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回家

我的耳朵傳來一陣轟鳴，鼻腔填充着血液，一股甜意湧入口中，不再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甚至疼痛也不再襲擾我。

我的感觀只剩下，似乎是被萬古眼所保護下的眼睛，世界充滿安靜，心臟跳動的很慢，以至於下一秒似乎都可能不再跳動。

燦金色的陽光撫摸着我的面龐，我看着烈日灼傷着我的眼睛，卻不忍閉眼，這一刻，我在光暈中，想到了好多，好多好多的想法湧上了心頭。

我還沒有看到過粉色的晚霞鑲嵌在天空中，還沒有看到大西洋和太平洋的海水交界處，沒有坐在紅色的岩石之上，輕輕彈唱一首民謠，沒有嘗過極北之地的冰晶，沒有體會到大漠孤煙直的蒼涼，沒有在沙灘上和心愛的人牽手漫步…

我是什麼時候被生活消磨到忘記了這些呢，又是什麼時候雙手沾滿了鮮血。

莫愁啊，莫愁，我又在愁着什麼呢？

愁這個世界的人們會因為我的離開而死去嗎？愁我還有什麼未完成的願望嗎？愁什麼呢？

我的心從來沒有這麼安靜過，彷彿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看着如同惡魔般的喪屍，似在拚命的嘶吼着，渴望着，我不禁有一些想笑。

我看到姜小果此時已經向我飛奔而來，眼睛裏寫滿了恐慌，我想伸手撫摸一下她的臉，但手就是不聽使喚的抬不起來，我又想安慰她幾句，但我卻張不開嘴。

姜小果不敢碰我，只是站在我的身邊，一副焦急的樣子，不停的在說著什麼，淚水已經佔據了她的臉龐。

她站在陽光前，擋住了那道刺目的烈日，但又被金色爬滿了輪廓，秀髮此時也顯得那麼明亮。

我似乎是笑了，想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痛苦，但臉上的劇痛卻時時刻刻的提醒我，我已經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權了。

我忍着劇痛，應該是張開了嘴，但姜小果卻哭的更狠，似乎我不是在安慰她，而是在嚇唬她。

她雙手顫抖的捧着我的臉，紅色的血跡沾滿了她的雙手，但我卻感受不到那份溫暖了。

姜小果將驚鴻輕輕拔出城牆，抱着被驚鴻貫穿的我，一直在重複着兩個字，我看清了她的嘴型，是回家，她一直在重複着，回家。

帶我回家嗎？

回到那座熟悉的小院，姜小果坐在床上，將我摟在懷裏，臉貼着臉，臉上的肉都被我擠在了一起，我想，一定很軟吧。

但我恐怕，感覺不到了，我有一些不舍，捨不得姜小果，想必，諸葛天機此時應該在忙吧。

我想催促姜小果快去守城，但是卻沒有辦法開口說話。

她的眼淚就那麼沾在我的臉上，長長的睫毛被眼淚沾在了一起。

姜小果突然抬起了頭，我看到王錄走了進來，他用手在我的眼睛前揮了幾下，又探了一下我的鼻息，搖了搖頭，離開了。

過了一會，又來了幾個人，諸葛天星，諸葛天機，趙龍，韋菲菲，這些熟悉的人，那麼熟悉的人，此時卻搖着頭，諸葛天星想用手蓋住我的眼睛，卻被姜小果將手打開。

姜小果變得十分憤怒，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的表情能如此猙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房間裏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的眼睛直視着天花板，還有姜小果凌亂的發端。

不知是不是萬古眼的作用，我的眼睛並不幹澀，看着天花板逐漸從淡黃色變成了暗黃色，有幾個人手持着各種儀器，在我的身上摸索着，想想到我生命體征存在的痕迹，最後一一遺憾的嘆息着離開了。

姜小果溫柔的看着我，不斷的撫摸着我的臉，淚水滴在我的鼻子上，又被她給輕輕擦拭掉，又滴下，又擦拭掉。

天色漸晚，房間裏漆黑一片，我有點討厭這樣的環境，姜小果似乎是明白了我的心思，輕輕將枱燈拉開。

昏黃的燈光下，姜小果的臉忽明忽暗，突然房間亮了起來。

諸葛天機帶着趙龍和王錄走了進來，說了些什麼我聽不清，只是姜小果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彷彿觸動了她的逆鱗。

諸葛天機這傢伙，又說了什麼，趙龍和王錄強制將我和姜小果分開，姜小果不停的在說著一個字，好像是滾。

但王錄並未理會，我看着他握住驚鴻的尾端，將驚鴻從我的身體裏拔了出來。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陷入了冰窟之中，甚至有一些瑟瑟發抖的感覺，眼皮變得沉重起來，想要沉沉睡去，諸葛天機將一些白色的粉末灑在我被洞穿的地方，又拿出繃帶，似乎是想給我包紮，姜小果卻沖了過來，一巴掌就打在了諸葛天機的臉上，奪走繃帶，雙手顫抖的給我包紮着傷口。

我好想睡覺，又不想再也看不到姜小果，就這麼強撐着，姜小果給我包紮好之後，把我抱在了床上，不停的吻着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此時竟然能感受到一絲溫熱，我有一些驚喜，但卻沒辦法表達出來。

姜小果將我的臉捧着，和我對視着，我看到她眼睛裏的渴望，我知道，她不相信我已經死了，就算所有人都確認了我的死亡，而我的眼睛只不過是一種死不瞑目的狀態。

姜小果不相信，她認為我沒有死，她認為我還睜着眼睛，我就沒有死。

我有一些難過，我對不起她的深情，如果一開始，在我知道會成這個樣子，我就帶她離開天星呢，為什麼要為了所謂的大義，讓這個女人為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流淚呢。

姜小果爬下床，將我已經被鮮血沾滿的衣服褪下，拿着毛巾，為我仔細的擦拭着身體，甚至連耳孔這樣的角落，都用棉簽輕輕清潔。

似乎過了很久，我看到角落裏，放着一個小掛鐘，已經凌晨一點了，姜小果紅腫着眼睛，給我換上睡袍。

又拿來一杯紫晶水，含在口裏，想要遞進我的嘴巴里，估計是被我的牙齒給阻礙到，水並沒有流進去，看着姜小果的唇型似乎是不停的在念叨着對不起。

苦了這個從來沒有照顧過人的女孩了，她將水漬擦掉后，再一次吻上了我，這次似乎是成功了，她有一些欣喜，只不過，我嘴裏的血液染了她一嘴，她跑出卧室，過了一會，又跑了回來，已經把自己給收拾乾淨了，將地上的驚鴻撿了起來，立在了牆根處。

躺在我的身邊，我看到已經凌晨三點了，姜小果並沒有睡，過一會便起身吻我一下。

時間已經來到了凌晨七點，天色似乎是漸漸明亮，姜小果將窗帘拉開，將我扶了起來，正對着窗戶，想讓我看看初晨的景色。

淡藍色的天空潔凈的沒有一絲雜質，不過還有陣陣薄霧在空中飄散，還有一些，爬上了窗戶，形成了白白的霜，

我仔細看着天空的變化，月亮如同一塊褪色的鵝卵石，就那麼斜倚在半空之中，東方的曙光緩緩升起，衝破了霧氣，灑在了房間裏，房間裏像是蓋上了金色的紗衣。

姜小果就這麼陪着我，直到太陽有些刺眼的時候，才又讓我平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