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活菩薩
晴雪飄搖,山河裹素。
大雪埋過膝,秋收聞稻香,幽州之地富饒,可卻也有極貧之地。
揣雲觀鄉山如游龍錯雜走勢多險,大雪鋪天蓋地滋養沃土可抵不住每年開春刮來的一場風沙,水少糧稀的餓肚子讓其百姓苦不堪言,當地父母官更是不堪其苦丟了官帽還鄉。
在百姓口中最長津津樂道的便是揣雲觀鄉的縣太爺跟那走馬燈似的來回調換,多少年輕力壯的男子拖家帶口頂着風雪背井離鄉,有的是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孩子,有的是年邁枯瘦的老人,不顧寒冬臘月的凌冽寒風也要逃離這裏,只是為了尋找活下去的一線生機。
可各郡縣人口都是登記在冊,倘若多出一批人來也無法管轄,因而路邊多有凍死者。
聖香也曾多次派人前往賑災,可賑災糧與莊家豐收不成正比,派遣官員前去治理都未見成效。
自齊郡一行,莫昭雪歸於幽州效命,本應能尋個動動筆墨的輕鬆差事,可他卻自命清高圖個乾淨便是主動前往揣雲觀鄉走馬上任。
午後破舊蕭條的街道上,一輛牛車拉着乾草緩緩自西向東而行,乾草垛上一個男人正拿着一塊窩頭聚精會神的盯着書本入迷。.
正當他準備起身詢問趕車農夫縣衙怎麼走時,一群穿着破爛的小孩圍了上來,拉着莫昭雪就討要吃的。
莫昭雪只是將口袋裏的窩頭全部分給了孩子們,孩子們將莫昭雪帶到縣衙門口,可當莫昭雪準備進門的時候卻被衙役當做是討飯的攔了下來,討飯也不看看地方,這裏是縣衙懂嗎?走吧,走吧,趕緊走!
眼看着就要被衙役趕走,莫昭雪無奈只好將走馬上任的文書拿了出來,衙役見后這才放莫昭雪走了進去。
縣衙門面還算體面,可一旦踏入內院便是破敗不堪,甚至不如荒郊野嶺中的寺廟道館,只有簡陋的兩室一堂,桌子上擺放着一盞油燈,兩張瘸腿的椅子,屋頂坍塌一片,外面大雪鋪天蓋地,內堂便是下雪紛飛。
送走十幾位縣太爺的師爺正埋頭記冊,儘管已經聽到近在咫尺的腳步聲但他也並未起身相迎,這幾年伺候嬌貴的主數不勝數,多以言行豪邁意氣風發,可當待滿一年後便是苦叫連連,不是丟官還鄉便是託人走關係調走此地。
莫昭雪將裝滿書本的布袋小心翼翼擱置在桌角,新官走馬上任,他對這片土地還一無所知,聯想起一路走來看到的悲凄場景,莫昭雪便是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師爺瞧着面前這位細皮嫩肉的男子,無奈嘆息搖頭,這苦地方最是磨人,像莫昭雪這般雙手只握生又怎能吃的了這份苦,怕是沒有幾日便會自行離去,可該走的形勢還是得走,當地情況問題還需要一五一十的彙報。
莫昭雪主動打斷師爺的照章念詞,緩緩起身道:帶我去親看一看。
師爺心中冷笑,這走鄉可是個累活,光是幾處險路走一趟便是要丟個半條命,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莫昭雪在師爺帶領下剛出縣衙沒多過百步,就遇到一群百姓在打人,莫昭雪連忙上前制止,一問才知道,原來男人家裏已經揭不開鍋,孩子餓的娃娃大哭,無奈之下,男人只能去偷別人家的紅薯充饑。
這一路上的奔波辛勞,莫昭雪始終沒有埋怨過一句,師爺也對此刮目相看。
待到晚上風雪怒嚎,縣衙那間四下漏風的破桌子上亮着一盞油燈,莫昭雪裹着被子握着筆桿思索着,寫下治理揣雲觀鄉治理三策。
第二日下午時分,幽州清涼王府便是收到了莫昭雪快馬加鞭送來的書信。
鬼才祈年近幾日管轄軍營又協助聖香批閱各地奏章,早已是一個頭兩個大,奏章官宣堂話太過繁瑣,往往一件小事便是要弄得大費周
章,唯獨莫昭雪所奏極簡化。
聖香輕笑着道:我們終究是小看他了。
鬼才祈年捏着一本奏章搖頭笑道:你的意思是,這傢伙真能解決揣雲觀鄉的問題?
聖香點點頭,感嘆道:這莫昭雪好似一匹剛烈駿馬,為人清高孤傲,主公能得此內柱亦幸亦悲,更是不能給予他***之位,否則樹敵太多,下場自是也落不得好,但滿腹經綸飽讀詩書卻不得重用又豈非屈才?
鬼才祈年有用兵詭道,但卻對於朝堂政事的用人一竅不通,可這些年跟隨聖香身側耳聽目染倒也懂得了幾分道理,寧折不彎的性格固然好,可過剛易折,你這麼做也是惜才。
莫昭雪隨時殿下親筆手書,但該有的筆試考核一樣都不曾落下,要想委以重用首先要做的是服眾。
莫昭雪在會試博取了第一,可在殿試卻只排在三甲第九十二名,原因卻也只是不想多做官面文章,明明應景的書寫一篇八股文,莫昭雪的成績就不可能太差,但他偏偏直言不諱的針砭時事,對幽州政事深入分析與批判。
因而以策語傷時莫昭雪失去了進入北玄王府書院的機會,被選為外官。
彷彿在他眼裏人情世故與和光同塵只是一個笑話,更不屑的去做。
聖香明白,莫昭雪會成為一個好官,他似乎與清白和孤傲兩詞的結合,只是這樣的人真正入了朝政卻只會落得凄慘下場,因而當莫昭雪主動去揣雲觀鄉,聖香也未曾阻攔。
依我之見,這事可批准字。聖香合上奏章,面對莫昭雪討要糧草耕牛的獅子大開口倒也沒有拒絕,反而很是支持道:不出三年,揣雲觀鄉的稻香麥穗便可熬粥,你我算是有口福了。
鬼才祈年只是笑笑不語,在管轄幽州這些年的恩威並施,他早已見證了聖香的雷厲風行,百姓也是對她感恩戴德,連帶着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將校悍卒都對其敬畏七分。
每年下發的體恤金與糧食,聖香都會逐一核對,親下下鄉走馬慰問老兵。與那些老兵吃着粗茶淡飯飲着烈酒談天說地,沙場上落下殘疾的老兵更是會派最好的大夫前去診治,因而在軍營大帳和百姓口中都稱聖香為活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