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怒火

第五十三章 怒火

凌君回看也不想看對手。

他靜靜地看着腰間的劍。

此刻他只想儘快離開,因為傅雁行在等他。

突然間他身形如幻影一般從馬上躍了下來,沖向對面佩劍華美的黑衣人。

長劍已出鞘,劍氣在晨曦中如長虹一般。

此時人已虛幻,只有劍氣在林間閃爍。

他一點也不想掩飾自己的斷水劍法的邪魅和殘酷。

因為他要離開這裏,他要去見傅雁行。

此刻沒有比見傅雁行再重要的事情了。誰擋他,殺誰。

這個華美的黑衣人的武功自然不弱。

可惜他根本連話都來不及說,自己便在凌君回的劍氣之中喘不過起來,像溺水的野獸一般。

黑衣人內心產生了深深的恐懼,這個架打的,還沒開始就要結束嗎?

他是對的,在他還沒開始,在凌君回卻讓這場架結束了。

而且,他還也為此丟了性命。

對面這個身形不高,人也不威猛的人,成了他的謎團和魅影。

不曾想漳州還有這樣武功深不可測的人,還有這樣可怕的人。

這個衣着華美的黑衣面具人,倒在了地上,身上沒有血漬,只在喉間有一道淺淺的血痕。

他靜靜地躺在地上,微微地睜着眼睛,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凌君回,似乎沒有痛楚。

凌君回的劍很乾凈,但是他還是斬下袍角,輕輕地拭了拭劍鋒。

-

莫含簫在竹林小築的一處房間裏研墨。

桌上鋪着整齊的紙和筆。

一身潔白的衣衫,高高束起的黑髮,筆直挺拔的背,讓他看起來安靜又神聖。

此時他的臉色是柔和的。可以看出他內心的溫情和快樂。

莫含簫的樣子總能讓人嘆息:世間怎麼會有如此高潔如神的男子。

老年僕人輕聲敲門。

“進來吧閔伯。”莫含簫的聲音淡而悠遠,聽上去很溫和。

叫閔伯的老人進了門就跪下俯首道:“少主大人,少將軍,少將軍藤野君玉碎了。”

莫含簫神情滯了一下,道:“何故?”

“為大明高手所殺。”

“何人?”

閔伯顯然猶豫了,半晌沒說話。

“說。”

“是和少主交好的那位先生,殺了他。”閔伯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先生性情溫和,怎麼會殺藤野?”莫含簫突然瞪大眼睛,擲掉手中的筆,站了起來。顫聲問道,“為何要動他!他現在怎麼樣?”

他的語氣里很明顯,“他”指的就是與他交好的那位先生。

“似乎無恙,據說騎馬出城去了。”閔伯聲音低了下去。

“若有人再敢動他,我定要讓他血濺當場!”

莫含簫的臉已經慘白,眼睛已經紅了。緊張到有些語無倫次,“他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所有人都要給他陪葬。”

閔伯伏在地上不敢說話,也不敢動。

這個神一般的少主,從未如此震怒過。

在他的印象里,少主事事都不多言,也無異議。

似乎從來這位少主無論什麼事情,從來都不在意,也不放在心,都能超凡出塵。

平日裏話很少,事事全由他人做主。

今日竟如此震怒。

“你們做的事,我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此刻開始,若是再有人敢妄動,我必不會放過任何人。”莫含簫簡直是在咆哮。

房門外暗中守護的侍衛們突然瞪大了眼睛,互相看了看,默默地後退出去。

“這個人是我最重要的人,任何人不可動他!我找了他二十年,這些年,為何一直找不到他?你們當我不知道嗎?”

“當年是不是你們動了手腳?是不是你們為了讓我與他永不相見,殺了我託付的那戶人家?那戶人家善良淳樸,你們為何如此對他們?你們將他們遷移到別處就罷了,為何要殺他們?”

莫含簫的臉色慘白,此時聲音不大,卻像是用盡了渾身的力量在說話。

莫含簫所說的那戶人家,就是他將自己的消息託付給四兒的那戶人家。

就是他和凌君回約定好,那戶人家,就是他們可以找到彼此的聯絡處。不曾想那戶人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聽到聲音,院子裏匆匆走進來了一位黑色衣衫的中年人,他匆匆忙忙進了莫含簫的房間。

只聽得莫含簫怒道:“松本君,你來的正好,我問問你,當年你們從蘇州郊外帶走我,為何要殺那戶農戶?為何?你們為何讓我二十年裏,與救我的那位公子再不能相見?”

“少主息怒。主人將您託付給我等家臣,再三交代,不可讓少主依戀大明,不可讓大明人蠱惑了少主,不可讓少主忘了國事……”叫松本的黑衣人早已俯首跪下。

“我自幼在大明長大,在大明習武,在大明讀書,在大明經商,你讓我如何不依戀大明?我身邊一個朋友也沒有,連我的恩人你們也不放過。東瀛人都是如此忘恩負義嗎?”

“少主,萬萬不可忘了國事。”松本俯首勸道。

“你們當年內部出了問題,自相殘殺,將我一個人丟在山裏。冰天雪地,我在寒風裏命懸一線的時候,你們可曾救我,東瀛可曾救我?如果不是公子救我,我早就死了!你們還能讓死人為了東瀛國事在大明的疆土上牟利嗎?”

“少主息怒。”松本低聲道。

“在我心裏,公子才是我唯一的家人。他才是唯一一個真正關心我的人。你們聽好了,他若有三長兩短,我一定會為他報仇雪恨。”

莫含簫的語氣突然低了下來。可是卻說不出的冷冽和無情。

說完,他飛速取了斗篷,出了門。

此刻莫含簫完全顧不上那位攔截凌君回,因此玉碎的藤野少帥。

他要親自去看看現場,看看凌君回是不是真的沒事。

他的背影有點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在風裏漂浮了出去。

只聽得叫松本的人道:“攔住少主。”

突然間空蕩蕩的院落里奔出十數人。

莫含簫回眸看了一眼松本,眼底閃過一絲殺意。道:“你敢!”

轉過頭長袖一拂,近前的兩個侍衛跌了出去。

通道兩邊,十數名侍衛齊刷刷跪列兩邊,無人再敢攔他。

莫含簫急速出了門。

-

出了城門,凌君回就看到傅雁行在等他。

今日傅雁行穿着盔甲,看上去魁梧高大,英姿動人。

凌君回遠遠看見他,眼睛一熱。這個英武的男人正坐在馬上,看着他來的方向。

見到凌君回的身影,傅雁行翻身下馬,立在路邊。露出了笑容。

他看着這個遠遠奔來的身影,心中充滿了歡喜。

從什麼時候開始,凌君回便這樣默默地跟在他的身邊?讓他如履薄冰的軍旅生活充滿了滿足的溫情。

他為了能和他相距不遠,能夠相見,他總是跟隨着他,在他駐軍不遠的城裏或者小鎮上。

他為他做過廚子,做過大夫,還做過釀酒的師傅,甚至做過商販。

那時他還曾帶着年幼的九洛,一同住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傅雁行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往事那些溫暖的時光又浮上心頭。

常年的軍旅生活,他刻意讓自己遠離京都,遠離皇家,遠離自己的父母兄弟,為的就是讓自己被皇室遺忘,能夠活下去。

能夠苟活下去。

幸虧有了凌君回。讓他有了活着的快樂。

無論軍中發生什麼事,他每每想到自己可以去不遠的鎮上看看自己的好友,看看可愛的九洛,如同可以回到家中一般,心中就安寧了。

在公主去世的那些年,如履薄冰的歲月里,是凌君回和他們的九洛,給了他歡樂和勇氣。

也許作為一個常年在軍中的軍人,羈旅經年,他有這番際遇,得這樣一位知己陪伴,是這世間最為幸福的人吧。

眼前向他奔來的人讓他的心裏充滿了溫柔和篤定。

讓他覺得自己的一生誰都可能棄他而去,唯獨他不會。

很快他就要隨着俍兵進山了。因為他們發現了倭人的蹤跡。

在深山中,他們很可能要和俍兵一起和倭人周旋,決一死戰。

只要還他能活下來,無論凌君回對於他來說是兄弟還是愛人,無論天涯海角,此生都一定要和他相伴,相親相愛,不離不棄。

凌君回下了馬,臉上現出由衷的笑容。

傅雁行也滿面笑容地看着他。

兩人這樣傻笑着看着對方,直到傅雁行發現了凌君回身上的袍角缺了一塊。

這麼多年,他和凌君回在一起,他太了解他了,他的一點點習慣他都清楚的很。

凌君回喜歡用自己的袍角擦拭自己的劍。

“你殺人了?”

凌君回點點頭。

傅雁行慌了,連忙上前檢查凌君回的身體。“可是受了傷?”

凌君回任由傅雁行在他身上摸來摸去,道:“沒有。”

見他無恙,傅雁行的臉色舒緩了些。

並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傅雁行只是想他了。他想在自己進山之前能見到他一面。

他們只有兩個時辰的見面時間,他沒有辦法去城裏見他。

所以託人進城送信給他,讓他出城相見。

兩人走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

“遇到倭匪了?”傅雁行有些緊張。

凌君回想了想,道:“是。遇到的人武功不是大明的路數。他們應該是倭人武士中的精銳。”

傅雁行吃了一驚,“殺了嗎?”

“殺了。”

“那就好。倭寇不比常人,萬不可用常人之心留下活口,後患無窮。”

“記下了。”

傅雁行知道凌君回變了許多。心中有些心疼和不忍,道:“早些離開漳州好不好?你在城中我不放心。倭寇有大明的將士對付。”

凌君回安慰道:“雁行,我沒事,城裏有捕快,還有城防的士兵。我不會有事。我在城裏等你們平定倭患,我和你一起回去。”

傅雁行還是有些緊張。他要進山去了,不能隨時關注他,擔心他會應付不了。

下意識地拉住凌君回的手道:“辰良,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漳州府衙找知府張大人,我讓他安頓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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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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