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後路
“對不起,二叔,子昂來晚了……”
雖然這裏衣食住都沒有半點怠慢,但是元子昂還是從二叔的臉色上看到了一絲憔悴,頓時鼻頭一酸,心中着實不忍。
縱然隔着欄杆,但元華風還是伸手摸了摸元子昂的頭,微笑着說道:“傻孩子,你平安回來就好,二叔這邊又沒受什麼苦……再說了,難道你留下來,就能夠改變什麼嗎?”
看着欄杆內元華英臉上的微笑,元子昂臉上雖然依舊微笑以對,但眼眶卻不禁一垂,目光中多了一抹沉重的神色。
元華英,雖說是自己的二叔,但在自己的心中,他卻是一個不一樣的形象!
從自己記事開始,父親便不在了,二叔執掌麒麟閣,平日裏雖然對自己頗為嚴厲,功課武學從來不放鬆,但自己心中清楚,二叔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好!
一直以來,二叔都是自己行為處事的榜樣,對待長嫂,他恭敬有禮;對待兄弟同僚,他寬厚和善;對待家族晚輩,他一視同仁;對待士卒,他一絲不苟!
可以這麼說,在自己成長的歷程中,二叔無時不刻都在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
如今,看着二叔身陷囹圄,自己卻束手無策,如此想來,心中不免有些沉重。
但他還是一臉微笑着,安慰二叔道:“二叔,你放心,剛才其他三位叔叔都來了麒麟閣,到時候,一定會有辦法救你出去的!”
元華英搖了搖頭,苦笑着說道:“行了,子昂,你也別在這裏哄你二叔了,二叔的情況,自己是清楚的,這次就算是陛下也無計可施,就別白費心思了……二叔特意喊你過去,是有話要與你說!”
“二叔,您說!”
元子昂滿目真摯,聲音洪亮地回應道。
元華英淡淡一笑,隨即面色一變,向著元子昂身後的布甲男子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布甲男子立即心領神會,微微向囚牢中的元華英躬身行禮,便轉身離去。
驟然間,這天牢深處,只剩下元子昂和元華英兩人。
見此情形,元子昂不免開始有些發慌,看着四下無人,心中開始暗自腹誹:莫不是二叔“最後”要囑咐自己什麼……
果不其然,見布甲男子退去,元華英的臉上多了一抹決絕的目光,露出幾分凝重的目光,語重心長道:
“子昂,二叔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這次絕對不能意氣用事,因為走錯一步,對於元家的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場滅頂之災!這次冷無葉的目標,明面上是與我所謂的‘嫌隙’,但實際上你我都清楚,他們的目標從來都是化平礦場……”
“二叔,您放心,我這就去找冷無葉,大不了用化平礦場,換您出來!”元子昂激動地說道。
說出此話,元子昂也並非完全是話不擇言。
畢竟,化平礦場內的琉璃水晶已然被自己擊碎了,即便是將化平礦場交給了他們,自己的損失也不算大!
而且,如果用化平礦場能夠換出二叔,那便是十分值得的!
若是即便東窗事發,恐怕靈神宗也要顧及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勢力,不會貿然前來報復,也只得無可奈何了……
至於卓然等人,到時候便順勢將他們從礦場撤出來,全部集中在這臨海城之中,不夜棧的田嬋也可以置身事外,算是將“拳頭”全部收了回來!
不過,若是自己這麼做的話,那麼與靈神宗的“正面衝突”,也就不遠了……
就在元子昂欲開口,向二叔說自己在化平礦場的事情時,卻被二叔打斷道:“不,化平礦場不能交!若是交出去了,我們手中就一點籌碼都沒有了,到時候,我們只能任由靈神宗拿捏了!”
“可是,若是不交出礦場,二叔你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元子昂皺眉道。
“比起整個元家,我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麼!”元華英斬釘截鐵地說道:“子昂,你記住了,對抗靈神宗,絕不能逞一時之勇!我們所賭的,是未來,也就是你們!”
“我們?!”元子昂一時愣神,不解地自語道。
元華英點了點頭,微笑着說道:“子昂,有些話本不應該此刻與你說,但是,這次二叔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也就與你說了吧……”
說到這裏,元華英不禁苦澀一笑,深呼吸了一聲,道:“說起來,二叔這麒麟將軍的位置,就是借了你父親的光,正所謂‘子承父業’,原本二叔打算在你二十五歲左右時,便告老還鄉,將麒麟將軍的位置還給你……可是,現在看來,恐怕是事與願違了!”
“二叔,您可別這麼說……”
元子昂見狀,連忙說道,卻被元華英攔住:“子昂,聽我說完……
元氏一族,手握軍權,是朝廷的最大倚仗,到了我們這個位置,已經算是位極人臣了!
可如今,無論是元家,還是大齊國,眼下皆是危如累卵,靈神宗蹂躪皇權,荼毒眾生,視萬民如芻狗,即便皇室與元家唇齒相依,面對靈神宗,依舊脆弱不堪!
原本,二叔應該呵護你們,直到你們這些孩子一一成家后,將舞台讓給你們,再撒手還鄉去,但如今時不我待,既然事與願違,二叔倒不如用一死,來爭取你們成長的空間,就如同當年你父親那般……
二叔沒出息,雖然身為軍門首座,卻一直步步小心,不敢用整個元家去拼,導致被靈神宗欺凌至此。
但是你們不一樣!
二叔相信,無論是你,還是子清,又或者是子傑、子通他們,都是國家未來的希望,而我的使命就是為了保全你們,守住未來的希望!”
聽着元二叔語重心長的話,元子昂的眼眶中漸漸浮現出點點光芒,心頭更是湧現出酸楚之意。
二叔的話,明顯是放棄了“生”的希望,看似是囑咐自己,卻實際上倒像是一種“託孤”……
似乎是看出了元子昂情緒的低落,元華英淡淡一笑,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額頭,道:
“行了,子昂,什麼想不開的,人生就是一場孤獨的道路,總會有人從你的道路中離開的,這是你必須要面對的事情!”
元子昂沒有回應二叔,而是雙目放空,低頭愣神,或許真的是因為此刻心亂如麻,他着實不明白二叔的話究竟是何意思。
元華英見狀,再度開口道:“子昂,你可知你名字的由來?”
元子昂搖了搖頭,一臉茫然。
元華英微笑着說道:“‘子’,是你們這一輩的字號,而‘昂’,則是要你始終昂首而行,不低頭,不屈服,永遠做到‘頂天立地’,不負元家四代的血性傲骨!”
昂首而行,頂天立地,肩負起元氏一族的重任!
這,就是元華英此次,想要傳達給元子昂的真正意思!
二叔的話,猶如震地驚雷,讓元子昂不禁目光顫抖,腦中更是猶如醍醐灌頂一般!
他沒有想到,自己名字的背後,竟然還有這樣深層的含義,更沒想到,自己的父母,對自己的期望竟然如此之高!
名字,是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代號,亦是父母對於孩子一生的期許!
昂首而行,頂天立地!
這八個字,說出來容易,但是真正做到,卻是難如登天啊!
“二叔,你今日的話,可是要將整個元家交給我?”元子昂問道。
見元子昂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元華英笑着點了點頭,道:“你是元家長房長孫,遲早是要肩負起這個責任的,這是你父母想要看到的,也是我們這幾位叔叔想要看到的!”
元子昂嘴角一翹,露出了一抹不可捉摸的微笑,他抬眸看向元華英,眼神中卻多了一分輕鬆的神色,這不禁讓元華英多了一分詫異。
“二叔,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但,我的想法是,這個責任,還需要二叔您繼續擔負一下!”
“這,你這是何意?”
元子昂突兀的話,讓元華英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而元子昂沒有過多回應,只是自信一笑,道:“二叔,您放心,您一定會平安回家的。”
說罷,他也不顧二叔是何態度,淡然一笑,便轉身而去。
看着元子昂的背影,元華英頓時一個箭步上前,抓着木頭欄杆,想要說些什麼,奇怪的是,卻是說不出半句話,只得任由他瀟洒而去。
更加奇怪的是,不知為何,元華英不禁感覺自己有可能真的如元子昂所說的那般,彷彿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
告別了二叔,元子昂逐漸走出了天牢的最深處,那布甲男子早已等待在外,見元子昂自己走了出來,也沒有多問,便轉身帶着他向天牢外走去。
一路上,慘叫哀嚎之聲依舊此起彼伏,不絕而耳,但元子昂卻是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一路上低頭沉思,好像對周圍的一切都充耳不聞一般。
布甲男子也沒有在意,只是領着他穿越一道又一道的鐵門,走過一個又一個的牢房,終於將他領到了羅織門下。
“世子殿下,在下身有不便,就只能送到這裏了!”
站在羅織門內,布甲男子面色恭敬地向元子昂行了一個軍禮,卻沒有邁過鐵門相送,似乎在遵守着某種規矩一般。
元子昂也沒有在意,他微微頓首,也算是對布甲男子行禮的回應了。
走在青石大道上,感受着面前徐徐吹拂而來的微風,無形之中,元子昂似乎品味到了一股沉重感,抬頭望去,彷彿連天空都浮上了一層烏雲,失去了它原本的顏色。
他下意識地嘆息了一聲,奇怪的是,他的臉上卻沒有半點愁容,眼神中的目光倒顯得無比真摯,眼眸的深處,甚至透出了一股堅決的神色,似乎在心中已經有了某種定論。
無論如何,現在自己還是應該去一趟“明月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