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業火已起

第三十七章 業火已起

等到看清來者,小季恆瞳孔驟然緊縮,登時心膽欲裂。

這根本不是什麼過路人,更不是所謂的大救星,而是金帳騎兵又殺將了回來!

姚輕水也聽到了動靜,她強撐着身子,艱難地把小九兒塞進老牌匾和柱子中間的夾縫裏。

小季恆奮力奔回母親身邊,邊跑邊喊:“娘親快跑,跑……”

話音未落,旦見無數塵土揚起,風馳電掣間騎兵已到了那孩子的身邊。長刀高高的舉起,鮮血濺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映着落日灑在焦黑的土地上。

小季恆踉踉蹌蹌奔出幾步,還沒奔到母親身邊就受到重重一擊,徑直脫力撲倒在地。他艱澀地背過手摸向後心,收回手來,卻是被滿目鮮紅灼痛了眼睛。

他怔怔地看着手心的鮮血,這是和妹妹一樣的血。

只還差幾步就到了母親身邊,他們中間隔着百年久遠的老牌匾。昔日熟悉的老牌匾忽然變得很長,他在這頭,母親在那頭。

小季恆想深吸一口氣,不料反倒咳出鮮血,背上的傷口痛的鑽心。

他仰面躺在“米倉客棧”幾個大字上,看着被火光照亮的天空,感覺黃昏的米倉鎮好像從來沒有這麼亮堂過。

如今他也要死了,這樣母親是不是就不會責怪他了。

慢慢閉上眼睛,火圍了上來,竟如此溫暖……

目睹兒子頹然垂下的小手,姚輕水發出凄厲的吼叫,如同身陷囹圄的受傷母獸,嗚咽不斷。

萬念俱灰,也不過如此。

都是她的孩子……

騎兵明晃晃的大刀來襲,姚輕水閉上眼睛,就讓短暫的愉悅和稚嫩的生命一樣,統統消失在璀璨耀眼的火花之中吧……

“叮”一聲脆響,大刀被攔腰震斷,應聲落地。

騎兵還未回過頭去便遽然身首異處,只見他怒目圓睜,一臉不可思議。金桃娘子許了他諸多好處,只怪他沒命享受富貴。

一個灰袍人緩步而來,帶着死的徵兆,也帶着生的希望。

“救救我的孩子,求你……”

姚輕水整個人都匍匐在塵埃里,不斷流出的淚水泥濘了身下的焦土。

“救,哪個?”來人發問,但很顯然屬於面冷心熱的問題。

灰袍先是檢查男孩的傷勢,發現他有失血過多而致死的可能,隨即掏出貼身藥丸塞了一顆去小季恆嘴中,見他已然昏迷無法咀嚼吞咽,只好用真氣化開再輸送至他體內。

順便給了姚輕水一顆,但他瞧着姚輕水的狀況,搖了搖頭。這葯再靈也不能恢復損壞的內里,微末光景,拖些時間罷了。

可當他摸上小九兒經脈的時候,不由眉頭一挑,這女娃子的脈象好生奇怪。按道理來說小小年紀心脈具斷,受傷如此本應死去多時,但此刻……身體溫熱,尚有呼吸,但心跳全無。

他說不出道理來,真是怪哉!

這灰袍人正是離開豫州的司天使者,他受命盤指引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到米倉鎮。本來收徒的他看到衝天大火的鎮子,一臉迷茫。這裏哪裏有徒弟,有火娃還差不多。命盤所指,委實不知是何機緣。可命盤毅然決然地引他進入大火,見到有人行兇只好當即出手救下幾人,但對命盤所指仍是困惑不解。

當他瞥見小季恆身下老牌匾上的幾個大字后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如此,這就是他的機緣。

小季恆險些被騎兵一刀劈作兩半,他仰面躺在木匾上只是想把傷口藏住,“米倉客棧”四個大字的凹槽幾乎要被他的鮮血灌滿了。

機緣就在此處,因為這字不是其他人寫的,正是上任司天使者的筆跡。

百年造化,命盤所指,機緣已定。

司天使者對着女人明確表示,自己救不了女娃兒,男娃娃尚可救上一救。姚輕水神色晦暗,無聲默許:帶季恆走,越遠越好。給他改名換姓,幫他忘掉過去都可以,只要他活着,好好活着。

九兒和她在一起,不會孤單。

於是司天使者走了,帶走的還有昏迷不醒的季恆。

過了許久,眼瞅着大火快燒到這裏了。

姚輕水這才抱着季九兒幼小的軀體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要死也要找個乾淨點的地方,她家的九兒從小就知道愛美,肯定不希望自己髒兮兮的。

“師兄你快來,這邊還有活的!”

嫵心指着姚輕水的身影叫了起來。

他們來晚了,米倉鎮變成了“火倉鎮”。兩人轉了一圈,真是觸目驚心。死人到處都是,一個活人的影子都沒見。

姚予疆見着前面的那人跌跌撞撞,走路一步三晃,手中物件更是搖搖欲墜。不自覺飛步向前,在倒地之前攙扶住了女人。

“姚予疆你幹嘛,男女授受不親,還是讓我來扶吧。”

嫵心嚷嚷着跟上前來。

“你叫他什麼!”

蓬頭垢面的女子雙唇微微翕動,一聽到這個名字,本已失去生機的眼中重新煥發光彩。

“二師兄啊他叫姚予疆,怎麼了?”

嫵心很是不解,她接過孩子交給姚予疆,自己則扶起了她。這女人魔怔了不是,不應該擔憂自己和孩子的安慰嗎,怎麼對陌生人盤問起來。

“予疆……姚予疆,你叫姚予疆,哈,哈哈……”

姚輕水怪笑起來,笑的幾乎站不住腳步。突然她猛地想起什麼,急急去扒姚予疆的耳後碎發。

猝不及防之下,姚予疆耳後的痕迹就暴露在嫵心的視野下。

“咦?師兄,原來你耳朵後面還有個疤呢,”嫵心好奇地問道:“不過你們才剛見面,她怎麼知道你耳後的傷疤?”

女人看到之後變得瘋癲,她發出一聲怪叫,難以置信地問道:

“你是姚予疆,你居然是他……你怎麼可能是他!”

姚予疆,那個被時光遺忘的孩子,居然以這樣的情景出現。

一時間姚輕水悲欣交集,內心痛楚再難抑制。隨着大口大口的鮮血噴出,她終於精疲力竭,瘦弱的身子如斷線風箏一般徑直栽倒在地。

姚予疆見女子陷入癲狂,喃喃自語着他的名字,一會哭一會笑的模樣,心中疑慮重重。

他自小就在宗里長大,在世上除了師傅和師兄妹,並無其他熟知的人。可

眼前這女子的表現……她是認識自己嗎,還是只識得這個名字?

“姚予疆”

這個摸不到碰不着的姓名,是他唯一記得的、和家人有關的東西。

被火光籠罩的米倉鎮濃煙四起,飛鳥驚掠,家禽四散,遮天蔽日的塵埃落得到處都是。

等到漫長的黑夜過後,米倉鎮將會徹底化成灰燼。這裏很快會恢復平靜,死去的人們開始逐漸腐朽。

等一場風,再來一場雨,萬物又將萌生。到時候極目望去,依然是風煙俱凈,天山共色,似乎看不出曾經有過這麼一群人們在這裏活過。

但業火已起,活着的人會記得。

一個身影趁着暮色悄悄摸進了沙漠,他要接應的人正在大漠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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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縱橫異世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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