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離別
允也嫆自打知道自己的侍女會回來,就眼巴巴的看着廊下,但天黑盡了,她的侍女都還沒回來。
正惴惴不安着,空王殿下便進了屋子。
允也嫆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隨即意識到自己儀態不端,她又整理服飾,上前行禮。
空王往日都不愛搭理允也嫆,今日因着外力,對她說了好多話,兩人之間還有肢體接觸,允也嫆原以為這已經是極限了,不想空王一進屋,就讓她給他解帶退衣。
允也嫆想起皇帝和皇后暗指明說的話來,皇帝沒見過允也嫆幾次就對允也嫆這麼慈善,允也嫆不會臉大的以為自己面子大過皇帝親兒子,她知道皇帝的用意。
空王如今有了王妃,卻還天天窩在己思園裏,他這一輩又只有他和一個剛剛六歲的兄弟禹薦,禹薦身子骨又不好,要是他真想不開,要出家,好歹留下個孩子來,以免日後連個繼承大統的人都沒有!
空王現在對女色還有沒有心思,允也嫆不知道,但她在這場婚事裏,從沒有說不的權利。
“殿下要此時沐浴么?”
“我來時,見着你的侍女了,就在……”空王伸手指着屋外某處,“哪兒,同她們說了幾句話。”
允也嫆手一頓,隨即又跟個沒事人一樣繼續替空王脫衣服,“殿下若是需要沐浴,妾命人去準備熱水。”
“你覺得你的侍女在皇後身邊這麼久還會忠於你么?”
允也嫆真的很不想回答空王這些問題,但空王語氣淺涼,每一個字都重達千斤,讓她喘不過氣來。
若不是空王當著太子好好的被罰,她和她的侍女壓根兒不會來這吃人的地方!也不會發生這種信任危機!
空王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過去學規矩備嫁的一年,她和她的侍女面臨過多少次死局。
允也嫆告誡過自己許多次,別在人前哭,可她總忍不住,痛了就想哭,委屈了就想哭。
上次在己思園被打,她痛哭了,回來就惱了自己好久!
“殿下,府中侍女去留當屬妾之內務,總不好一直留在外院,你若是看上了妾的侍女,妾便尋個好日子替她們開臉,給您享用。”
空王明顯被噎着了,過了會兒才狀似無意說,“真是伶牙俐齒!”
“殿下,妾着人給您備浴湯。”
允也嫆欠身離開主殿。
允也嫆再回來時,自己也沐浴梳洗過,身邊還跟了兩個宮女打扮的侍女,允也嫆雖沒和她們有眼神,肢體,話語的交流,但明顯她對這兩人和之前跟在她身邊的四個貼身侍女不一樣。
兩個侍女一進屋,就乾淨利落的鋪床,鋪好之後,便立在允也嫆身邊。
早已沐浴洗漱好的空王殿下翻着書,允也嫆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空王說話,她便福身開口,“殿下,可要安歇了?”
“歇吧。”空王將書一甩,坐到床邊。
允也嫆走到桌邊把書收起,揮手屏退身側兩人。
“允氏,你邊上那兩個瞧着比你靈動些。”
允也嫆有些心煩,但還是行禮恭敬道:“殿下是怕妾小氣么?妾如今已是殿下的妻,夫為妻綱,妾自然要事事以殿下為先,若殿下有興趣,明日回府,妾就挑個最近的喜氣日子替她們開臉。”
“呵,我要她們為側妃,你也願意?”
允也嫆一愣,側妃?
“殿下,若要妾的侍女做側妃,也是她們的福分,但一則妾的侍女身份卑微,不堪為殿下的側妃,二則您的側妃,母后已為您尋好,只待年後納進府來,您之願,恐不能成。”
空王殿下做太子的時候,在十二歲就有一門親事,那時只等人家姑娘及笄,他也在長大些后,就可按照禮儀冊為太子妃,那知那姑娘在及笄禮上禮服崩壞,露出大片白肉於觀禮人前,有損天家禮儀,這門親事就黃了。
皇室子嗣凋零,原先空王還是太子時,縱使悔親也無人敢說他什麼,誰知,他禍不單行,剛和重臣家退親,宮裏就傳來惠貴人懷孕,十月後,惠貴人產下一名男嬰,再然後空王行為不端,被貶,親事就耽誤至今。
後來,皇后找人算命,想結一門可以給空王轉運的親事,就在萬千閨秀中挑中了身份一般的允也嫆做空王正妃,並另外兩人做空王側妃,四人做空王庶妃。
如今允也嫆已經進府,很明顯不得空王喜歡,另外六人還不知情況。
但眼下,他已有妻室,就看他能有多聽自家老爹老娘的話,會否先停停他的修仙之事,於皇家開枝散葉一事上出點力。
“只這個原因?還以為你怕通房妾室過多,分了你原就得不到的寵愛。”
“妾即已是殿下的妻,理該為殿下操持內務。”允也嫆不卑不亢。
空王突然笑出聲,不在意的問,“允氏,你就沒想過反抗?反了這皇室對你的桎梏!”
允也嫆跪下,垂着頭,“殿下,妾心念皇室之恩,雖妾愚笨不得殿下寵愛,可妾從無不敬之心。”
“那你早晨在己思園吹風作甚?不是想將自己弄病了,來宮裏哭自己在王府過的多凄慘。”
空王越說臉上的笑容就越明顯,可璀璨耀人的笑容始終不達眼底。
允也嫆腦袋越來越低,“妾惶恐,妾在王府錦衣玉食,綾羅綢緞,已然體面,怎會和凄慘二字沾邊。”
“現在我坐着,你跪着,你不覺得難堪?!”
覺得!挖心撓肺的覺得!
“妾伺候殿下本是應該的。”
空王突然變了臉色,冷哼,“很好,可惜,我瞧着你實是不喜!”
“妾去偏殿睡。”
“就在這兒跪着吧,我半夜有口渴喝水的習慣。”
“是。”允也嫆深深行禮,一滴淚落到衣襟里,在抬起頭時,她面上已經冷清一片。
空王罰自己王妃在側踏跪了一夜之事,大清早就傳遍闔宮。
第一個來問話的就是皇后並有子的惠貴人。
允也嫆跪了一晚上,走都成問題,偏皇后也沒有讓她舒服的意思,在她去往皇后所居椒房宮這段路上遣了四道懿旨來讓她去說話。
好不容易,允也嫆去到椒房宮,下了朝聽到允也嫆被罰跪一事而勃然大怒的皇帝命人將皇后罵了一頓,然後又名皇后好好安撫允也嫆。
允也嫆墊子都還沒坐熱,就被皇后橫了一眼。
皇后原先準備好的訓誡之詞一個字沒吐出來,反還以示安撫賜了允也嫆不少東西。
允也嫆誠惶誠恐的捧着東西,暗喜自己免了頓罵,在皇后怪異的眼神里,出宮了。
……
空王殿下在宮門剛開啟時就已出宮,允也嫆那時正因跪着睡得不舒服被驚醒,還換來空王一抹嘲笑。允也嫆出宮時只有自己的兩個侍女和空王府的一些護衛陪着。
偌大的馬車裏,她的兩個侍女哭的泣不成聲,因自己這半年在宮裏的不平,也因自己主子的坎坷。
允也嫆不是在帝都閆隆長大的,她未定親前在家中受盡寵愛,性子也極其活潑,可一年前入京后,她學那破規矩,三天兩頭被教儀官訓誡,受盡委屈,人也逐漸木木登登的。
“我多怕你們死了,還好,你們還活着。”允也嫆張開手抱住自己的兩個侍女。
“姑娘,以後我們該怎麼辦啊!”侍女泣聲問。
允也嫆握住問話侍女的手,話語快速答,“玉兒,瓷兒,你們不要隨我去空王府,現在立刻去允府,讓允家把你們送回涼茲。”
涼茲,是允也嫆前十幾年生長的地方,也是允也嫆侍女的家鄉。
“姑娘,我們不走,我們要和瑪瑙,珍珠一起保護您。”年紀稍大些的瓷兒反握住允也嫆的手,搖頭拒絕,言辭懇切的求留下。
允也嫆也想玉兒瓷兒留下,可是這閆隆太危險了,何況如今她另有打算,帶着玉兒瓷兒反不方便。
“瓷兒,不用在多說,無論受到多少磋磨,只要不是被皇命一杯毒酒三尺白綾賜死,我都會努力活着。你們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再見的,要是你們擔憂我,就……就等你們回了涼茲,為我祈福,讓我早日歸去罷。”
“瓷兒,你原就該嫁人了,為了我才來的閆隆,如今還害你腿受傷,此番回到涼茲,就立刻辦婚事,我會寫信回去,以後整個涼茲允家都是你的娘家,若是你夫家嫌你腿瘸了,你就找允家替你做主。”
瓷兒凄涼一笑,“姑娘,嫁人之事莫要再提,您就讓我在您身側,玉兒回家去,替姑娘祈福。”
“玉兒不走,瓷兒姐姐,玉兒不走。玉兒也要陪着姑娘。”玉兒才十二歲,哭起來根本收不住,她只一個念頭,要陪着自家姑娘。
“瓷兒,你們都要嫁人,帶我回涼茲,我也是要尋真心待我之人的。咱們都回涼茲后,就當這幾年是我們經歷的一場劫,歷了劫此後就都會順遂了。”
“姑娘,在宮裏,皇后將我給她的內官做對食,瓷兒……瓷兒已經嫁不得人了!”原本收住眼淚的瓷兒,因為允也嫆一句歷劫之論,又落下淚來。
允也嫆如遭雷擊,“是……是我害了你,當初就不該應你同我一道上閆隆之請,瓷兒……對不起,是我害了……害了你!”
允也嫆惶然看向玉兒,訥訥問,“玉兒,你……你呢!”
玉兒弱弱搖頭,“玉兒被瓷兒姐姐保護的很好,姑娘,這閆隆城太可怕了。”
“玉兒不怕,回涼茲就好了,你們倆都回去,告訴我爹爹娘親,還有哥哥嫂嫂,姐姐姐夫,我在閆隆雖不好,但我期待着好來臨的那一天,他們的祈福我做夢會夢到。”
允也嫆心疼的摸了摸玉兒腦袋。
馬車在主僕三人的對話中駛到西南與東北兩條線的交界處,允也嫆命一個護衛跟着將玉兒瓷兒送回允府。
待那護衛回來複命,允也嫆才獨自回空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