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要去哪裏？
“爺爺。”茂司環跟老爺子打招呼，眉眼柔和。
茂老爺子神智還是清醒的。他看見茂司環，高興地從喉嚨中不斷發出不明意義的音節。
一旁余青妤察覺到身邊的男人看見老爺子以後，整個人都放鬆了很多，像遠航的船泊回堅固的碼頭。
茂司環走到茂老爺子身邊，蹲在輪椅旁，握了下老人的手，皺起眉頭：“手怎麼這麼冰？”
揚聲喊道：“歡姐。”
“誒！”一位中年婦女應聲從廚房走出，手上的水滴還沒擦乾，她邊往圍裙上擦手，邊問，“怎麼啦？小少爺。”
“爺爺的手很冰。”他握着老爺子的手，抬眸看向歡姐，等一個解釋。
微胖的歡姐慌了神，她看着這位小少爺長大，卻從未把他當作晚輩。小少爺的氣場太強了。
她連忙快步走到老爺子身邊，探了下老人手上的溫度，念叨着：“不可能啊，我還給老爺穿了羊毛衫，家裏的地暖也開着。”
說著，伸手想去探老爺子的后脖頸。
茂司環看見她的動作，鏡片反了一下光，藉著站起身的姿勢，把歡姐的手擋了回去，聲音有些冷硬：“行了。”
“我推爺爺進房間，吃飯再來喊我們。”
他給了余青妤一個“跟上”的眼色，握住輪椅扶手往房間的方向推。
余青妤牽着余夾克跟在後面。
余夾克扭頭去看歡姐。微胖的中年婦女蹩着眉，雙手扯着圍裙，神情擔憂地看着茂老爺子。
“媽媽，那邊的大姨有點可憐。”余夾克扯了扯余青妤的衣角，悄聲說。
余青妤沒有說話，抬手揉了揉自己兒子的頭髮。
關上房間門，輪椅上的茂老爺子似是有所不滿，咿咿呀呀地抗議。
茂司環嘆了一口氣，無奈道：“爺爺，別任性。”
老爺子不說話了，瞪着眼睛表示自己的憤怒。
茂司環看了眼余青妤母子。
這種涉及茂老爺子私隱的話題，在他們面前，茂司環不想和老爺子爭論太多。
他把余夾克牽到老爺子面前，轉移話題：“彆氣了，看看你的曾孫子。”又側頭對余夾克說：“喊太爺爺。”
余夾克圓圓的大眼睛看着老爺子，非常自然地開口：“太爺爺好~”
老爺子和眼前的小不點兒大眼瞪小眼。茂司環是在他身邊養大的，眼前這個小傢伙簡直和小時候的茂司環長得一模一樣。
只是這小傢伙性格可比茂司環那兔崽子好多了，又軟又萌，一雙眼睛看得人心都化了。
茂老爺子開心了，雖然不能控制臉部表情，卻能在那不成句的音節中感受到他的高興。
特別是當事人余夾克，他甚至能感受到這位老爺爺好像很想揉他的臉！
一老一小興緻勃勃地交流起來。
站在旁邊的兩人雙雙感慨道，真是奇妙的人類幼崽。
自從老爺子摔倒以後，茂司環每次來看他，老人家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除了歡姐，幾乎拒絕和任何人交流。
今天的老爺子在余夾克的影響下，多了些生氣，漸漸和茂司環記憶中的樣子重合。
他看着不遠處的祖孫二人，嘴角噙起一抹淺笑，真誠實意地說：“謝謝你，把孩子教得這麼好。”
茂司環知道，是余青妤給了余夾克很多很多的愛，才會讓孩子養成這麼好的性格，讓他這個向來對孩子避而遠之的人，都不太排斥這個小傢伙。
他的聲音很輕，但余青妤聽見了。
他在誇她。
余青妤的心漏跳了一拍。側頭去看身邊的男人，他並沒有看她，彷彿剛剛的話並不是他說的一樣。
余青妤從小到大幾乎沒被親近的人當面肯定過。余母性子內向，從來不會把誇獎的話掛在嘴邊；余父更不用說，暴力狂又不顧家，甚至還親手撕碎過余青妤的獎狀。
順着茂司環儲滿溫柔的目光，她看向在逗老爺子開心的余夾克。
不知是因為這幅歲月安好的畫面，還是因為茂司環一句真誠的道謝，余青妤覺得自己的心裏頭暖暖的。
臉上浮起笑意，抬手將垂在耳邊的髮絲撩到耳後，余青妤輕輕應了一聲：“嗯。”
這邊的氣氛正好，那頭祖孫倆卻停了下來。一老一小盯着這邊的兩人，一陣神秘的交流以後，余夾克噔噔噔地跑到余青妤面前。
他要用兩隻小手才能握得住余青妤一隻手，小小的人兒扯着余青妤：“媽媽媽媽，太爺爺讓你過去。”
余青妤被他扯得彎下腰來，聽到他的話，側頭疑惑地看向茂司環。
他爺爺找她？
茂司環搖搖頭，他也不知道爺爺找余青妤做什麼。
余夾克把余青妤拉到茂老爺子面前。
老爺子和余夾克又是一番神秘的交流，小夾克點點頭，跑到老爺子床頭櫃旁，拉開抽屜，把裏面一個硃紅色綉着金線紋的錦盒拿出來，雙手捧着錦盒跑回老爺子身旁。
老爺子極力轉動身體，似乎想讓余青妤再過來些。
“媽媽，太爺爺讓你過來點。”余夾克盡心儘力當好翻譯一職。
余青妤帶着疑惑走到老爺子身邊，蹲下，問道：“爺爺，您找我？”
老爺子想點頭，但又控制不了身體，嘴裏發出咿咿呀呀的音節。
“太爺爺說這個盒子裏面的東西要給媽媽。”余夾克邊說邊把手上的錦盒遞到余青妤面前。
“給我？”余青妤接過錦盒，下意識皺了下眉，不解地看向老爺子，“爺爺，這……”
她沒敢打開。連作為包裝的錦盒材質都很好，不用問，裏面肯定是很貴重的東西。余青妤不明白茂老爺子為什麼會給第一次見面的她這麼貴重的東西。
她看了眼不遠處的茂司環。
她不想收。
老爺子看出了她的不情願，又開始着急地發出額額的聲音。
余夾克連忙搶答：“太爺爺說這個一定要收，這是他很久以前就準備給孫媳婦的禮物。”
余青妤糾結。豪門就是愛搞這一套。
“我……”她又不是茂老爺子真正的孫媳婦。
正想找借口拒絕，茂司環的聲音插了進來：“收下吧，爺爺的一番心意。”
二人對視，茂司環小幅度點了下頭。
余青妤意會，笑着向茂老爺子道謝：“謝謝爺爺，我這次來得匆忙，沒來得及給您準備禮物，下次再來看您的時候一定把禮物帶過來。”
老爺子滿意了，咿呀聲也沒那麼急促。
余夾克懂了老爺子的意思，驕傲地挺起小胸脯，昂着頭，像打勝仗的大公雞一樣，炫耀道：“太爺爺說，我就是他見過最好的禮物！”
那膨脹的小表情，一下子把三個成年人都逗樂了。
*
吃完晚飯後，茂司環將茂老爺子推回房間，幫老爺子洗了澡、換好衣服后又陪他聊了會兒天。當然，基本上都是茂司環在說，老爺子在聽。
一直等老爺子睡着，茂司環才起身將床頭燈調暗，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關好門。
轉彎繞到客廳就看見余青妤陪着余夾克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聲音調得很小，余夾克靠在余青妤身上打瞌睡，明明很困，卻強撐着不睡，眼皮合上又睜開一條縫，再合上，往複循環。
余青妤似乎有些苦惱。低頭看着手機屏幕，眉頭皺得緊緊的，每隔一會兒，手指就在屏幕上狂按，又停下。
茂司環走過去，打算帶他們上二樓客房。他腳步很輕，余青妤又太入神，沒發現他走了過來。
於是茂司環無意間看見了讓余青妤緊皺眉頭的事情——
她在玩消消樂。
茂司環：“……”挺好，益智。
好心人茂司環並不想打擾余青妤。
身高腿長的他站在沙發后彎身，徑直將昏昏欲睡的余夾克抱起來。
旁邊的余青妤也跟着站了起來，順手還把電視關了，眼睛卻還是在看着手機屏幕。
於是茂司環抱着孩子走在前面，余青妤抱着手機低頭跟在後面，安安靜靜的，形成了一幅奇怪的景象。
茂司環：“……”有一種搶了人家子蠱，被母蠱跟着的驚悚感。
把孩子輕輕放在床上，茂司環對還在沉迷消消樂的余青妤說：“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直接喊傭人，找不到傭人也可以聯繫我。”
余青妤抬頭看向茂司環，表情嚴肅，顯然還在為遊戲沒有過關而苦惱。
“可是我沒有你的聯繫方式。”
茂司環愣了下，他都忘了兩人沒認識多久。
他掏出手機道：“微信先加一下吧。”
余青妤糾結：“可是遊戲還沒過關。”她不想退出遊戲。這一關消消樂卡了很久，有些許強迫症的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到滿星通關。
茂司環：“……”女人都這麼奇怪嗎？
他右手握着手機，食指撥動了一下左手的佛珠，走到余青妤身邊坐下，攤開手掌。
余青妤奇怪地看看他的手掌，又不解地看看他的臉：“……我不會看手相。”
“……”茂司環總覺得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這女人沒現在這麼蠢，“手機給我，我幫你過。”
余青妤將信將疑地把手機放到他手中。
茂司環的手很大，手指很長，全程單手操作，很快就把手機還給了余青妤：“好了。”
余青妤看向手機屏幕，三粒星星全都被點亮了！
她的眼睛也像星星一樣亮，臉上露出了笑容，驚喜地接過手機，聲線都染着高興的情緒：“謝謝茂總！”
茂司環側頭，看見她滿足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不由得也跟着勾了下唇角，問：“現在可以加微信了？”
強迫症舒適了，二人順利加上了對方的微信。
事情都安排好以後，茂司環站起身：“你們好好休息，我就在二樓盡頭的房間。”
余青妤頷首，看了眼客卧自帶的浴室，打算等他出去以後再洗個澡。
茂司環抬腿往外走，床上的余夾克卻醒了。
睡眼惺忪地坐起，看見他相認不久的爸爸往外走的背影，余夾克瞌睡蟲都被嚇跑了，有些慌張地喊住了茂司環：“爸爸！”
“你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