於你的這一招,你練得很好。”

師徒之間的廝殺,兩者皆是同一境界,天境中階的高手強橫對恃使那靈氣漩渦越來越小,靈力壁漸漸趨於無形。

上官修原鬼魅般身形悄悄出現在范老頭身後的屋脊上,身形一頓,他反手掄起長刀,彎於身後的長長刀尖之上,那一道青色光芒一直延伸至他緊握的手上。

院落,老柳,太平巷的優美景緻快速向他身後一掠而過!

他抽刀一出,氣勢如虹!

青芒刀尖在范多聞背後三尺之外,死死鎖定了范多聞的背脊,而范老頭雙手按在劍上,他與張大山之間的靈力對恃正在關鍵時刻。

范多聞若強行抽手,必定會被餘暉大劍的靈力波動震成重傷。

他已經抽不出手回護身後!

袂袂然,上官的刀尖已經刺破范多聞那被靈氣鼓起的破舊衣角,好似漏風的麻袋。

隨後,上官修原聽到范多聞似笑非笑一句話“把大魚逼出來了!”

上官修原原本平淡的臉色變得驚劇起來,他瞳孔經猛收,想撤開已經撤不走了。

范多聞鬆開了持劍的手,他左手按住赤鋒劍,猛然從右胳膊下往後一刺。

像是李多漁那毫無預兆的魚叉,兀然下刺。

那一幕,魚叉悄無聲息的打破了平靜的水面,李多漁猛然抽起手上魚叉,那條魚已經被他釘在叉子上,濺起水花連着血水,落回了水裏。

就像那一幕,赤鋒劍瞬間穿透了上官修原的胸膛,濺起一道血花!

與此同時,范老頭鬆開了另一隻手所持的劍,他猛然一轉身。

剎那一步後退,翻起決雲劍切向上官修原的雙眼。

震驚一幕,兩道血花!

范多聞切瞎了上官修原的雙眼,夾雜不知名液體的鮮血飛濺空中,一道血花!

張大山的餘暉大劍強勢震開冰三尺,重重砍在了范多聞的後背,又一道血花!

兩者,皆如空中一朵朵艷麗的鮮花,微微飄蕩。

“你怎麼會!”

“你不怕死嗎!”

“啊啊啊,陰險的傢伙,我中了你的計!”

上官修原雙手捂着眼眼,他瘋狂嘶吼着。

本想在那師徒二人生死對敵之際偷襲范多聞,可沒想到范老頭不顧身受重創也要殺他。

“說這麼多廢話,以為就不用死了?”

范老頭一口鮮血噴在地上,他用衣角擦了擦嘴角,又拿起了腰間的酒葫蘆。

頓了一頓,酒瘋子想喝一口酒,懸在空中微微顫抖的手,連倒幾次都沒有一丁點酒出來,那時他才想起酒葫蘆里根本就沒酒,之前剩下的酒已經被他倒完了

范多聞突然放聲大笑,道:“哈哈哈,真痛快!”

就像他往常喝酒半醉之時,酒興意盡的模樣!

真痛快!

范多聞緩緩抽出空中的冰三尺,一擲,飛劍直貫上官修原胸膛,劍透體而出,又帶出一灘血花。

這下子,上官修原是徹底死了。

伴隨着十多年前所結下的恩仇了結一點點,只是剩下的仇,將死的范老頭此刻已經不想再報了。

“師傅。”

張大山擲下手中的餘暉大劍想去扶搖搖欲墜的范老頭。

范多聞重重按了下張大山的肩膀,又輕輕將他的手推開。

生死對敵,根本無暇顧及許多,有時候對別人手上留情,就意味着手下留命,這是他自手教眼前徒弟的道理。

范多聞沒有怪他!

看着眼前老實模樣的徒弟,范多聞擺擺手,道“你走吧。”

光膀子硬漢跪在地上,對着范多聞重重地磕了三個晌頭。

范老頭轉過身,望着太平巷老柳,輕聲呢喃道,“希望你來世生得聰明一些,不要做老實人,也不要受那些所謂的‘聰明人’掌控。”

光膀子硬漢背着那柄‘餘暉’大劍轉身離去,身上意義非常的劍很沉重,而腳下的步伐也沉重。

緩慢的身影搖搖欲墜,他花了很久才走出太平巷。

張大山沒有想通這句話所代表的含義,但已經不重要了。

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那一陣看似無形的輕風,吹在人的身上竟是如此沉重,就好似冰風凍結了軀體,就連精神意識也慢慢模糊。

范多聞慢慢走向老柳,就像是一個酒足飯飽的歸家之人,步伐悠然。

他倚靠着老柳粗糙的樹榦,輕輕的閉上了眼,好像睡著了。

老柳依舊,碧綠的柳條隨風起舞,輕飄飄的落在范多聞的身上。

他從小住這,中年走江湖,老了死了,也仍想留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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