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破局
回到漳州城內,很快,秘雲疏就給了凌君回一張圖。圖上是東瀛富商巨賈在漳州的分佈圖。
凌君回和容與等人一整晚都在看這張分佈圖。
在鬧市有十數家,鬧市之外至於外城,有數十家。
有幾家甚至有莊園。
有莊園的人家很難勘察。因為莊園佔地廣,別院多,勘探的人很難了解情況,也很容易被發覺。
看着這些數十家的商賈大戶,他們感覺力不從心。
因為官府那裏,這些人家都是本分商人。
誰都知道,這些人中肯定有倭匪的支持者或者內應,甚至是真正的組織者和蟄伏着。
可是如何甄別?
清晨,凌君回在院子裏,默默地坐在花圃邊上,看着盛開的月季花。
雖然是深冬,因為漳州的天氣不是很冷,加上竹影栽培的好,月季在陽光下開的很好。
竹影從前院過來,道:“先生,萬花門來訪。”
凌君回站了起來道:“好,帶他們到客廳吧。請容與他們也過來。”
很快花南帶着兩個萬字輩的護法進了客廳。
凌君回起身迎接,花南等三人長揖道:“謝謝先生對我萬花門鼎力相助。”
“不必客氣,三位快請坐吧。”凌君回看着花南等人,帶着長劍,穿着斗篷,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還不待詢問,花南道:“今日我三人前來,是來辭行的。”
“你們要去哪裏?要離開漳州嗎?”
“我們的人要離開漳州,今日悉數出城去。一路追隨門主,努力殺敵,保證他的安全。”
凌君回大驚,道:“貴門主已經在軍中,諸位近不了他身邊,如何保護他?再者若是諸位這樣出城跟隨會很危險,不知道什麼時候諸位就可能遭遇大股倭匪。”
花南微微低下了頭,看了看兩個萬字輩護法,見他們沒有說話,便道:“跟在門主身邊的兩位護法傳來消息,俍兵中運送糧草還缺些人手,我們或可加入俍兵糧草衛隊,與門主同仇敵愾,一同對敵。”
軍中將士各司其責,糧草營的兵士一般不上戰場直接對敵。但是萬花門的人既然有此心意,也不好再說。
凌君回看看容與等人,見他們沒有說話的意思,便只好道:“萬花門的事情,想來已經思慮妥當。在下也不知道如何勸阻,只望各位保全自己,平安無事。若是需要幫忙,只管傳消息過來。”
花南等人又起身道謝。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凝重。
蘭泣露看看衣錦繡,又看看容與,也沒有說話。
平日裏衣錦繡風流倜儻,神采飛揚,無論什麼場合都能侃侃而談,可最近每每遇到萬花門的人,尤其是見到了花南就變成了石像一般。
別人也都顧着這層關係,弄得也拘謹了不少。
只有竹影添茶倒水,噓寒問暖,讓大家都覺得自如了些。
葉泫霜聽花南要離開,起身出門去了。想來她是想給花南準備些路上用的東西。
不一會,花南和兩位前來道別的萬花門護法,就起身告別。
凌君回等人只好起身,將他們送至前院。
到了前院,眾人都立住了,沉默地看着花南一行人離去。
蘭泣露側目看了看一言不發的衣錦繡,只覺衣錦繡臉色變了。
此時花南走到門口,卻慢慢轉過身來。眾人卻聽到一個細弱蚊蠅的聲音:“錦繡哥哥。”
只見衣錦繡已經像個離弦的箭一樣,衝到門口,一把將花南抱住,叫了聲:“寶兒。”
這一聲“錦繡哥哥”讓衣錦繡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光,彷彿又看見那個少女羞怯的小臉,臉上有一絲淺淺的崇拜。
那是個如何美好的少年時光。這一刻重新回到心間。一切都那麼美好溫情。
“錦繡哥哥”是花南幼時對衣錦繡的昵稱。
衣錦繡淚如雨下,緊緊抱着花南,又叫道:“寶兒。”
這一刻,往事都已經不重要了,只有那個美好的少年時光湧現在心頭。
衣錦繡幾乎難以抑制自己,他微微顫慄,泣不成聲。
這個美好的姑娘,因為他的膽怯和無能,獨自成了一個堅忍的女人。餘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呵護她。
花南喃喃的聲音道:“我們的兒子念錦明年就滿十五歲了,他的生日是四月十三。到時候你別忘了陪他……”
“寶兒,對不起,對不起……”
這一聲聲對不起聽起來隱忍悲楚,肝腸寸斷
花南的臉抵在衣錦繡的肩上,凌君回等人看的清清楚楚,大滴的淚水從花南的眼裏落了下來。
凌君回深知此中滋味,不由得眼眶一紅,鼻子一酸。
此時容與等人看的一陣心酸。
“四哥,你和四嫂一起走吧。”凌君回道。
只聽得花南溫柔的聲音道:“不必了。”
花南走的時候,衣錦繡卻蹲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容與看了看蘭泣露,蘭泣露又看了看容與。
半晌蘭泣露才走上前去,拉起衣錦繡道:“四哥。”
蘭泣露從來沒有見過衣錦繡哭成這樣,不免有些傷感,道:“別哭了四哥。四嫂不會有事的。”
凌君回和容與不忍再看,並肩進了後院,容與道:“不曾想四嫂如此有擔當。”
“也是個知大義的女中豪傑。”凌君回道。
也是,從當年衣錦繡逃走,到如今萬花門的諸種事端,花南表現出來的隱忍和勇氣都不由得讓人嘆息。
關鍵花南還是武當派掌門最小的女兒,不驕不躁,武功過人。
想來衣錦繡遇到花南也是一生的福氣。
“萬花門上下有序,雖然門主是個少年,也是江湖上不容小覷的幫派。此時四哥雖是四嫂的人,但他到底是滴水樓的兄弟,四嫂怎麼能讓四哥一同前去?”容與道。
凌君回嘆了口氣,是啊,衣錦繡對於萬花門始終都是個客人,因為他是滴水樓的人。不禁問道:“城內如今是不是已經成了僵局?”
容與沒有說話。他心知凌君回此時心情。
萬花門的事情對先生影響不小。
城裏的這個局面是要破一破。
“請雲疏過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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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蒼茫,凌君回穿上竹影為他準備的黑色的斗篷,帶着自己的長劍,出了院門。
外面的風有些清冷。
他默默地走在無人的小巷裏。
轉過一道又一道的小巷子,他徑直來到了和莫含簫相遇的地方,那個靜悄悄的小酒館。
小酒館裏依然是靜悄悄的,沒有什麼人。
凌君回找了個角落,默默地坐下。
他依然是要了幾個小菜,一壺酒。
此時,他的背影清冷寂寞。而他的人,也清冷寂寞。
他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了年少時的莫含簫,想起和他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大雪紛飛的夜晚,他和小小的莫含簫在小客棧里,圍着爐火,烤着芋頭。
第一個烤好的芋頭,一定是給他的。小含簫一定只會等第二個。
那個清秀的小男孩,靦腆懂事,深深的依戀時時寫在臉上。
可是他沒能將他帶在身邊,因為那時候的他太過年輕,根本不懂怎麼樣將一個孩子帶在身邊。
他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分開的時候,小含簫無聲的眼淚。
當一壺酒喝完的時候,凌君回的眼淚流下來。
畢竟那個時候,小含簫陪伴過他,陪着他走出困境。
突然間,凌君回感覺到身後有人。
他瞬間彈起,從桌面上滑過,長劍已經出鞘。
來人明顯看到他大滴的眼淚滴落下來,打在桌面上。
凌君回道:“拔劍!”人如閃電,對着來人就是一劍。
來的人默默後退,長劍也已出鞘。
他是莫含簫。
此時他無心拔劍,但是現在凌君回悲憤又有些迷狂的樣子,他不拔劍必然會出事,也許會死在他的劍下。
凌君回的狀態,容不得他有半點含糊。
不一會兩人已經過了五六十招。
凌君回此時的情緒似乎已經穩定,卻言辭冷淡道:“小心了。”
說話間,劍鋒又變,更加凌厲,殺氣逼人。
這是斷水劍法。這劍似乎開了頭,就收不住了。
莫含簫的劍法早已臻於化境,但是他對付凌君回的斷水劍法,根本沒有勝算。
此時店小二在後面顫聲道:“二位客官,再打下去小店要毀了。”
凌君回猛然醒悟,斷水劍的招式所用乃是極強的內力和劍鋒,所過之處必是摧毀力極強。
凌君回扔下錢袋,衝出店鋪。
莫含簫見狀,伸手抄過錢袋,扔下一錠銀子追了出去。
莫含簫最不能看到凌君回的錢袋送與旁人。
當時年幼時的他,與凌君回分別時,凌君回將錢袋給了他。
錢袋已經深深烙刻在他心中。
在他心裏,錢袋比什麼都重要。是凌君回對他的心意,此時凌君回的錢袋怎麼能夠給別人,萬萬不可給了店小二。
凌君回引着莫含簫向遠處的樹林奔去。
凌君回剛踏入樹林的第一步,就感覺到了樹林的異樣。
似乎有人在樹林裏佈下了天羅地網,只等他的到來。
凌君回很驚詫,隨即笑了。這是倭人忍者的佈置?
可是他還是確信,這絕對不是莫含簫的意思,他絕對不會這樣對他。
這些年,他似乎沒有幾次是全力以赴,以命相搏的時刻,但是今晚應該算是一次。所有的戾氣今晚全部釋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