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五三回東方朗力戰自戕 訂假盟還治其人
詩曰:
千古名勝又重新,是誰潤色江山?
應追思屈子文章,賈生才調。
四面烽煙都掃盡,到此安排樽酒。
好攜來洞庭秋月,衡岳春雲。
卻說李世民在城下罵戰,隋軍就是不肯出來。李世民謂淵蓋蘇文道:“陳稜並不中計,似此怎生是好?”淵蓋蘇文道:“他既然不中計,我等速速撤退,不然過了午時,將士們身體勞累,又被他出城偷襲了。”李世民道:“前車之鑒,不可不防。”於是傳令三軍有序撤退,不可被隋軍看出端倪。
那邊北冥羽見李世民有撤退之意,不等唐軍反應過來,自領軍馬殺將出去。東方朗見了,在後來攻。李世民措手不及,陣腳大亂。燕舯康護住李世民,杜寰在後,三個人先走了。北冥羽眼尖,大喝一聲:“李世民,你往那裏走?”正要出馬,東方朗早一馬搶出去了。秦懷玉見了,恐李世民遭了毒手,挺槍直刺東方朗。兩馬相交,鬥了十七八合,秦懷玉槍法散亂,不是東方朗對手,不敢交鋒,奪路而走。北冥羽飛馬趕來,插槍於地,收了盾牌,拈弓搭箭,“嗖”的一聲過去,把秦懷玉頭盔射落,傷了皮肉,鮮血橫流。蓋賢謨見了喝道:“呔!那南蠻不得無禮,魔家蓋賢謨來也!”東方朗見了,便飛馬舞槍,直取蓋賢謨。二人你來我往,鬥了不到三十合,蓋賢謨殺得氣喘吁吁,虎口發麻,不敢交鋒,抽身便走。
卻說陳稜正在等候東方朗、北冥羽戰況,忽報東門一路彪軍前來,是自家旗號,問起來,竟是蕭皇后大弟、上開府、衛尉少卿、銀青光祿大夫、秘書監、陶丘開國侯、左驍衛大將軍蕭瑒。忙親自下城來拜。蕭瑒見了,策馬而來,眾人一看,蕭瑒怎樣英雄:
身長九尺,腰大六圍。面目黝黑,虎鬚例卷,威光凜凜,賽過商朝惡來。頭上三叉冠,金圈玉鈿;身上百花袍,織錦團花;御賜甲披千道火龍鱗,烈焰衝天;帶束一條紅瑪瑙,相稱爵位;足蹬一雙紅底抹金戰靴。騎一匹胭脂抹就如龍馬,日走千里。掌中軍刃一對,短把五尺七長,頭頂上三十六個蓮花瓣,兩把根底有一條七尺多長的鐵鏈連着。這路軍刃名叫長鏈紫金钁。非力大之人不能用,一根八十二斤,一對一百六十四斤。
當下蕭瑒見了陳稜,忙施一禮道:“孤家到此,就是元帥帳下一員將領,切莫客氣,不知目下戰事如何?”陳稜說道:“侯爺,你初來乍到,有所不知。今日李世民前來討戰,吾令將士不可輕動,那廝果然退兵,吾又派東方朗、北冥羽二位將軍追殺賊軍,不知目下戰況如何。”蕭瑒道:“聽聞那什麼李元霸利害,只怕二將軍不是他的對手,不如讓我一去,看他怎樣個人。”陳稜道:“侯爺不可輕動,那李元霸的擂鼓瓮金錘十分了得的。”蕭瑒道:“元帥不知,孤家不是不知道李元霸利害,為了對付他,孤家研製了一種新式武器,你看。”把長鏈紫金钁拿來,謂陳稜道:“元帥你看,此物名為‘長鏈紫金钁’,與人交戰之時,頭上頂着三十六個蓮花瓣,頂上對家的軍刃就能頂出去。這蓮花瓣還是活的,要是找着對家的槍桿、刀桿,鎖住往回一奪,能把兵刃拿住;把後頭有鏈,對敵交鋒時看準,撒手一隻,鏈把對家的兵刃繞住,也能把兵刃奪過去。這一招全靠巧力,講究一個四兩撥千斤。”陳稜大喜道:“如此甚好,吾親自出戰,左右相助侯爺,一同建功。”
再說西門外兩軍博弈,東方朗挺身獨戰,北冥羽四面游擊。李元霸引一千軍馬,來戰東方朗。東方朗把拂塵一掃,那一千軍馬已是不能活了。李元霸大怒,劈面一錘打來,東方朗閃在一邊。又是一錘,也被東方朗閃開。就勢一槍刺去。李元霸雙錘來鎖,東方朗早有準備,把槍一收,李元霸的錘砸在一塊,震得自家耳朵生疼。正要走時,被東方朗趕上一槍,從大腿上挑下一塊肉來。羅仁見了,飛馬舞搶,來斗東方朗。兩個人各自放出本事,殺在一處,但見:
銅鏈勸刀猶易事,箭鋒勸戟更希奇。旗仗盤旋,戰衣飄撒。絳霞影里,卷幾片拂地飛雲;白雪光中,滾數團燎原烈火。故園冬暮,山茶和梅蕊爭輝;上苑春濃,李粉共桃脂鬥彩。這個按南方丙丁火,似焰摩天上走丹爐;那個按西方庚辛金,如泰華峰頭翻玉井。宋無忌忿怒,騎火騾子奔走霜林;馮夷神生嗔,跨玉狻猊縱橫花界。須知豪傑同心處,利斷堅金不用疑。
他二人鬥了五十回合,不見輸贏。一個羅家槍,一個新家槍,各自鬥了五十回合,自家的槍法將要走了一遍。兩個人見不是頭,東方朗先丟了槍,上前來打羅仁。羅仁把槍丟了,要摘錘時,東方朗先搶了,丟給羅仁一隻錘,兩個人又殺作一團,鬥了二十回合,錘法也是一般。羅仁道:“好一個東方朗,你我把錘也丟了,比比劍法如何?”東方朗道:“羅仁,今日定要捉了你。”羅仁笑道:“小爺本事不輸裴元慶,你捉不得裴元慶,如何捉得了我?”又把劍法來斗,鬥了三十合不到,東方朗額頭汗如雨下,只好招架。原來羅仁是羅松之子,自小羅松、李元霸、張士貴、何宗憲都來教他武藝,槍法、錘法、刀法、戟法、劍法都曉得。東方朗最是愛槍,只學了槍法,劍法比不得羅仁精妙。也怕捉了去受辱。謂羅仁道:“羅仁,你是個好漢,我勝不得你,也不可被捉了去受辱。”遂舉劍自刎而死。羅仁道:“你說我是好漢,我也不盜你屍首。”見北冥羽在旁,羅仁道:“北冥羽,東方朗因戰不過我,恐被捉了受辱,自刎於陣前。我念他是個英雄豪傑,不忍盜屍首,你帶回去罷。”說罷自退去了。北冥羽心中忖道:“我本該一箭射死他,只因他也是個好漢,也罷,且饒他一命。”正在此間,陳稜與蕭瑒等領軍趕到,北冥羽道:“元帥,賊軍被我與東方將軍打得大敗,死傷三萬多人,可惜東方將軍先後打敗秦懷玉、蓋賢殿、李元霸,氣力不加,被羅仁趕上。二人交鋒,槍錘不分勝負,比斗劍法,東方將軍戰不過羅仁,只怕受辱,自刎歸天。”陳稜聞報,十分悲痛,忙上奏朝廷。東方朗因功追封為南伯侯,此話不表。
再說李世民逃回大營,聚集殘兵,大約二十五六萬人,心中稍安。忽聞隋軍有使者來,李世民道:“此必陳稜激將法,羞辱孤家,逼孤家再戰。”吩咐取來書信,拆開一看,書曰:
“頃接李世民元帥來書,料已尊意盡悉:退出泰州者,萬不得已而專事於本帥也;屯北境者,示有其名,將勉與本帥久持也。來示提及泰州者,欲本帥以尊意致泰州也。夫秦王元帥既有意外之虞,進退不可,本帥亦何忍乘人於危,為此已甚之舉。但本帥既受朝廷褒寵,欽賜忠義字樣,而畏秦王必死之怒,引軍退避,殊非所以副朝廷忠義之責望也。願秦王熟思之。”
李世民得信,心中驚疑。淵蓋蘇文道:“看此信,他亦有畏我之心,非只為激將法。只是他不知尚有何事要勒捎我,且退軍三十里,差一能言舌辯的人,與他面談,便知端的。”李世民依了,便退軍三十里,着秦懷玉入城去見陳稜。約有兩三個時辰,秦懷玉轉來,稟道:“陳稜述泰州之意,如要保全,必須調還各處失地。小將答言,陳元帥如要照古例,金珠取贖,我家元帥無不遵命;你若有他事勒指,吾只任從處置,願閣下明示戰期。小將說到此際,那陳稜手下人卻口出蠻言,小將聞說,卻不肯應許。”李世民、淵蓋蘇文問是何言,秦懷玉道:“陳稜說,金珠是要的,更要元帥立一盟的,寫明自今以後,永不敢再犯大隋國土。如再犯時,但有將領被擒,立即凌遲碎割,雖百萬金珠,不準回贖。三面言定,后無翻悔。元帥想,此等狂言,如何聽得。”
淵蓋蘇文道:“你何不也勒他不許犯鹽城、宿遷?”秦懷玉道:“小將何嘗不說,那陳稜只信口亂說:這是要看的,勢有可奪,不得不奪。”李世民大怒道:“這賊狗欺我太甚!”遂吩咐攻城,忽又停令,退入后帳,與淵蓋蘇文商議道:“叵耐陳稜這賊狗,如此抑勒本帥!本帥若不依他,只怕那位將軍必不生還,本帥若與廝殺,枉是勝負難料,勝不得一發吃虧。本帥若依他,寫出如此盟的,豈不是損我大唐一世威名么。”淵蓋蘇文道:“這也真難事。”李世民問道:“元帥,如此怎好?”淵蓋蘇文沉思半晌,道:“英雄有忍辱之時。沒奈何,只得依了他。我但能守得鹽城、宿遷,再看機會,倘有可乘之隙,就背盟何妨?便那時揚眉吐氣,以償今日之辱。”李世民長吁短嘆,只得點頭了,又恨道:“何日得生擒陳稜這廝劈屍萬段,方泄吾恨!”因復遣使入城,允許金珠並盟約。陳稜大喜,謂來人道:“難得李世民如此,先付我十萬錢,我上奏天子,退兵休戰。”發付來使回去。
來使回見李世民,細細說明前事。李世民道:“罷了,先與他五萬錢,余者分批還清,我們各自休養生息,等來年再來殺這廝,有何不可?”吩咐秦懷玉率人拿了五萬錢,來見陳稜。陳稜道:“這也無妨,只是要有期限,就定在明年此時,再不還清,定要打到長安去,教你們曉得做人該有信義。”秦懷玉聞說,諾諾而退,上報李世民知道。李世民無可奈何,只得領軍退去。
再說陳稜探聽消息,得知李世民果真拔營去了,大喜,謂諸將道:“列位將軍,本帥非真心實意要和李世民那廝講和。只因那廝兵多將廣,硬拼不濟事。故此定下這條計策來。當年李世民用此等卑劣計謀,害死了魚瑾老帥,本帥今日要他血債血償!”眾將聞說,大喜道:“怪不得元帥突然要和李世民議和,原來是有計謀。不知如何對付那賊。”陳稜道:“李世民後撤,必定經過巴平嶺,此地適合埋伏,誰敢領兵三千,截殺賊軍一陣?”北冥羽出列道:“元帥,此功留與末將罷!”陳稜大喜道:“北冥將軍,准你領軍三千,截殺賊軍第一陣,重在焚毀賊軍後部輜重,教他無糧可用,而後才是看這殺伐多寡。”北冥羽道:“元帥放心,末將得令!”自領軍去了。
沈發嗣出班道:“元帥,出了巴平嶺,就是一片密林,林中作戰適合火攻,請讓末將在林中埋伏,放火燒他一陣。”陳稜聞說,大喜道:“沈將軍,你年少而有為,做事沉穩,處變不驚,是可擔此大任,不知你需要多少人馬?”沈發嗣道:“此事須得人手,人手也不好過多,末將只要四千人馬,先燒他一個七零八落,在截住那廝去路,殺他一陣去。”陳稜道:“沈將軍任重道遠,萬事小心。”沈發嗣道:“元帥請放心,末將一定不辱使命!”就在校場點兵四千,提槍去了。
陳稜環顧眾將,把手一指元文都與東方玉梅道:“二位將軍,李世民自林內逃出生天,雖折兵馬,元氣還在。你們領兵三千,等他逃出密林,你們就截殺一陣,雖不能大獲全勝,也可搓一搓那廝的銳氣,叫他折兵數萬。”元文都大喜道:“這些反賊禍亂天下,黎民百姓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取了他們的狗頭,也是為天下蒼生謀福。”依令去了。
班中馮慕封見諸將各有去路,遂出班說道:“元帥,李世民戰敗,必定要去宿遷城。要去宿遷城,必定要經過宿遷道。小將在那裏等候賊軍,在殺他一陣。只要三千人馬,必定捉了李世民那廝。”陳稜笑道:“馮將軍,本帥相信你的能力,但是三千人有些冒險,這樣罷,本帥給你四千人,你就去宿遷道埋伏,專侯李世民!”馮慕封大喜道:“末將得令!”點兵四千,提鉞去了。
那廂殷玉清道:“元帥,末將兩個兄弟都去交戰,不知末將有甚作為?”陳稜道:“殷將軍,這裏有一件大事要交給你。”殷玉清忙問道:“請問元帥,是什麼大事?”陳稜道:“李世民過了宿遷道,就是一條岔路,大路叫‘魯公路’,小路叫‘九江路’,你領三千人馬,埋伏在魯公路。”殷玉清道:“末將得令!”提刀上馬,領兵而去。
王雄誕在座下聽此言語,心中疑惑,謂陳稜道:“父帥聽稟,既然是一條岔路,為何不兩條路都堵死,不然,萬一李世民走小路,卻怎生是好?”陳稜聞言,大喜道:“虎兒,難得你有如此長進,聽令,本帥撥給你三千人馬,埋伏在九江路,李世民走大路,小路就空出來了。你趁機領軍殺過去,與殷玉清將軍前後夾擊賊軍。”王雄誕叫一聲:“得令!”也領軍去了。
陳稜又謂羅煥之道:“羅將軍,李世民出了包圍圈,必定不敢走正路回宿遷城也。你就在山間小路埋伏,再殺他一陣。山間用兵不便,本帥撥給你三千人馬,望將軍建功立業,成就大事。”羅煥之道:“請元帥放心,末將一定不辱使命!”當即前往校場,點了三千精兵,飛馬提槍,前去埋伏。
當下陳察、蕭瑒、蕭琢謂陳稜道:“元帥,我等三個有何任務?”陳元帥道:“三位爵爺,本帥撥給五千人馬,由三位爵爺統領,埋伏在盱眙鎮,只等李世民殺得人困馬乏之時,上前予以最後一擊。”三人大喜道:“原來元帥留此大功勞,只為我弟兄三人,甚好甚好。”即刻點兵,前去盱眙鎮。
卻說李世民收了盟書,吩咐三軍撤退,不多時,大軍到了巴平嶺。時天色已晚,濃雲密佈,又無月色;晝風既起,夜風愈大。秦懷玉道:“秦王,夜晚行軍,只怕不利也。”李世民說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傳令將士們謹慎小心,不要被賊人破了陣勢。”淵蓋蘇文、燕舯康趕到窄狹處,只見兩邊都是蘆葦。淵蓋蘇文謂燕舯康曰:“燕帥你看,此地里有文章。南道路狹,山川相逼。樹木叢雜,倘彼用火攻,奈何?”燕舯康道:“蘇文元帥言是也。本帥當往前為秦王元帥言之;蘇文元帥可止住后軍。”淵蓋蘇文笑道:“元帥只管去,后軍有本帥在,料也無妨的。”燕舯康便勒回馬,大叫:“后軍慢行!”人馬走發,那裏攔當得住?淵蓋蘇文連叫十數聲,方才止住后軍。
燕舯康驟馬上前,大叫道:“秦王元帥且住!”李世民正走之間,見燕舯康從后軍奔來,便問何故。燕舯康道:“秦王元帥,你仔細看看此地:南道路狹,山川相逼,樹木叢雜,可防火攻啊。”李世民聞說,看了秦懷玉一言,謂燕舯康道:“燕帥所言有理,本帥當小心謹慎,不可中了賊人計謀。”即回馬,令軍馬勿進。言未已,只聽背後喊聲震起,早望見一派火光燒着,隨後兩邊蘆葦亦着。須臾之間,四面八方,盡皆是火;又值風大,火勢愈猛。三家人馬,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
且說蘇鳳見勢頭不好,急奔回時,火光中一軍攔住。當先大將,乃北冥羽也。蘇鳳縱馬混戰,奪路而走。李世民見糧草車輛,都被火燒,便投小路奔逃去了。秦懷玉、蘇定方兩個來救糧草,正遇北冥羽。秦懷玉大喝一聲,一馬當先,來斗北冥羽。戰不數合,秦懷玉見北冥羽力猛槍沉,張弛有度,料敵不過,只好先走。蘇定方大怒,欲要交戰,唐軍陣型已亂,無可奈何,只好奪路走脫。何宗憲見了,大怒,躍馬挺戟,喝道:“北冥羽,休得無禮,本將來也!”北冥羽照面就是一槍,何宗憲分手中銀剪戟,掛槍往外綳。二人你來我往,鬥了四十合,北冥羽手中槍往下一讓,又往上一挑,往左一繞,往右一繞,把何宗憲手裏的銀剪戟的戟耳繞上,丹田較力,運到膀子上,往回一奪:“撒手!”何宗憲在馬上往前就是一栽,銀剪戟撒了手,要不撒手連人都得落馬。北冥羽跟着往左一甩,這戟就甩到地上了。何宗憲剛一正身子,撥馬要跑,北冥羽這平桿兒一槍,正中右臂,槍往左一挑,來了一個大豁子,血也躥出來了,何宗憲幾乎落馬,奪路而逃。北冥羽直殺到天明,卻才收軍。這一仗殺得三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折損萬餘人馬。北冥羽掌鼓得勝,回泰州城報功。
當下李世民出了巴平嶺,撿回來一條性命,長吁一氣,回身一看,眾兵將尚在,只是糧草輜重損失太大。李世民說道:“糧草輜重沒了,大不了就是後方吃一點苦,若是將士們丟了性命,何年何月又來一支雄兵勁旅?”又問蘇定方道:“前面是什麼地形?”蘇定方道:“前面是一處密林。”李世民道:“密林中長兵器不好施展的。令大軍在此休整一番,派五萬精兵,先去砍伐樹木,然後回來修整一個時辰,而後進軍。”秦懷玉得令,點了一萬人馬,手拿大刀闊斧,砍伐密林。約有三個時辰,砍出一條路來。李世民大喜,令軍士取水,先拿隨身乾糧解飢。休整了一個時辰,方才下令前進。
軍士進入密林之中,李世民恐有埋伏,吩咐蘇鳳領兵查看。秦懷玉道:“方才小將砍伐樹木之時,也看過四周地形,絕無埋伏。”李世民笑道:“懷玉,你太年輕了,指揮千軍萬馬是你的弱項,須得蘇鳳看后,說明沒有伏兵,才算好事。”張士貴道:“秦王請看,此地林高草茂,極其適合火攻,我們剛吃過一次虧,這次一定要小心。”正說話間,忽然狂風大作。李世民道:“為何平地里有此狂風?此乃大不利之兆,眾軍不要懶散,速速撤出密林,抄近路回宿遷城。”話音未落,後方軍士飛報火起。李世民大驚道:“這是何故?”原來沈發嗣聞說李世民派蘇鳳巡查,大吃一驚,料定伏兵藏不住,只好下令放火。那李世民說猶未了,接連幾次飛報,西、南、北三面盡皆火起。李世民急令眾將上馬時,滿林早是一片火海,上下通紅。是時之火,更勝當年赤壁燒屯之火。
李世民引眾將突煙冒火,尋路奔走,聞說東面無火,急急奔出東。軍士自相踐踏,死者無數。李世民等方才脫得火厄,背後一聲喊起,沈發嗣引軍趕來混戰,敗軍各逃性命,誰肯回身廝殺。沈發嗣火光中不認得人,忙問左右親信道:“你們可認得李世民?”左右道:“我等雖然認得,但是火光中不好分辨。將軍,我聽說李世民和秦懷玉是叔侄,不如我們找秦懷玉,找到了秦懷玉,自然找到了李世民。”沈發嗣大喜道:“你等計謀甚好,本將軍捉了李世民那廝,定要上報朝廷,為爾等請功,那時候金銀珠寶無數,與你等分享。”正往前追殺,看見一員大將,手拿一桿五股鋼叉,沈發嗣喝道:“那賊將,你是何人?”那人喝道:“沈發嗣,我曉得你,你有道術傷人,孤家不與你賭鬥!”沈發嗣道:“這廝自稱孤家,定是李唐王族,不要走,納命來!”飛馬挺槍過來,身邊又竄出一員大將,手拿一條銀槍,大罵道:“賊將休得無禮,高密王李孝察在此!”張士貴見了,齊來夾攻。沈發嗣一人敵住三員上將,如同老叟戲頑童。心中忖道:“此時若要傷他,卻也不難。只是那兩個王侯務要生擒,如何下手?”便把寒鴉幻影槍一晃,縱馬而出。
李孝察見了,哈哈大笑道:“這廝只有妖法利害,本領一般,不要走,孤家來也!”三個飛馬趕上,殺作一團。李孝察正在奮身鏖戰,不防着耍的一響,一飛刀正中右手背上。李孝察阿呀一聲,丟了手中銀槍,沈發嗣便乘勢旋轉一溜,卷過李孝察后三路,跌下馬來,早被隋軍捉了去。旁邊李孝同急忙轉身,把手中一條五股鋼叉,招架沈發嗣。不防沈發嗣一槍,已卷進左脅,李孝同急閃不迭,早吃那槍割開左腕。李孝同狂叫一聲,叉也摜去了。沈發嗣撇了寒鴉幻影槍,忙將兩手叉柱李孝同後頸,掀倒在地。張士貴早拍馬逃出,救不了二人。沈發嗣見了,呼呼大笑道:“兒郎們,把這廝也綁了,本將軍再殺一陣去。”飛馬挺槍而出,又殺了賊軍千餘人,放才回來。會和軍士,掌鼓得勝不提。
且說李世民方才逃出生天,回看眾軍,驚問曰:“吾有頭否?”淵蓋蘇文道:“元帥休要如此,我等元氣還在,回去整理軍馬,回來報仇,有何不可?”話音方落,元文都早飛馬搶出來,雙錘一擺,大喝一聲:“呔!什麼回去整理兵馬?你先過了老爺這一關再說罷!”東方玉梅也領兵殺出來,燕舯康急令眾軍迎戰。元文都放下龍頭錘,遠遠地看見李世民,大喜,飛馬上前,直取李世民。秦懷玉急來救主。元文都大怒道:“你也配和我打?”這一番元文都一心只要捉了李世民,正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休說一個秦懷玉,五個也攔他不了,早被元文都一錘打下馬去,口中噴血不止。何宗憲帶上來戰,也被元文都一錘打翻。正要捉李世民,不防何宗憲飛起右腿,正中元文都膝蓋。元文都把手一松,幾乎放起李世民。李世民忙爬起來,跳上馬奪路而逃。元文都道:“你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去!”放下錘,提起何宗憲與秦懷玉,扔出十丈遠,飛身跳上馬,來趕李世民。尉遲寶慶見了,忙來救主。元文都不由分說,一把奪過槍,扯住獅蠻帶,提過馬來,按在馬上。李世民虧了三人,被淵蓋蘇文護住了。元文都再來追殺,淵蓋蘇文放出飛刀來。元文都祭起法劍交戰,兩個人刀來劍去,比拼法寶,不分伯仲。元文都無奈,棄了李世民,來殺敗軍。
那邊東方玉梅亂軍中活捉了李道宗之弟李道弼,正尋元文都時,撞見了蘇鳳。也不答話,便來交鋒。兩個一來一往,鬥了四十回合,東方玉梅一摔這條槍,奔蘇鳳的胸前就扎。蘇鳳右手攥着大刀,用刀頭一挫這槍,掛了出去。東方玉梅寸着馬,咔的一晃響,槍可就往大刀下頭一繞,后把按勁,寒光一閃,正扎在蘇鳳右手的脈門上。疼得蘇鳳把大刀一丟。兩匹馬正都往前拱着勁走,東方玉梅手中槍一平桿,耳邊就聽見噗的一聲,搶尖扎到蘇鳳的右臂上,又一挑,來了個大豁子,人掉下馬來。左右拚死救護,撿了一條性命。元文都也殺來,兩人兵合一處,又殺了一陣,方才退兵。
卻說李世民逃了性命,一路往宿遷道而來,眾軍士人困馬乏,都走不動了。李世民問道:“我們折損了多少人馬?”秦懷玉道:“大約三四萬人。”李世民長嘆道:“陳稜這廝好是可惡,日後捉了他,定要撥皮挫骨!”秦懷玉道:“元帥,我們現在怎麼辦?”李世民道:“走宿遷道,這是大路,那廝未必敢來。令軍士們原地休息一個時辰,有乾糧的吃些,養養身子,也好趕路。”正說話間,忽然前方塵土大作,原來是馮慕封領兵殺來,大喝一聲:“反賊李世民,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此言未必,早有一將飛馬殺出,怎樣打扮:
身高頂丈三,膀闊三停,腰大十圍。方面長須,目似銅鈴,一對掃帚眉,相貌十分兇惡。頭戴暮煙迷遠盔,身披寒霧鎖空甲,腰束獅蠻帶,外罩群星拱皓爭輝袍,足蹬綠水青山斗碧靴。坐下一匹走千里疏林古月馬,掌中一口一百六十二斤幼平刀。
馮慕封見了來將,大喝道:“呔!番將報上名來!”那將道:“好南蠻,魔家是哈密國第三高手步雲合是也!”馮慕封道:“狗番,你不曉得爺爺馮慕封么?”步雲合道:“廢話少說,吃魔家一刀罷!”雙手攥刀把。把渾身的力氣用上,掛着風,這刀就劈下來了。馮慕封見他刀來,也不躲閃,把大鉞往上一撞,震得步雲合雙手發麻。一緊手中刀,挺身再戰,好殺:
這一個刀劈衝波如水怪,那一個鉞襲躍浪似飛鯨。惡水狂風都不懼,蛟龍見處魂驚。正是天差列宿害生靈!這個是靈官離斗府,那個是佑聖下天關。武藝高強心膽大,陣前不肯空還,攻城野戰奪旗將。世人無事不嬲帳,直道只用在賭上。只道湓江煙景出塵寰,錯認江上峰巒擁髻鬟。鉞斧斬下,明月琵琶人不見;大刀一剁,黃蘆苦竹暮潮還。
他二人鬥了三十回合,不見勝負,又鬥了十合,馮慕封一鉞把步雲合打下馬去,步雲合正要掙扎,馮慕封即忙下馬,撇了軍器,拘住步雲合兩腳。隋軍十幾個騎士也飛馬來助。任步雲合萬夫不當,到此也難為力,軍士們蜂擁而前,把步雲合野豬也似捆綁牢緊,抬了去。馮慕封喝道:“李世民還不投降,更待何時?”李世民大驚,令軍士衝殺。馮慕封一刀斬了步雲合,把首級舉起,嚇得聯軍不敢上前。李世民大怒道:“此時不和他拼個死活,如何有性命逃回宿遷成?”軍士聞言,只得硬着頭皮死戰。兩下交鋒一場,李世民大敗,奪路而走,馮慕封又引一軍截殺一陣。到黃昏時分,人困馬乏,軍士大半焦頭爛額。奔至白河邊,喜得水不甚深,人馬都好下河吃水,正是人相喧嚷,馬盡嘶鳴。
李世民緩過神來,問秦懷玉道:“前面是什麼去路?”秦懷玉說道:“前面有兩條路,一條大路,一條小路。大路名為‘魯公路’,小路名為‘九江路’。”李世民問道:“那一條路離宿遷城近些?”秦懷玉說道:“小路近,但是地形較為崎嶇,不甚方便。”李世民道:“大路比小路遠多少?”秦懷玉道:“也不多,只有十五里。”李世民道:“既然只有十五里,那就走魯公路罷。”遂勒兵走魯公路。此時人皆飢倒,馬盡睏乏。焦頭爛額者扶策而行,中箭着槍者勉強而走。軍士們衣甲濕透,個個不全;軍器旗幡,紛紛不整。大半皆是宿遷道上被趕得慌,只騎得禿馬,鞍轡衣服,盡皆拋棄。其苦何可勝言。
正走之間,忽然狂風大作,李世民怒道:“前日一陣狂風,吹出了個北冥羽,今日又吹這風,是何道理?”言未畢,一聲炮響,兩邊數千隋軍擺開陣勢,為首大將殷玉清,手提狼王刀,跨虎面大王馬,截住去路。軍士見是殷玉清,亡魂喪膽,面面相覷。李世民曰:“既到此處,只得決一死戰!”指揮三國軍士衝殺過去。殷玉清飛馬舞刀,早被一將截住去路,殷玉清一看,來將怎樣打扮:
身高八尺,面如狻猊,濃眉大眼,氣勢洶洶,威風凜凜。頭上三叉冠,頂一團瑞雪;身上鑌鐵甲,披千點寒霜。素羅袍光射太陽,銀花帶色欺明月。足蹬一雙點金靴,坐下騎一匹千里征宛玉獸,手中掄一枝一百斤丈八蛇矛。
殷玉清見了,叱吒一聲道:“你這番將,姓甚名誰,報上名來再戰!”番將道:“魔家是哈密國第四高手,程德凌是也。蠻子,你就是殷玉清么?”殷玉清說道:“沒錯,小爺就是殷玉清,姓程的你聽着,今天遇見小爺算你倒霉,不要走,吃我一刀!”照面就是一刀,程德凌把矛來斗,好殺:
雲外遙山聳翠,江邊遠水翻銀。這一個似隱隱沙汀,飛起幾行鷗鷺;那一個是悠悠小蒲,撐回數只漁舟。翻翻雪浪拍長空,拂拂涼風吹水面。紫霄峰上接穹蒼,琵琶亭半臨江岸。殷玉清叱吒一聲,四圍空闊,八面玲瓏。程德凌連連怪吼,欄干影浸玻璃,窗外光浮玉璧。正是昔日樂天聲價重,當年司馬淚痕多。
他二人在此大戰一場,約有三十回合,殷玉清大叫一聲,一刀把程德凌劈於馬下,跳下馬,拔劍取了首級。那邊一將見了大怒,手拿方天畫戟,飛馬殺來,大叫道:“呔!殷玉清不要走,盧龍府果毅都尉韋待價在此!”殷玉清呼呼大笑道:“好笑。你就是那個歷任左千牛備身、盧龍府果毅都尉、蘭州刺史、涼州司馬的韋待價?好好吃我一刀。”劈面一刀,斬為兩段。王雄誕聽聞李世民與殷玉清殺在一處,大喜,領兵衝殺過來。李世民正在交手,忽聞身後塵土大做,大吃一驚,及王雄誕至近前,大喝道:“呔!反賊李世民休走,你爺爺王雄誕又來了!”李世民聞說,嚇得魂不附體,魄不在身。早有一員番將飛馬而來,直取王雄誕。王雄誕問道:“狗番何人?爺爺戟下不死無名之鬼。”番將笑道:“好個無知南蠻,你原來不曉得魔家阿史那賀魯的威名。”王雄誕笑道:“我當時誰,原來是你。我沒記錯的話,你還是個突厥人罷?你一個突厥人,叛國投唐,你也有臉苟活於世?”阿史那賀魯聞言大怒,照面舉槍就刺。早被王雄誕一戟斬於馬下。番將阿史那窟合真見了,飛馬舞刀而來,要為阿史那賀魯報仇。也被王雄誕一戟挑死。李世民大戰一場,死中得活,領着殘兵去了。殷玉清和王雄誕也不追趕,吩咐把兩個首級收好,掌鼓得勝回城。正是:
大節仰忠貞,氣吐虹霓,天問九章歌浩蕩。
修能明治亂,志存社稷,澤遺萬世頌離騷。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