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公主難為
“事情都做好了嗎?”司嘉寧將司周行和山桃送走後,回了內室,對着虛空發問。
一影衛神不知鬼不覺地顯露身形,單膝下跪回道:“證據已經備好,只等陛下心腹暗查花家的時候發現。花家雖然並未和庸王勾結,但庸王藏兵私自鑄造武器,花家的人貪圖富貴也摻和了一腳,並不算冤枉。”
司嘉寧不復在親人面前的乖順和善,揚起嘲弄的笑意,“冤枉又如何?既要享受潑天富貴,便該做好拿命抵償的準備。這是容妃和花家應得的。”
影衛並不做評價,只做好一隻傾聽的耳朵。
今日的司嘉寧似乎格外有興緻,對着舅家挑選來,陪着自己長大的影衛也沒什麼顧忌,親自給他倒了一杯酒。
“好戲馬上要開鑼了,本宮一人獨飲不夠暢快,你陪我。”
影衛本想勸告,抬眼見司嘉寧難得放縱的肆意,終究是伸手接過了酒杯。
哪怕是皇后,也不清楚,司嘉寧這個長公主的位置做得實在太過沉重,彷彿一道枷鎖將她束縛成一副大氣沉穩模樣。
烈酒下肚,影衛藉著酒意,大膽地看了一眼公主,彷彿見到了初遇時的女童。
明明還是年幼的孩童,卻穿着華服戴着能壓彎人脖子的珠飾,彼時司嘉寧朝他伸手,笑道:“跟着本公主,便只能聽我一人之言,無論我讓你做什麼事,你可答應?”
從小被國舅家收養培養成影衛的他,知道自己註定要隨從一人一生。
那個人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卻也是會朝他伸手的小女孩,他無法拒絕。
他幫司嘉寧做了很多事。
慕帝因皇后家世顯赫加之星象之說生了嫌隙,對自己親生兒子冷漠不仁,唯獨對司嘉寧百般疼愛。
並非是慕帝尚且有一絲仁慈父愛,而是小小年紀,司嘉寧已經學會了玩弄人心。
“他放逐我的胞弟,苛待我的母后,榮寵我的敵人,還妄圖在我身上證明自己的慈愛。”司嘉寧仰頭飲下烈酒,有酒液灑落在修長的脖頸上,宛若透明的寶石,“父慈子孝,為父不慈,子何孝之?”
濕潤的眼眸比往日更盛精光,司嘉寧喝得痛快,笑得肆意,“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不是一個好夫君,也不是一個好君王。”
此話若叫旁人聽了,定以為長寧公主得了失心瘋,才敢說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話。
但影衛卻知曉,這是司嘉寧早刻入骨髓的恨意。
哪怕皇后,也只以為自己的毒因容妃妒忌而起,只有司嘉寧,從山桃哪裏得知此毒后,順藤摸瓜,查出了真兇。
“他要殺我母后,我便替他辦喪。”
這隱秘之語,只響徹在二人之間,再無旁人知曉。
慕朝長公主長寧,手握屠龍之刃,已磨刀霍霍。
城外,司周行和山桃同乘馬車,往山家駛去。
司周行見山桃有些出神,問道:“想什麼呢,可是累了?”
山桃搖了搖頭,“不累。我只是忽然想起以前你提起長寧公主的話。”
“皇姐?怎麼?”
“我記得你說長寧公主性格堅韌寬和,聯絡舅家安撫皇后,還私下襄助你。庸王的事本是你無意發現的,可如今看來,長寧公主到好似早準備好了後手一般。”
人往往容易忽視眼前的事物,謂之燈下黑。
在司周行眼裏,司嘉寧無疑是一個足夠稱職的長姐、女兒,即使慕帝都真心疼愛她,絲毫沒有因皇后和他的緣故受牽連。
但此次庸王和花家容妃的事,司周行不過開了一個頭,之後的千絲萬縷,穿針引線的皆是司嘉寧。
見司周行也陷入沉思,山桃反而輕鬆地笑了,還點了點他的肩膀,“是我思慮過重,我明白後宮難存,長寧公主能有今日之威,想必也吃了不少苦,總算如今有了轉機。”
司周行也回以一笑,可心底卻浮現出了一個聲音,越來越明晰,難以忽視。
將山桃送回山家后,難得司周行沒有覥着臉留下蹭飯,而是讓人調轉馬頭,又駛回了皇宮。
“殿下,快要落鑰了,咱們不便在宮內留宿啊。”車夫一邊駕駛着馬車,一邊說道。
皇子及冠后便會封王外守,司周行雖然因受慕帝忌憚沒有封王,但皇子府卻早早落成,已經不住在皇宮內院了。
“無妨,你快些,不費時辰。”
等司周行匆匆又趕往長寧公主寢殿時,司嘉寧的酒已經醒了。
她不順心的時候,就愛關起門和自己的影衛喝酒,長此以往早練就了酒量。
盡興了便又恢復了平日的姿態。
剛剛盥洗完,長寧的頭髮還半濕着,見自家弟弟倒也沒什麼避諱,散着一頭青絲讓宮人請了進來。
“你這會兒不該賴着山桃嗎,怎麼又進宮了,有什麼事忘記說了?”
半濕的青絲散落臉頰兩側,讓平日威嚴的長公主看起來柔順了許多,看着司嘉寧還泛着水汽的眸子,司周行忽然便哽住了。
司嘉寧以為他有什麼事不便,屏退左右又問了一遍。
司周行深深吸了口氣,衝著司嘉寧忽然深深一拜,“弟弟只是忽然覺得,這些年來辛苦皇姐了。”
司嘉寧一愣,爾後笑了將人扶起來,“你我是至親血緣,何須說這些話。”
“弟弟想起來了一事。父皇子嗣單薄,除我之外,皇子中應是容妃之子最受寵愛,朝中傳聞父皇欲立其為太子者甚多。如今容妃倒台在即,若沒了他,又會是誰呢?”司周行起身後緩緩道來。
“你倒是,真的長大了。”司嘉寧沒想到司周行會想到立太子一事,眼神深邃了些,“嫡長為先,這太子之位,本該是你的,不是嗎?”
司周行直視司嘉寧,他第一次發現,自己胞姐的眼中除了溫柔還有野心。
“皇姐應知,弟弟無心權勢,只待庸王容妃一除,自向父皇請求外封,做閑雲野鶴的王爺,便是餘生所願。”
司嘉寧並不意外,自己這個弟弟偏生是個情種,以前的北朝長公主還能說是恩情難卻,現在的山桃卻明顯是他心尖之人。
“你的心意,我自然明了。屆時,我也會向父皇陳情,你若有喜歡的封地,便先準備着吧。”
等司周行離開了,影衛才又走出陰影,“公主,您為何不告知殿下,皇後娘娘中毒的真相?也免得讓殿下覺得您是為了權御。”
“讓一個兒子知道自己的父親想殺自己的母親,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嗎?”司嘉寧的嘆息微不可聞,“周行半生孤苦,如今尋得所愛,我和母后便也安心了。何況,我又何嘗不是為了權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