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拜師儀式
正式拜師的地方選在了山頂的明言堂,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處冥界,姚九悠還真覺得自己誤入的是古代的武俠世界。
老神仙坐大廳主位,自稱大師兄的金成站在他的座位旁,俯視下方。
其實,與姚九悠看小說會想像的大師兄形象不同,金成的身形比沉淵還要瘦弱。說好聽些是精瘦,說得難聽點就是若不經風。
虧他身着一身金色綢衣,看起來像是貴門小公子。不諳世事,且遊手好閒的那種。但是就從剛才他攔着業堒就地拜師的行為來看,他在調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方面是把好手,不可小覷。
除金成以外的四個少年各自掏出了靈珠,金成一一查驗過後,和主位的老神仙耳語了一陣。
閉目養神的幽冥君睜開雙眼,掃視下方,用兩根手指夾住長長的白色鬍鬚,捋了捋,嘴裏說出的話相當隨意,“老二是哪個?”
按金木水火土的排序,金屬性的金成是老大,那麼老二自然是木屬性的松柏。
只見松柏向前走了一步,跪地行拜師禮。他自稱自己來自冥界歲央城,養父是醫鬼,所以從小習了些撫花弄草和煉藥的本事。
他的木靈珠就是一顆單獨的珠子,和他自製的草藥裝在荷包里,走起路來,珠子和藥瓶相互撞擊,清脆作響。
幽冥君微微點頭,松柏只覺得敷了自製草藥的手背突然痒痒的,他輕輕撥開草藥,只見原本紅腫的手背已經完好如初了。
“這——”松柏大喜過望,就勢多給幽冥君嗑了個頭。
幽冥君的視線移到沉淵身上,沉淵把姚九悠遞到業堒懷裏,業堒一臉嫌棄地接過後,沉淵才欣然撩起衣擺行禮。
據沉淵所說,他自有記憶起,就生活在冥海邊,孤身一人已久。
“是個沉穩的孩子。”幽冥君受了這一禮后,先讓沉淵起身,再饒有興緻地看着因互相嫌棄,而後腦勺對後腦勺的姚九悠、業堒二人。
在姚九悠重新回到沉淵懷裏后,幽冥君才頗有深意地告訴沉淵,“有的包袱,是不能輕易放下的。”
沉淵思忖片刻后回道:“她是一條性命,不是死物。”
放在其他幾個人眼中,可能會覺得沉淵膽大包天,敢糾正師父的用詞,頂師父的嘴。
但是幽冥君並沒有生氣,反而笑眯眯地用兩指捋了捋鬍子,沒有計較。
輪到熾陽行禮之前,熾陽扶了扶發冠,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來到明言堂前大家一直沒注意,他的靈珠是鑲在發冠上的。靈珠不亮的時候,看起來和尋常寶石無異。熾陽身上穿的衣服面料,和隨身戴的配飾極多,相比之下,靈珠竟然是最不起眼的。
熾陽拜完師后,從腰間的錢袋裏掏出幾塊金元寶,沖金成招手。
金成不解其意,熾陽得意地叉腰道,“這是我出門前父王特意給我的法器,看起來是人間俗物,其實封存了無盡的靈力。師父既然修鍊多年,不妨試試將這金元寶中的靈力悉數取出,當作是我的拜師禮,如何?”
此話一出,眾人心中各有計較。
其他人拜師時都沒有送禮物,熾陽開了這個先例,讓拜過師的沒拜過師的都下不來台。
除了十分熟悉熾陽作風、並且對此不屑一顧的松柏,姚九悠、業堒和金成都沒辦法猜出熾陽的真實意圖。
而沉淵呢?姚九悠在替她擔心着。顧及一看就修鍊了多年的幽冥君在場,沒辦法搞小動作,她沒有把話說出口,但是臉上表情表達出來的情緒一覽無餘。
金成滿臉困惑地簡單施法,隔空就把金元寶接到了自己手中,看也不看就遞到幽冥君眼前。
幽冥君看看金元寶,再看看金成,“給我看什麼?這裏就只有你是金屬性的。”
“我?”金成收回手,自信滿滿地說,“那剛好,就讓我試試新學的法術吧。”
隨後眾人就看見金元寶在金成手裏變成了粉末,其後她揮手一洒脫金粉漂浮在空中,遇到他們中的任意一人,就好似被吸收進入了體內般,消失無蹤了。
哪怕是姚九悠這具毫無能力的小小軀體,都隱約察覺到了在血液里流動的靈力。
熾陽愕然接受了散落的靈力,本着不浪費的想法,乾脆就地調息。
身為冥界一城之主的養子,熾陽接觸法術的年紀,和獲得的資源比其他任何人都多,因此他在初次見面時就祭出法寶,其實就是想看看幽冥君的實力如何。
他來到酆都之前,不知未來師父的底細。甚至父王都說,沒有聽說過冥界有五行宗這個地方。但他還是來了,目的自然是賭一把,能真的學到本事,變得更強。
誰知這個大師兄的能力,就比他想像中還要厲害了。他自問他的能力還不及金成,對師父的“測試”也並未獲得成功,真是失敗。
忽視熾陽精彩紛呈的臉色,金成向幽冥君邀功到,“師父,這樣安排如何?”
——所有人都獲得了靈力,這樣的安排如何?
幽冥君但笑不語,看向最後一個拜師的業堒。
業堒搓了搓手,好像在說“終於輪到我了”。他的拜師禮行得中規中矩,行完起身,才迫不及待地問,“師父啊師父,我能知道您叫什麼名字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很重要嗎?”一陣風吹過,幽冥君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業堒眼前。嚇得業堒呆若木雞,動也不敢動,“不重要,不重要您老人家就是最厲害的。”
幽冥君雙手背在身後,在排成一行的五個人面前緩緩踱步。
他說話並沒有用力,但是他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為師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年,大概天地混沌之時就在世了吧,後來,人們逐漸稱為師為幽冥君,因為為師出身冥界望幽山。沒想到多年後的今天,為師居然會主動請纓,要來教你們這群小娃娃,只因為你們身上,背負了冥界的未來。”
他轉頭目光頗有深意地盯住姚九悠:“甚至原定的五個徒弟,也變成了六個。”
沉淵不緊不慢道:“師父,她不可行禮。”
“沒斷,能好。”幽冥君漫不經心地,就對姚九悠的腿下了判斷。
姚九悠聽了,眼中燃起了希望。他們主動提起她腿的問題,不比她費勁心思讓別人幫她來的好?
只要有能自由行走的機會,她當然要抓住。
她掙扎了幾下,示意沉淵放她下來。
這可難倒了沉淵。只見他微微蹙眉,把她換成了雙手平抱的樣子,卻不知放在哪裏合適,目光竟緩緩移向了幽冥君的座位。
見他久久不放自己下來,姚九悠正要直接對幽冥君說出自己的想法,卻發現整個人身體一輕,離開了沉淵身邊,甚至有憑空升高的趨勢。
“她怎麼會飛?這麼厲害!”業堒大喊。
姚九悠明顯覺得屁股底下墊了什麼東西,但是由於她離地面越來越遠,她根本無暇顧及坐的什麼是什麼東西。
因為她從小就恐高。無法靠近高處的邊緣,往下看就會暈眩想吐,多年的老毛病了。
底下的眾人不知她感受如何。除了金成,其他四個師兄弟尚不會御劍飛行,乍一看姚九悠以坐着的姿勢,在空中飛來飛去,皆是驚奇。
姚九悠早已閉上了眼睛,好像聽天由命一般。幽冥君見她把披散的頭髮攏在臉上,拚命阻止自己往下看,微微一笑。
沉淵見勢不妙,輕輕念決后伸手,隨着靈力釋放,姚九悠定在空中。
後腦勺的沉悶感逐漸消失,心跳逐漸恢復正常,但姚九悠依然渾身僵硬,無法動彈,沒有尖叫出聲是她維護形象的最後倔強。
眾人這才看清姚九悠坐着的東西,那是一把由白玉骨做扇頁的法器,似有靈性,被沉淵定住不能自由飛翔后,逐漸變成了表示憤怒的紅色。
“不可接受?”幽冥君令姚九悠緩緩下降,玉扇恢復如常。
沉淵接住扇子,姚九悠連忙讓沉淵抱着。
業堒抓着姚九悠的小肩膀,想把她翻過來面對他,“飛起來的感覺好不好?我一直以為你是夜鶯精靈呢,誰知你居然怕高?那你以後怎麼修行,看着我們飛嗎?總不能讓沉淵抱你一輩子吧,你總會長大的。”
“她總會長大,也總會自由。”幽冥君說完,示意沉淵再把姚九悠放到玉扇上。
沉淵試着撥了撥她,她埋頭在沉淵頸窩,不願面對。
沉淵無奈,只得連同自己一起,坐上了玉扇。
不知是不是因為幽冥君施了法的緣故,玉扇這次沒有升高,移速也不如剛才快,在沉淵的腿正常懸空,離地面不遠的位置,緩緩前進和後退。
“小六兒聽命,收了為師的禮物,就要向為師行禮,”幽冥君正了正神色,“念你年紀小,以後就以闊風扇為坐騎,好好在這五行宗修鍊吧。”
姚九悠這才探頭,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收了人家的禮物,又解除了恐高危機,她沒必要不識好歹,於是字正腔圓地交代自己的來歷:
“我叫九悠,剛才在陰陽路被兩個師兄拾到。我不知道自己的來歷,也不知道自己該幹嘛——”
說到這裏時,所有的點在她的腦子裏串成了線。
因為,她終於想起了“沉淵”這個名字,和“九悠”這個名字同時在哪裏出現過。
那是一本名叫《九悠飛升錄》的玄幻小說,結局只剩書名中的九悠活着,其他主角都是她飛升錄上的墊腳石。
大師兄金成,被封印進石頭裏;
二師兄松柏,成為乾枯的松樹;
四師兄熾陽,被太陽晒成人干。
五師兄……她驟然噙滿淚水的雙眼望向業堒,淚眼模糊間,她看不到業堒的未來。
但是根據名字註定結局的命運,他的死法肯定和土屬性有關。
還有,還有一個,想到這裏,她穆然轉頭,眼中滿是震驚。
書中的男主,正是被挖掉雙眼,斷手斷腳沉入深淵的,對她最好卻死得最慘的三師兄。
——沉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