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篇 第一章 冷宮

後宮篇 第一章 冷宮

今年的冬天來得早了些,只是一夜過去,屋檐上便掛了白霜。原本是由廣儲司將煤炭給各宮送來,但安芩所侍奉的小主身份低微,只得由她去領。

她還穿着夏秋用紡綢織成的衣裳,衣角被洗得發白,很多地方用補丁縫了又縫,冷風一吹便從縫隙灌進來,讓她寒毛聳立。

安芩哆嗦着低頭前行,心裏卻思稱着這一趟怕是白來。畢竟天氣驟降,除卻必要的打點,他們巴不得把後宮剩餘的煤炭全送到得寵的娘娘那裏去,借一借勢,哪裏會管其他人的死活?

果不其然,她吃了個閉門羹,那地位最末的太監都能對她眯起眼,尖聲笑道:“煤炭?自個兒拾點樹葉兒放手爐里燒燒得了,還來廣儲司作甚?真是晦氣!”

安芩在心裏嘆了口氣,卻挑不出錯的行了一禮,轉身就要退下去,卻又聽見那小太監喊她:“喂——”

她頓住腳步,轉身問:“公公可有什麼吩咐?”

宮中的人從不拿正眼看她,因為她是以罪奴的身份入的宮,當年三王爺謀反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作為剛要過門的妾室,安芩的故事至今仍為眾人津津樂道。

畢竟她是京城醉歡樓的花魁。

當年不少人嫉妒她命好,說她不過給千人枕萬人騎的東西,也能被三王爺瞧上,好大的福氣!只是當她穿着嫁衣上了迎親的馬車,沒走兩步就聽見三王爺謀反這事時,嫉妒便又換作幸災樂禍來。

馬車終究還是沒能入三王爺府邸,卻是在路過市口時停了下來。

安芩被人拽着下了馬車,眼睜睜的看着三王爺穿着喜服人頭落地,他身邊的幾位夫人見此一幕頓時花容失色,哭哭啼啼,卻仍舊沒逃過被斬首的命運。

皇上是明君,一切按律法執行,安芩這禮數未成不算作妾,便算作三王爺府上的雜役戴罪入了宮,險險撿回一條命。

“要咱家說,你既當過花魁,雖是罪奴,但也不必做打雜粗活。”安芩姿色出眾,讓太監瞧着都忍不住意動,不由調笑着拉長了語調,惹得旁邊的太監也看了過來:“若是做了咱幾個的對食,倒也能優待你幾分,就比如你這衣裳——”

安芩下意識朝自己衣裳看去,宮女一般有八套服飾,對應四季,每季兩套換洗,若是其他受寵的宮女又有不同,只不過她冬天的衣裳被扣下來罷了。

因為這太監早在月初就已說過這種話了,遭了一次拒絕,必然懷恨在心想報復她。

安芩面上惶恐,連連拒絕,又得太監一聲嗤笑,目光幽幽:“真當自己入了宮就能幹凈了,也罷,有你回來求我們的那天。”

她踏着他們的譏笑聲離去,低頭卻想着,得開始行動了,事不過三,安芩拒絕了兩次,誰知道這太監又會給她使什麼絆子?

安芩的主子是從宮女提拔上來的,如今雖是個官女子,住在離冷宮最近的破敗宮殿中,但也好歹搬了出來,不必與其他宮女一起居住,勉強是個小主。

正因宮殿破敗,才會讓她一個人住這,也不必派人修繕。畢竟這些人想着,死了就死了,不過一個官女子罷了。

雖然很多事情都要安芩去做,那徐官女子的活兒也要安芩來干,但也給她省了不少麻煩。

嘎吱——

安芩推開門,那門口的匾額也隨之搖搖晃晃,就快要掉下來。她快速走到殿內,正看着徐官女子綉着自己的衣裳,見到她空着手回來,嘆了口氣:“這冬天冷得太快,廣儲司又不給煤炭,該怎麼熬過去呢?”

她低頭道:“今日是九月廿九,皇上會去冷宮。”

九月廿九是藺叡生母的忌日,當初蕭貴人在冷宮誕下他便難產死去,因此每年九月廿九,他都會到冷宮祭拜。

徐官女子一怔,剎那間欣喜若狂,去年因有安芩相助她才能承歡,如今聽她這樣說,徐官女子哪能不明白安芩的意圖?

她連忙握住安芩的手,誠懇道:“好姐姐,若日後妹妹發達,定也讓你擺脫罪奴身份,給你尋一個好人家去。”

安芩心中毫無波瀾,但面上卻是笑着應下,而後駁斥一句‘尊卑有別,哪能以姊妹相稱’,隨後便說自己要去準備一番。

她看着徐官女子開始對着鏡子打扮自己,抬步去到偏殿,從床下藏着的錦盒裏掏出香膏來。

這盒香膏是她自己偷摸做的,做法不難,但材料收集極不容易,安芩用香膏仔仔細細的擦着手,一點也不放過。因她日夜保養着,這雙手白皙纖長,一點也不像是做過粗活的樣子。

藺叡最喜歡看人手,若是粗糙無比,便會失了興緻——這是三王爺曾在酒後告訴她的,安芩銘記在心。

——

冷宮斷井頹垣,荒涼至極,藺叡獨自行走在雪地間,神情漠然,沒有半分悲戚。

他自登基以來未曾下令修繕過冷宮,在藺叡心裏冷宮便該這樣。這裏的人死的死瘋的瘋,日夜痛哭更是常事,一般心性的人當真來不了這裏。

因他不沉迷女色,后妃並不多,犯錯的寥寥無幾,這裏關押的大多是先帝的妃嬪與罪奴。

“全部把手臂抬起來!這守宮砂要是點不上,你們這群罪奴便是與旁人暗通款曲,砍頭都不為過!”

嬤嬤尖細的聲音颳得人耳朵疼,藺叡皺了皺眉,從門口的縫隙瞥進去,就見那嬤嬤用簪子另一頭點了手裏的硃砂,而後給那群瑟瑟發抖的婢女點了上去。

奴才被罰進冷宮的第一件事,就是點上守宮砂,藺叡收回視線,頓覺無趣,朝冷宮外走去。

才走了兩步遠,他便聽見有婢女的求饒聲,求到最後竟是大喊道:“那安芩入宮便失了貞,為何她不受罰?”

“只恨你沒那個福氣啊。”嬤嬤嗤笑着:“你若是非完璧之身進宮,自也不用點。那安芩本就是青樓妓子,而後又是三王爺妾室,只不過禮未成罷了,而你——”

“貴妃屋裏的婢女,送到冷宮來守宮砂都點不了,說出去怕不是給貴妃蒙羞!”

“不可能!”那婢女垂死掙扎的尖叫道:“定是這守宮砂出了問題,奴婢一向潔身自好,斷不可能與人私-通!”

“嚯,難道是老奴害你?可笑,安芩——”

隨着腳步聲響起,藺叡只聽見一道清脆動聽的聲音說:“嬤嬤。”

“你把胳膊伸出來。”

沒過多久,藺叡便聽見嬤嬤的驚呼聲:“這怎麼可能?!”

隨後便是那婢女欣喜若狂的聲音:“嬤嬤你看!奴婢說什麼來着?果真是這守宮砂出了問題!這安芩作為妓子,怎可能還是完璧之身!”

藺叡一挑眉,他聽過安芩的名號,也知曉自己王兄愛她愛得死去活來,非要納她為妾,只是他對這種髒東西沒什麼興趣罷了。

但眼下聽見了這話,他忽然就對那人生出了一絲好奇。

名動京城、勾住三王爺心神的花魁,竟是完璧之身?

有點意思。

——

一牆之隔。

“奴婢確實未曾失貞。”安芩看着手臂上的守宮砂,似是想到了自己出生青樓,頗有些羞愧:“奴婢只賣藝不賣身,雖是被三王爺看中,但他也未曾碰過奴婢。”

說完,她連忙掩住嘴,眸中閃過慌亂之色,自三王爺謀反后,如今這個稱呼可不能隨便提了。

但那婢女為了保命,卻只顧拽着安芩的衣:“嬤嬤,她定是騙人的!青樓妓子的話有什麼好信的?三王爺不顧別人反對非要納她為妾,若非食之入髓,哪裏會有這種好福氣!”

“好福氣?”

忽從遠處傳來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安芩朝聲源處看去,瞥見一抹明黃,便立馬垂下了眼,後退幾步跪地請安:“皇上萬歲。”

那婢女還未曾反應過來,直到藺叡走到她眼前,婢女這才癱軟在地上,連忙喊:“皇上萬歲!”

“被亂臣賊子一黨看中,在你心裏卻是好福氣?”藺叡瞥了婢女一眼,覺得眼熟,沉思片刻后想了起來:“貴妃當初的病便是你害的,她心善饒了你的命,你卻這般不想活?”

沒給她說話的機會,藺叡又道:“好罷,朕也成全你。”

婢女霎時面如死灰,她顫着身子匍匐在地,剛剛那張利嘴在藺叡面前卻只能反覆說著求饒的話,說到最後藺叡煩了,便一腳踢向了她。

這一腳正中胸口,她癱在地上半天直不起身,到後面被冷宮的太監架着拖了出去,慘叫聲將原本就凄涼的地方點綴得格外/陰冷。這讓在一旁候着的奴婢心慌極了,生怕自己做錯一個動作,說錯一句話。

安芩感到有人在她面前停下,隨後聽見藺叡開口:“抬頭。”

她掩住眸中的鋒芒,裝作受驚的樣子抬起頭——

明眸皓齒,絳唇映日,姿色過人。

本是一張艷麗的臉,卻因眉眼間那份怯弱多了份嬌態,無端惹人憐惜。

還沒等藺叡欣賞一番,一陣風過,掠起了安芩額前的碎發,將那烙在罪奴身上的‘賤’字顯了出來。

他便輕嘖一聲,失了興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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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破后我成了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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